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病榻之上也只剩下苟延殘喘一般的言語，容水心疼着她此時還要費力說話...但是更無從阻止......說不準，這也是劉氏此生最後的一些話了。
低首一一審視過劉氏全身上下，從前分明是被黃大人養得珠圓玉潤，是位豐腴的中年婦人的...但是短短三四年間，手腕、臉龐都是見不到肉感了。
這兩場病，一場帶走了她的身形，一場即將帶走她的生命......短暫而少福的一生。
幼年時期接受着封建社會的教育，少女初心萌動喜愛上了黃知，卻被父母一次次殘忍的阻礙，費盡了功夫纔算是終成了正果，卻遭遇婚後一直無兒無女的重大打擊。
邊關淒寒相守數十載，好在兩顆心並未改變......
輾轉小城之地，升官就職，也要經歷一些忐忑...病情時好時壞，終於在她的有心促成之下得到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黃茉離。
現在茉離快滿三歲之際，卻迎來了死神的降臨......
容水以上帝視角瀏覽回憶着劉氏的這一生...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算是幸福嗎？算是值得嗎？她的生活......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吧。
自顧想了這麼許多，劉氏終於緩過了一口氣，繼續對容水說道：“水兒...這件事，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吧？就是替我好好看着小茉離，看着她能夠平安幸福的成長......這是我最後的遺願了。”
劉氏的眼裡已經涌現了好多的眷念和不可割捨掉的感受...但是到了這個關頭...再是無奈，也無力迴天了，她自己也懂得。
容水說道：“夫人...我明白了，這件事情不用你說我也會照着做的，小茉離是我親手帶到你身邊的...我不可能讓她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
之於容水來說，當初在流民營中小茉離的微笑淨化了那一片人間地獄......是她發自內心喜愛這個孩子的原因。
之於容家來說，容水抱回來的這個孩子也不僅是活潑可愛那麼簡單......一起相處的日子，小茉離給他們帶來的短暫快樂也是無法複製的。
所以無論如何，用不用劉氏特意交代，容水都會盡自己的努力看着小茉離的成長......只是不知現在黃大人對茉莉如何？會不會在劉氏去世之後......善變疏忽了她。
總之這個孩子的命運也是如此忐忑，不好說...能夠確定的是，容家一旦知道黃茉離過得不好的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劉氏繼續虛弱的說着話：“水兒...我相信你，也相信老爺會好好對待小茉離的，他這些日子對茉離...並不是假象的。”
但願如此...容水對着劉氏點頭，表示着相信。
容水看她說話也是越來越費力氣了，於心不忍，便又講道：“夫人...若是累了便歇息一下再說吧，容水一直在這邊......你不要急。”
劉氏笑容苦澀...她哪裡還有什麼時間歇息......再歇息下去可能就到了陰曹地府了，趁着這彌留之際，她還有這麼多的話想對
她幾十年生命之中第一次用心疼愛，如同女兒一般的容水說。
於是掙扎着，還要繼續講下去：“水兒...我不累，除了茉離、老爺之外，我還放心不下你啊！你看看你......這些年忙於你們容家的生意，可是卻忘記了你自己的事情，看看你身邊的君離......那孩子我看着真是不錯的，不僅是外貌才能出挑，老爺也說性格是能成就大事的......你們兩個每次來我這裡，若有似無的眉目傳情，以爲我這老婆子真看不見。”
劉氏的話帶着輕微的責怪，責怪着容水不第一時間告訴她與君離的事情。
此時的容水卻有些笑不出來了......君離...提起君離現在她還是一團亂麻......只是原來劉氏早就已經想過要撮合他們了。
見着容水並沒有否認，劉氏繼續說道：“水兒...人生在世啊...時間何其短暫，想當初我與老爺相戀的時候恍惚之間還是昨日，一轉眼卻已經到了盡頭了，我不勸你珍惜眼前人，只是勸你要堅定自己的選擇，堅持你的初心，不要因爲瞻前顧後而錯過了重要的人......若是當初我被爹孃逼迫時，害怕着未來的生活變數，便也嫁作了他人婦，昏昏碌碌的活這一輩子又有何用呢。”
這話說來，劉氏感觸也頗深...哪怕縱觀自己這一生說不上是享盡人間繁華富貴，但是...多幸得一知心人相守，哪怕是京城、邊關、江城，一路飽經風霜，亦是無怨無悔的。
容水和君離中間有一年的冷戰之期，劉氏也是知道的，對她說出這番話意思便是勸解容水不要因爲路途中的忐忑而放棄真心相戀的那個人。
她有些感動...沒想到劉氏在生命之末，卻還惦記着自己與君離的事情，她花費這麼多的精力，也只是爲了勸解自己。
