範青和李蓉在年初過年的時候,是答應了範哲,說是今年到盛海來看看的。
當時說的是過完正月十五就來,後來等真到了十五的時候,範青突然又反悔了。
其實也算不上反悔,每次跟他說讓他來,他就是說那駕校裡面有點事、有學員放不下手,說要晚晚。
這一晚,就晚到了夏天。
但總歸還是來了。
其實,範青自己也說不太清楚,自己爲什麼不想來盛海,就是有一種彆扭的心態。
但是實在拗不過,他還是來了。
跟李蓉一起,從機場的候機室出來,一眼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旁邊還跟着一個挺好看的小姑娘,身材很好,臉上帶着點兒嬰兒肥。
“爸。”
“嗯。”範青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位是?”
“哦,我助理,小余。”
“範先生好,李女士好。”餘曉雨露出兩顆小虎牙,笑着說道。
範青愣一下,反應過來了:現在自己兒子,也是個大老闆了,有個助理不挺正常的麼?搞不好還得帶着保鏢呢。
“嗯嗯。”範青點了兩下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範哲揮了揮手,道:“你先去把車開過來吧。”
“好的。”
待到車開來,範青又是楞了一下。
他是懂車的人,甚至還算得上是愛車的。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認得出,這輛賓利的豪華所在。
“這車……得多少錢?”
“好像是三百萬吧?”範哲的話說得有點遲疑,因爲這車是從公司走賬買的——雖然基本是他自己在私用,可誰能說得上他?維度集團到現在爲止也不是上市公司,並且範哲作爲公司老闆,壓根兒沒有上市的打算,他樂意怎麼搞就怎麼搞。
說回到這車,具體多少錢,他還真搞不懂。
他跟他爹不太一樣,就他自己而言,他對於車,還真的沒有特別大的興趣,能開,舒服就完事兒了。
聽到範哲隨口將三百萬的車,說得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範青就更有一種疏離感。
坐上車,李蓉很開心的在感嘆,說這幾百萬的車子坐着真舒服,車裡空間大云云,而他這個明明在他們家之中最愛車的人,卻一言不發。
範哲察覺到了父親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太對勁,於是就問了一聲:“爸,你怎麼了?”
“你車太好了。”範青的話說得有點僵硬。
“幹嘛?”範哲笑着問道,“前兩年我不是給你買了輛奧迪麼?看我這車好,嫌棄你自己那輛不行?”
“沒有。”範青還真不是在想這個。
範哲沒有繼續在意了。
……
範哲和葉嘉懿的新家,距離機場,其實還是有點距離的。不過,城市高架現在很方便,再加上這會兒也不算是什麼高峰期,路上不堵。
於是乎,這臺昂貴的黑色賓利,一路開回家裡,也就半個來鐘頭的樣子。
到了地方,範哲走到後面,把老爹老孃帶着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拿了下來。
而這個過程中,範青看着眼前的房子,怔怔出神。
“這個……就是你之前電話裡說的那個,花了兩億買的房子?”
“嗯。”範哲站在自己老爸的旁邊,插着腰看着這一整個獨棟別墅,然後笑着道:“還不錯吧?”
“嗯……”範青點了點頭。
白色的外觀,簡約的現代樣式,外面還帶着一個挺大的花園,隱私性也很有保障。
買房子的時候,反正範哲也不差錢,在這片盛海頂級的富人豪宅區裡面,他這棟也算是當時他能買到最好的一棟了。
當然,不是沒有更好的,也不是因爲範哲沒錢,而是因爲……有的買不着,這就沒辦法。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樣的房子,住起來總歸是很舒服的。
東西都拿下來了,餘曉雨開着車停進了車庫,範哲範青父子兩三個,提着東西進了屋。
老兩口帶着的東西還不少,兩個大箱子範哲一手拎一個,還是顯得有點吃力。
“你這都帶的是什麼啊?這麼沉?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從老家弄過來的。”
“家裡的一點特產,有臘肉什麼的,是你姑姑說讓帶過來的。”李蓉倒是沒有想什麼太多的東西,坐在車上笑眯眯的,到地方看到房子笑眯眯的,回答自家兒子的問題的時候,也是笑眯眯的。
“帶這些幹嘛……”範哲抱怨了一聲,提着東西往上走了個臺階,“早知道你們帶這麼多東西,我應該再多帶兩個人去接你們的……”
“看你這臭毛病。”範青沒好氣的說道,“這麼缺乏鍛鍊?這麼點東西就提得叫苦?”
