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潤澤殿中。
皇帝頭靠在蘇嬪胸前,微頜着眼享受她輕重適中的按摩。
江軒最後一次去給他拔除餘毒時便說過,毒雖然清除了,對他的影響卻會一直持續,比如頭痛頭暈,乏力心悸,精力一天不如一天。
回宮後太醫院首每日會來請脈,說的話要含蓄許多,意思卻差不離。
再不願承認,這次,確實是多虧了武林中人。
外人只道他防備武林中人是擔心他們出亂子,卻不知是因爲蘇嬪的關係。
——她出身書香門第,嫁的男人卻和武林有些關係。
當年啊……
“皇上,昨日太子妃託妾身爲一人說情。”
“哦?她倒是會找人。”
聽皇上的口氣,蘇嬪便知道皇上知道是爲誰了,腦中一轉,更加坦然的道:“妾身應承了。”
“你向來不愛摻和這些事的,這次是爲何?”
皇帝的語氣中沒有怪罪,兩人這些年相處越發隨意,在這裡,君王沒有那麼高高在上,妃子也沒有那麼誠惶誠恐。
“因爲妾身心裡也感激她,江大夫是因爲她纔來了太原,也是因爲她暗衛纔敢找去江大夫救您。”順着拉着她手的力度在一邊坐下,喝了口茶,蘇嬪繼續道:“妾身也喜歡她,她給女人爭了一口氣。”
“外面那些傳言都傳進宮裡來了?”
“宮裡宮外雖有不同,卻都是人,是人就會有情緒,有喜歡有厭惡,宮裡多的是不好侍候的貴人,宮女嚮往那樣的女子很正常。”
視線溫和的看她說完,皇帝問,“她挑戰的是禮教,對南朝只有功沒有罪,我還沒有糊塗到因爲這個治她的罪,爲她說情,所爲何來?”
端過茶几上的茶杯試了試溫度,再自然不過的放到皇上手裡,蘇嬪道:“因爲祁家,滿朝皆知您善待功臣,祁老將軍因爲南朝榮養在家,若是他來求您的旨意,您未必不給。”
喝了口茶水,皇帝又看向她,“你也覺得祁家和華氏不相容到那種地步了?”
“妾身雖身在這宮闈之中,這事卻也有所耳聞,做爲一個局外人,妾身也覺得祁家做得過了,且做得太過傷人,華氏即是那般驕傲的人,又豈會在被趕出門後再舔着臉回去?祁家卻一味的想要她服軟,都到了不管不顧的地步,現在收拾不了場面了,來找您是肯定的,畢竟當初婚是您賜的,就算想要休了她也得您點頭,再不濟,也想要您從中插上一手,好挽回些顏面,妾身覺得祁家不厚道,您偏向祁家的旨意一出,他們倒是挽回顏面了,冷的卻是武林衆人的心,如今功還未賞,便來一道打臉的聖旨……妾身說句不好聽的話,以後南朝再有什麼事,他們不見得還會出手相助,誰的心不是肉做的呢。”
“爲武林中人說話?”皇帝眼神變得危險起來,“還是爲他?”
蘇嬪哪會不知他在乎的是什麼,垂首一笑,不算絕色的臉蛋柔美得不可思議,就像當年初見的第一面一樣,只是一眼,便丟了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看着竟然沒怎麼變,歲月真是厚待她。
“皇上,妾身現在,很知足,唯一的遺憾也不過是當年沒能保住那個孩子,您告訴過我他在我離開的那一年就有了新夫人,第二年便有了麟兒不是嗎?要說掛心……對我那孩兒我是掛心的,我愧爲母親。”
聽到她說起那個沒保住的孩子,皇帝不由得想起了老2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連帶的,也憶起了當年得知她流產時狂怒的心境,他何嘗不遺憾,那是他最期待的孩子。
“他現在很好。”
“恩,妾身知道您一直派人護着他。”蘇嬪笑着伏在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男人的腿上,嘴角勾起,眼神帶着點點漣漪看着這個自己曾經怨過恨過,後來卻心動了的男人。
女人啊,最是逃不開情劫,哪怕並不是以那麼好的方式開始,時間也足以將那些凌凌角角磨盡,只剩最本質的內在。
“看在妾身是第一次爲外人說情的份上,您就應了吧,妾身也好還了這人情。”
輕撫她如雲的秀髮,皇帝點頭,“放心,我沒有去管臣下家務事的道理。”
“您說得是。”蘇嬪笑容加深,再自然不過的親近。
她沒有說假話,對華氏,她是真有幾分喜歡的,那是個很聰明的人,有着她羨慕但是絕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比如自由。
她這輩子啊,可能到死那天才能離開這皇宮。
想到華氏,蘇嬪就想到了陶嘉,同樣是出盡風頭的人,陶嘉卻從根子上就落了下乘。
只是不知爲何皇上會將她羈押於深宮中,要說是看上了……也不像,最近皇上來她這裡的日子比以前還要多,十天倒有九天是在這的,可皇上對陶嘉的重視卻是毋庸置疑的,從那裡的守衛程度上就看得出來。
微攏的眉心被人揉開,“在擔心什麼?”