這些話被她記在了心下，還沒來得及好生揣摩之際，突然看見劉氏胸腔起伏加劇，立刻焦急的喚進黃知和大夫。
“黃大人！快！夫人似乎是不能呼吸了！”
打開門便有早已恭候的大夫進門爲劉氏診治，眼看着大家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容水也幫不上忙，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到一旁去。
透過人羣的間隙，看見大夫又是爲劉氏鍼灸又是爲她喝藥，感覺什麼法子都用完了。
不過好在一會傳來好消息說夫人是緩過來了，這下一屋子人才算是暫時放下心來，大夫又囑咐要保持清靜，於是容水跟着丫鬟們退了出來，一臉同樣憔悴的黃知卻過來對着她說道：“容丫頭，這幾日便先住在我府上吧，一會我命人去爲你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這事不必黃知說容水也已經決定了，便點頭跟着黃知安排的丫鬟，一會被帶到了黃府上的客房裡面去了。
等待的時間最是漫長而難熬的......並且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等着劉氏的離去時間。
容水在黃知爲她安排的房間裡也是坐立不安的，掛念劉氏，但卻不敢輕易離開去見她，害怕引起她激動的情緒，那自己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成期駿還陪伴這裡，看着容水焦灼的樣子說道：“二小姐別擔
憂...這麼多人都守候着夫人......再說夫人現在應該也沒有遺憾了。”
成期駿其人不會說什麼劉氏不會有事的安慰之語，因爲他不是一個不切實際的人，劉氏都已經那個樣子了......誰敢說她一定會沒事的？
但是就是他這般的坦誠，倒是讓容水有幾分刮目相看。
容水的視線審視着成期駿，讓他一時有些緊張，以爲是自己說錯了話…咬緊下脣又站出來說道：“二小姐，對不起……請不要怪我口出胡言。”
容水談何生氣…只是覺得這個成期駿的性格還真是直來直去的……不會與人虛僞應對。
她語氣柔和，對着他講道：“期駿，你說的也沒有錯……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這樣的話不要在黃府裡面說，有心人聽去了只會誤會你詛咒夫人。”
成期駿並不怕別人誤會他，只要容水明白他的意思就行了，但是這話藏在心裡，不敢講出來。
相顧沉默一陣，也只有等待着。
夜間黃知總算是帶着一身疲憊而來，推開門便對容水說道：“容丫頭，今日多多辛苦你了，這裡住着還習慣嗎？”
不知何時黃知與容水的關係，漸漸沒那麼生硬相對了……是因爲黃茉離的關係？還是因爲劉氏的關係？這種改變只能說是好的。
容水上前請黃知入內，說道：“黃大人，快別這麼講了，勞累辛苦的明明是你，我…這什麼忙也幫不到。”
對於黃知來說，容水賞臉能夠來見劉氏就算是有情有義了。
便擺手說道：“不給你客氣這些了，我馬上又要過去守着夫人了，已經遣人回去通知你家裡，說這幾日將你暫時留下了，容水實話告訴你吧……我這一年裡就算是做了這麼多準備，現在依然心慌，哪怕是最後一絲期望，也不想放棄啊！”
黃知言語裡並未絕望，但是現實已經不會給大家任何希望了……除非可能，只能奢求菩薩顯靈了。
黃知過來招待容水幾句話之後便離開了，現在和劉氏相守的時間再也沒有多餘了，只能刻刻不離，能多見一面是一面，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了。
晚膳什麼也是食不知味的，成期駿這幾日陪在容水身邊也是看在眼裡，對於容水起了不可抑制的感情，讓他心裡默默疼惜。
晚膳之後丫鬟將小茉離抱來了，說道：“茉離小姐一直啼哭個不停不停的，在夫人院中不安分得很，老爺無暇照顧又怕打擾到夫人，所以讓我抱來請容水小姐帶一陣子。”
容水這麼久以來再度見到小茉離，心裡一陣酸澀難明的滋味。
還不到三歲的黃茉離，五官已經長開了，小臉嘟嘟圓潤，上面卻是通紅一片，那是淚水反覆流過的痕跡，她在丫鬟懷裡不安的扭動，小小的人兒最能夠感知到某些不好的事情。
容水疼惜着這孩子，她上前從丫鬟手裡接過黃茉離，關切的詢問着丫鬟，道：“茉離是不是餓了？有叫奶孃餵過嗎？尿布巾子換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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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水雖然是個未婚姑娘家，但是好歹也帶過黃茉離一段時間，所以接到孩子之後，還是極爲熟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