一邊說着,老當益壯的範老爹,就自己接過一個,三兩下就擡上去了。
“擡一個我也能擡……”範哲一邊吐槽着,一邊把另一個也擡上了臺階。
進了屋,保姆已經在門口備好了鞋。
聽見門口的動靜,廚房裡的葉嘉懿跑了出來,笑容滿面道:“爸,媽。”
……
一家人在家裡好好的吃了一頓。
飯據說是葉嘉懿做的,但實際上應該是廚師忙活了一下個下午的成果,葉嘉懿的貢獻,估計大約也就是煮了個米飯、打了下手的樣子吧。
說到廚師,範哲他們是僱了個專門的廚師的。中午他們不會回來,在公司就解決了,但晚飯是會回家吃的,而他們的私人廚師,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給他們準備晚飯。
整個吃飯的過程當中,氣氛大體算是比較熱烈。
範哲和葉嘉懿兩人,是很高興父母能夠過來的。
尤其是葉嘉懿,甚至比範哲還要更高興一點。沒有什麼婆媳矛盾之類的,葉嘉懿父親早早過世,母親也在她和範哲結婚前走了。而嫁給範哲之後,李蓉對她確確實實是真的好,有種真的母親的那種感覺,葉嘉懿對她也很親。
在飯桌上,開心的兩個人,再加上心情也非常美麗的李蓉,聊得很好。
唯獨就只有範青,臉上始終沒有什麼笑意,沉默着不太說話。兒子、兒媳問起來,也只是擺手說沒事。
李蓉跟範青好幾十年的朝夕相處,對自己老公的性格,那她肯定是最瞭解的。
擺了擺手,李蓉道:“別管這老頭子了,你們兩個趕緊吃飯,吃完帶我去附近逛逛,特別是找一下菜市場。這段時間,廚師就別請了,媽給你們做飯吃!”
“好嘞。”葉嘉懿笑着說道,“那我明天就跟老陳說,讓他休息一段時間,不用來上班了。”
那個叫做老陳的廚師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要失去這個比較輕鬆,又收入頗豐的兼職工作了。
……
晚間,老範和李蓉洗漱完畢,躺在了牀上。
範哲的房子裡,別的什麼都不說,房間是很多的。
在知道爹媽要來之後,葉嘉懿很看重,專門跟保姆說,收拾出了餘下的房間裡最大的一個,還帶着獨立的衣帽間和衛浴。牀上用品全都是新買的好貨,個人用品,像是電動牙刷、洗浴用品什麼的,更是早早備齊。
屋子裡的空調早就開好了,蓋着輕薄的被子,正是最舒服的感覺。
牀正對面的牆面上,一臺掛壁式的索尼七十七寸大電視,就掛在這裡,並且有一個遙控器,可以控制一個裝飾板,把電視蓋住。
臥室放這樣的大電視,可能確實不太好,但是範哲瞭解自家爸媽。這兩位,平常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牀上躺着看電視。尤其是他老爹,很喜歡這樣幹,而且經常看着看着,連管都忘了關,就睡着了。
於是乎,範哲乾脆就買個好點的放在這裡。又擔心大電視擺着不方便、看着礙眼,就弄了掛壁式,外加做了可自動遮擋的設計。
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而此刻,老兩口就躺在牀上,看着電視。
只是,他們兩個雖然眼睛都盯着屏幕,但心情,似乎都不在這上面。
“老範,你今天是怎麼了?”