蘇嬪睜開眼,“妾身只是想起了一個人,心下有些不解。”
“陶嘉?”
“恩,宮中在傳皇上看上她了。”
皇帝的眼裡有了波動,“你……擔心?”
“妾身知道皇上不是那樣的人,要是皇上有心,天底下怎樣的女子得不到,陶嘉……沒有特殊到讓您爲她不顧一切的程度。”
“就如當年對你一般。”像是接着蘇嬪的話往下說,皇帝看着蘇嬪微紅的臉心情大好,“有些人一輩子只擁有一個就夠了,多了就不稀罕了。”
“您何必將陶嘉羈押在宮中,徒增流言。”
“她還有些用。”提起陶嘉,皇帝心中也有不解,“婉容,你信前世今生嗎?”
頭仰得有些累,蘇嬪坐起身,“爲何這般問?您不是向來不信這些的嗎?”
“陶嘉說她保留着前世的記憶,且她的前世並不是在我們這個世界,她和我說了些東西,說得……很真實,就像真的存在一樣。”
“先不說妾身信不信,她提了什麼條件?”
“你想像不到的條件。”皇帝嘴角譏諷的勾起,“她要成爲太子的側妃。”
“我還以爲她打的是您的主意。”
“我還能活幾年?太子年輕力壯,大有可爲,她以爲太子會像老2一般好拿捏,太子妃會像楊氏一樣好對付。”
蘇嬪對陶嘉越加不喜,“您答應了?”
“我要她先拿出可交易的資本來。”
“她會這麼傻?”
“她沒得選擇。”陶嘉聰明也許是有,本事也不差,所以她能拿捏住老2,能讓楊氏吃了虧還得往肚子裡咽,隨便一個主意便能日進斗金,所以很多人追捧她,讓她在太原名聲日顯。
同樣是名聲大噪,華氏和她卻截然不同,能屈能伸的堪比大丈夫,小媳婦她當了一年多,一旦爆發卻奪目得讓人忽視不得。
和華氏一比,陶嘉的底子薄得不堪一擊。
所以陶嘉落個如此下場,華氏卻有太子妃和蘇嬪爲她求情。
這就是真正的聰明人和只會耍點小聰明的人的區別。
華如初這時正在琢磨陶嘉的事。
她不知道爲了保命,陶嘉會做出怎樣傻事來。
可千萬別昏了頭說出自己的來處,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在這個對蕃人尚且處處提防的南朝,不可能容下陶嘉那樣的異端,燒死她都是輕的。
“小姐,婢子回來了。”
華如初擡頭看是夏言,忙坐正了身體,“怎樣?發現什麼了?”
“沒有,小姐,婢子去遲了,陶嘉的房子明顯被人仔細檢查過,所有的暗櫃無一放過,小小一條縫隙都被挑開了,衣服鞋子都用剪子剪開,婢子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他們都想到了。”
要說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這會華如初幾乎肯定陶嘉使了什麼昏招了。
一個側室不會被這麼看重,就是二皇子的書房都未必查得這麼嚴,陶嘉被這麼重點照顧只可能是因爲她更有用。
“真是瘋了。”
夏言不解,“小姐,您是說陶嘉瘋了?”
“你不懂。”華如初煩躁得很,她雖然沒和陶嘉相認,就算陶嘉栽了也扯不到她身上來,可她就是覺得焦躁。
要是陶嘉說了什麼瘋話,或者乾脆寫下什麼,除非她能看到,不然以後她是什麼都不能做了,夾起尾巴做人方是上策。
再小心,她在行事上也受了上輩子的影響,要是讓人看出端倪來,下一個死的就是她。
“馬柏,馬柏。”
“是,小姐。”馬柏正在外吩咐人做事,聽到傳喚忙快步進來。
“馬柏,晚上你和夏言去一趟皇宮,找到陶嘉看看她在做什麼。”
兩人對望一眼,倒不是害怕夜探皇宮,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只是不解爲什麼小姐對陶嘉的事那麼上心。
“安全第一,要是實在不可行就退回來,千萬別被人逮着了,記得易容。”
“是。”兩人應下來,馬柏又追問,“小姐,是隻要看看陶嘉在做什麼還是……”
“你們見機行事,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是。”
因爲掛心這事,華如初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入睡片刻卻做了惡夢。
火,全是火,她被綁着,眼睜睜的看着火舌將自己吞沒,身上血腥氣刺鼻,明明沒有經歷過,心裡卻很清楚的知道這是黑狗血,身上還有各種符籙,周圍的人‘異端’‘異端’的叫着。
而祁佑,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眼神冰冷刺骨,凍得她一個哆嗦醒了過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