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伯夫人是氣不打一處來。
又氣又擔心,以至於她連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刑部師爺在另一邊,已經把文遠伯夫人剛剛說的話整理成供詞,端過來讓文遠伯夫人簽字畫押。
文遠伯夫人眸光冰冷的瞪着東鄉侯,“你算計我?!”
“看在老伯爺的面子上,我不會對文遠伯府怎麼樣。”
“但今兒這供詞,你不畫押,就直接去陪文遠伯蹲大牢吧。”
東鄉侯是厭煩了文遠伯府的厚臉皮。
逼她承認絕子藥,是想讓唐氏清淨點。
他不想在文遠伯府一案查清楚之前,文遠伯夫人天天來東鄉侯府門前跪着。
他不厭其煩。
只是沒想到這絕子藥的背後還和齊王妃有關。
這倒是解了他一個心腹之患了。
唐氏嫁給他的時候雖然用的是假身份,但蘇錦的身世大白天下的時候,她是文遠伯府大姑娘,雲妃身邊宮女檀兒的身份瞞不住。
她和齊王有婚約在身,而齊王和崇國公是一條船上的人。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一定會揪着這一點不放。
到時候流言蜚語就夠唐氏受的了。
現在有了這份供詞,還有刑部左侍郎、師爺和衙差作證,在斥責唐氏之前,齊王妃要先身敗名裂。
一個女人善妒到側妃還未過門,就先給她下絕子藥。
這樣的火坑,哪個女子願意往裡跳?
唐氏是個聰明人,她做的也是聰明事。
到時候事情抖出來,輿論是站在唐氏這一邊的。
手握這份供詞,東鄉侯就不用擔心唐氏受傷害了。
至於他,流言蜚語若能傷他,當年他就不是紈絝子弟了。
供詞一式兩份。
文遠伯夫人死活不肯摁手印,刑部左侍郎一擡手,兩衙差摁着她的手把手印蓋了。
文遠伯夫人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刑部左侍郎望着東鄉侯道,“當年老文遠伯被冤枉,文遠伯府抄家流放,是尊夫人逃進京,替父翻案,朝廷才還了文遠伯府清白,文遠伯才得以以庶兄身份繼承爵位。”
“作爲兄長,上不能替父明冤,下不能照顧嫡妹,承了嫡妹恩情,不知圖報,還拿她的終身幸福巴結權貴,甚至聯合外人毀她一生,實乃狼心狗肺之輩。”
“尊夫人被傷透了心,纔不肯認兄嫂。”
“對有恩的嫡妹尚且如此狠心,何況是對其他人?”
這話幾乎已經認定御史彈劾文遠伯之事屬實了。
文遠伯夫人身子一晃,把小几上的茶盞糕點打翻在地。
茶水潑在地上,並沒有腐蝕地面。
雖然東鄉侯讓丫鬟在茶水裡下砒霜,但丫鬟下的只是麪粉。
當着刑部左侍郎的面下毒,這是犯法的。
再者東鄉侯府裡也沒有砒霜。
林總管請文遠伯夫人出去。
看在老伯爺的份上,東鄉侯府和文遠伯府井水不犯河水。
再來東鄉侯府門前找事,就別怪東鄉侯府真翻臉了。
刑部左侍郎辦完了事,準備告辭。
東鄉侯把供詞交給他一份,然後道,“今兒委屈林大人從後門進府了。”
文遠伯夫人在東鄉侯府門前待了半天了。
不是確定侯府裡沒有外人,她不會什麼話都敢說。
誰猜到刑部左侍郎會來,而且還是從後門進府的。
這個坑,她跳的毫無徵兆。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在坑裡爬不起來了。
林大人笑道,“侯爺客氣了,能幫上侯爺的忙,是我的榮幸。”
這也就是刑部尚書不在京都,不然還輪不到他呢。
東鄉侯送他出府。
進來走的是側門,出去走的是大門。
可憐崇國公府小廝在門外守着,看着刑部左侍郎出去,都有點懵了。
他一直守在外頭,刑部左侍郎什麼時候進府的,他怎麼不知道?
刑部左侍郎騎馬離開。
東鄉侯目送他走遠,然後望着崇國公府小廝道,“回去告訴崇國公,半個時辰後,我在醉仙樓宴請他。”
崇國公府小廝,“……。”
宴請他家國公爺?
是他聽錯了嗎?
不止崇國公府小廝懵了,連林總管和蘇小少爺都懵着。
他爹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
蘇小少爺扭着小眉頭琢磨。
東鄉侯要請崇國公吃飯的事一陣風傳到唐氏耳中。
唐氏什麼傷感都顧不得了,匆匆到前院,望着東鄉侯道,“怎麼突然要宴請崇國公吃飯?”