“沒怎麼。”範青還是那副硬着一張臉沒有笑容的樣子。
李蓉笑了一聲。
範青等待着後續的問題,但李蓉笑完卻不說話了,好像一心一意的在看電視劇。他忍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了:“你笑什麼?”
李蓉又笑了,心想:‘我還制不住你?’
當然,她臉上可沒這麼表露。
“笑你今天這樣子啊,一輩子都快過完了,今天看到兒子的好車和好房子,破了功。”
“我破什麼功了?我好着呢!”
“那你今天擺了一天臉色?”
“我……”範青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怎麼了?被我說中了?你好大個人了都,嫉妒自己兒子?”
“這哪兒是嫉妒……”範青說完之後,過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又繼續道:“我就是覺得有點感慨。”
“感慨?”
“嗯……”範青道,“想想當初,小哲想去學畫畫,屁大點的小孩被畫筆弄得滿臉顏料髒兮兮的樣子,好像還跟昨天一樣呢……轉眼,他這麼大了,還做出這麼大的事業……我一下子有點難轉變過來。”
“嘁。”李蓉不屑道,“他又不是第一天長大,你現在才感慨啊?”
“是啊……”範青道,“以前聽他說、看到他們公司拍的那些東西,確實是知道他現在厲害了,掙大錢了。但是不管以前再怎麼看,那也是在電視上,比不了今天親眼見到這些。”
老範今天確實有點被衝擊到了。
那車、這房、這大電視……親身體會到這一切之後,他才恍然驚覺,自己的兒子,確實是出息了。
這些他肯定不會在兒子面前說,不過私下裡跟李蓉在一起,卻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聽完丈夫的話,李蓉揉了下臉,道:“我沒你那麼多想法,我就是覺得高興。”
“兒子現在有出息了,日子好過了,跟嘉懿兩個人也舒舒服服過着自己的日子……這樣不就很好了麼?我覺得,我現在就算是死了……不行,我還不能死,我還沒看到孫子孫女呢。”
李榮祥的東西確實要簡單很多了。她不是不理解自己丈夫的想法,只是,她覺得很沒有必要。
想那麼多幹什麼?兒子和兒媳過得好,自己還能老來享享福,這種事情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如今實現了,還有什麼好感慨的?
範青終於也笑了:“也是,想那麼多幹嘛?”
看到丈夫露出笑容,李蓉滿意的覺得自己的開導還是挺有效的,就沒再多關心了。她打了個哈切,說道:“今天又坐飛機又坐車的,挺累了,我好睏了,睡覺了啊。”
“嗯,我也睡了。”
操控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把裝飾板放了下來,兩人縮進了被子裡開始睡覺。
不一會兒,李蓉就睡着了,均勻的呼吸聲一下一下的。
只是,範青還是有點睡不太好。
他今天這樣,除了之前跟老婆說的那一番原因之外,還有別的一點點心思:他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兒子比自己強多了。
以前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兒子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小時候給他餵奶粉換尿布,長大了帶他上學,工作了碰到什麼事情還會請教自己……
而就算是開了公司,成了大老闆,那也是自己兒子。
他有本事,他去過好日子。而自己,又不怎麼花錢,在老家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是大從心眼裡不想花兒子的錢,覺得自己也很好。
而到了今天,這一切都有點被擊碎了的感覺。
他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兒子確實發達了,遠遠的超過了自己。
那種作爲父親,是孩子的榜樣的感覺,到今天破碎得徹徹底底。
失落嗎?
一開始是很失落的,甚至比當初範哲獨自一人,不受家庭的反對跑去盛海打拼還要更加強烈。
不過,這一整天過去了,那點失落感已經很小了,被另外一種情緒徹底代替——欣慰。
欣慰之後,緊接着就是爲自己的孩子而自豪。
“加油吧,小哲,爸爸以後幫不到你什麼了,以後的路要自己走了。但是爸爸,是真的很高興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