東鄉侯看着她微紅的眸子道,“就當我這個做女婿的給老丈人盡孝了。”
“你不必爲了我去求崇國公……。”
唐氏搖頭道。
沒人比她更清楚東鄉侯有多想將崇國公繩之以法。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爲了她去求崇國公,唐氏不忍心。
如果兄長待她好,倒也罷了,可偏偏不是。
連她自己都下不定決心,何況讓東鄉侯去。
東鄉侯笑道,“我都請他了,現在反口也來不及了。”
“不過崇國公未必會給我這個面子。”
唐氏沒再說什麼。
再說崇國公,聽小廝說東鄉侯在醉仙樓請他吃飯。
崇國公懵了。
請他吃飯?
東鄉侯是吃錯藥了嗎?
王管事的望着崇國公道,“國公爺要赴宴嗎?”
如果不赴宴的話,是要告知東鄉侯府一聲的。
這是禮節。
雖然兩府不往來,但不能做授人以柄的事。
何況崇老國公還在東鄉侯府住着。
“不去!”崇國公果斷道。
王管事的退下。
只是剛轉身,崇國公又道,“回來。”
王管事的望着他。
崇國公皺眉道,“我不去,倒顯得我怕了他了。”
“這面子,我給了!”
暗衛李忠不放心,早早的去了醉仙樓,把包間定好,免得東鄉侯耍什麼花樣。
半個時辰後,崇國公坐着軟轎在醉仙樓前停下。
包間內,東鄉侯在喝茶。
崇國公走進去,道,“今兒吹的是什麼風,你居然會宴請我。”
東鄉侯看着他道,“我這人向來有恩必報,這一頓飯,你要不給我面子來,我大晚上的估計真會睡不着覺。”
“有恩必報?”崇國公眉頭打結。
他做了什麼有恩與東鄉侯的事嗎?
東鄉侯請崇國公落座。
崇國公在他對面坐下,道,“有話就直說。”
東鄉侯笑道,“國公爺做了我這麼多年想做不能做的事,大快人心,不請你吃頓飯表達下謝意,我心底都過意不去。”
崇國公,“……。”
“什麼事?”崇國公臉陰沉沉的。
“自然是文遠伯入獄一事。”
“……。”
唰!
崇國公的臉瞬間拉成馬臉長了。
他這是感謝他嗎?
這是叫他來往他胸口上插刀子的!
東鄉侯給崇國公倒酒。
崇國公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把酒杯放下時,正好看到東鄉侯眸底的春風得意。
崇國公瞬間就清醒了許多。
這一定是個陰謀!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氣他,東鄉侯在早朝上就可以氣了,犯不着等到這會兒。
文遠伯夫人在門口一跪半天,最後進了府。
她前腳走,後腳東鄉侯就請他吃飯……
這世上有他想做不能做的事嗎?
他連皇上都打了!
這麼說肯定是激將他,讓他別再繼續查下去。
這麼點小伎倆,還能瞞過他?
這頓飯,東鄉侯和崇國公吃的都很高興。
兩人吃飯,一同下樓,那真是同僚情義深啊。
那些食客睜圓了眼睛。
東鄉侯和崇國公水火不容是人盡皆知的事。
現在居然一起吃飯?
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就是不知道是東鄉侯墮落了,還是把崇國公拉入了正途?
樓上包間,南安郡王他們從東鄉侯出門,看到窗戶處他騎馬走遠。
四人腦袋還是懵懵的。
四人把眼睛揉了又揉,確定沒有看錯,那就是東鄉侯。
東鄉侯和崇國公一起吃飯,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這頓飯是誰付錢的?”南安郡王好奇道。
“還用說,肯定是崇國公啊,”定國公府大少爺道。
北寧侯世子把小夥計叫來詢問。
小夥計笑道,“是東鄉侯付的。”
楚舜幾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東鄉侯付錢的?!
東鄉侯府的傳統不是他們請客,讓別人付錢嗎?
東鄉侯居然自己付錢?
“一定有問題。”
四人不約而同道。
回府的路上,林總管望着東鄉侯道,“侯爺,我看崇國公似乎沒有上當……。”
“我也沒打算讓他上當,”東鄉侯道。
“……。”
“崇國公生性多疑,我越讓他相信什麼,他就越不信什麼。”
“……。”
東鄉侯是真的感謝他。
可在崇國公眼裡,那是東鄉侯在激將他,讓他饒了文遠伯府,他豈能順了東鄉侯的意?
他會把文遠伯府往死裡頭整。
林總管替文遠伯默哀,道,“可你答應幫夫人……。”
東鄉侯斜過來一眼,“我沒有幫忙嗎?”
林總管,“……。”
幫忙了。
只是幫的是倒忙。
不過也不能怪侯爺,他一直陪在左右,都覺得侯爺是真心幫忙的。
奈何崇國公疑心太重了,別人轉一個彎,他轉好幾個。
硬生生的把一個好計謀轉成了倒忙。
還自以爲看穿了侯爺的小心思,高興的吃了頓飯。
要叫崇國公知道,非得活活氣吐血不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果然一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