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堂屋,衆人看到桌案上豐盛的貢品,均有些吃驚,但也不好多問,紛紛上前弔唁,心腸軟點的又安慰了兩姐妹幾句,這纔回到院子中找地方坐下。
季秋季冬兩姐妹一一謝過來人,有些狼狽的跪在陳氏的靈位前,眼睛哭得紅腫。陳氏過世已有百日,那份沉痛卻仍舊無法忽視。
雖然是百日祭,但這一套套的禮儀下來,還真是不少,直到日上三竿,這纔到了最重要的環節,上墳,燒紙。
季山掃視了外院賓客一眼,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沒想到祖宅那邊的人,除了四弟一早便過來幫忙了,其餘的人一個都沒到。
院子裡的一些有心人也發現了,其中就包括陳家一行,一時間私語聲不斷,只不過這時候也實在不好說什麼,畢竟死者爲大,在這樣的日子裡,誰也不願生事。
季秋看着滿眼失望的老爹,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心疼,不禁再次想起前世自己,那種對家人的期盼一次次泡湯,絕對一種說不出的失落與痛苦。
在這一刻,她對季家祖宅的人厭惡感再次升級,她自己倒是沒什麼,畢竟一直都沒有抱任何希望,便也談不上失望。
然而不管祖宅中的人對自家做過什麼,那畢竟是老爹嫡親的父母兄弟,阿孃百日祭這樣的大日子,就連附近的鄰里鄉親能來的基本上都來了,可那邊卻遲遲不來人,也着實過分了些。
“阿大,興許祖父祖母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咱們先去給阿孃上墳吧,別誤了時辰。”季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伸手拽了拽季山的胳膊,輕聲說到。
“好,走吧。”季山拍了拍季秋的手,表示自己沒事,找人擡了早就準備好的紙屋等忌墳要用的物件,帶着幾兄妹及幫忙的人朝墳頭走去。
而季家大院裡,季秋也讓陸大娘先上了點心,好讓衆人先填填肚子。
季秋將自己親手準備的菜餚擺放在陳氏墳頭,然後跟着季家人一起認認真真的磕頭、燒紙。心中再次默默的跟陳氏保證,自己一定會爲她女兒好好的活着,帶着整個季家發家致富。。。
方天朗此時漫無無目的在迷霧山裡頭溜達着,想要尋些獵物,拿回去打打牙祭。山裡的生活非常艱苦,填飽肚子是頭等大事。雖然每年都會來這裡住些日子,跟着馬老學些本事,不過每次最多也就一個來月,就可以下山了。
這次卻被祖父勒令必須呆滿三個月才能下山,窮極無聊,他這嘴巴就越發饞的厲害。
他的肩頭趴着一隻通體雪白小狐狸,同樣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似乎什麼都提不起它的興趣。突然,小白狐鼻子嗅了嗅,兩隻微眯的小眼睛瞪得溜圓兒,一骨碌從方天朗的肩頭站了起來,然後身子往前一躥,如一陣風似得便朝林子的一頭跑去。
“喂,小白,你去哪?”它這一動作,把神遊的方天朗嚇了一大跳,眼見小白狐就要跑沒影,趕緊兩步跟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方天朗要發飆的時候,小白狐卻在一塊大石頭邊停了下來,兩隻小耳朵豎着,方天朗也覺察出不對,前面一片吵嚷之聲。
會是誰呢?這迷霧山被這裡的村名傳的神乎其神,一般都不會有人從這經過,這會兒會是什麼人?方天朗想着,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來到小白狐身邊蹲下,這才探頭望去。
不知何時這裡竟多了一座墳墓,看樣子應該是新的,而此時,墓碑的最前面,正安安靜靜的跪着一個小女孩,方天朗不由眉頭一皺,這不正是上次在縣城驚馬差點踩到的那個女孩?她怎麼會在這裡,那墳墓下面是她什麼人?
方天朗四下打量着,女孩的身邊還有着不少的人忙碌着,其中一個似乎是她那個姐姐,再看看女孩身前的新墳,方天朗心頭閃過一抹異樣。
待到忌墳結束之後,季家人也沒多做停留,季山領着衆人回家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人等着開飯呢。
山腳終於清靜下來,方天朗這才站起身從大石後出來,看着季家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待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小白狐不見了,待得四下看去,卻在剛剛小女孩待過的地方找到了那抹白影。
此時的小白狐手裡正抓着一隻雞腿啃得起勁,方天朗一呆,忙跑上前去,一把揪住小白狐的脖子,“你快放下,這可是人家的祭品,你怎麼能動?”
小白狐被方天朗突然揪住,但是小爪子仍舊死死的抱着雞腿,整個身子不住的扭動,一雙小眼睛更是惱怒地瞪着方天朗。
“你這小東西,我說你怎麼跑那麼快呢,原來是找吃的來了,你不是狐狸嗎?怎麼這鼻子跟狗鼻子似的,那麼大老遠的都能聞到味道!”方天朗見到小狐狸這般貪吃模樣,原本還想要責怪幾句的,現在卻是不忍心了。
再想想,這個些祭品放這也是浪費了,還不如給小白吃了,於是一臉嫌棄的將小白扔向一邊,徑自打量起眼前的石碑來。
“亡母陳氏之墓!”偌大的六個字呈現在眼前,旁邊有幾排小字,‘孝子(女)季安、季禮、季冬、季秋立!’
方天朗靜靜的看着墓碑,想起剛纔看到的那個跪坐在墓碑前的小小身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原來是她的母親過世了,看她的樣子,肯定挺傷心的吧。
再想到自己從小便不知生母是誰,父親對他也是不聞不問的,大母更是千方百計的想要自己的性命,家中的兄長也不曾給過他好臉色,方天朗的雙拳緊握,想到方纔少女磕頭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憐惜,如今她也失去了母親,她還那麼小,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正出神間,方天朗感覺褲腿被人拽了一下,低頭一看,正是小白狐。此時的小白狐滿嘴的油污,爪子上更是將整隻雞都抓在了手裡,嘴裡嘰嘰嘰嘰的說着什麼,方天朗能感覺到它的興奮,“你這饞嘴的小狐狸,吃多了也不怕被撐死!”
“嘰嘰,嘰嘰!”見方天朗終於注意到它了,將爪子上的那隻整雞揮舞着,像是在向他炫耀手中的美食。
“你自己吃吧,這可是祭品,我纔不要呢!”方天朗像是能聽懂它的話一樣,用腳將它踢遠了些,這才一屁股坐到一邊的石頭上。
“嘰嘰,嘰嘰!”小白狐很是不滿方天朗的態度,嘰嘰的叫喚了兩聲,又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咕咕!”食物的清香撲鼻而來,在這安靜的山林中,突兀的咕咕聲響起,方天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肚子,在山上轉了大半天,還真是餓了。
低頭看着吃得好不快活的小白狐,再看看墓碑前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不知道這菜餚是誰做的?”
正想着,只見小白狐突然一把扔掉了手裡的雞,再次伸出爪子去撈碗裡的紅燒肉,方天朗看得眼神一滯,心想着自己不吃這菜怕是要全被小白給糟蹋了,那還不如給自己吃了,免得浪費。
找了這麼個好理由,方天朗便心安理得的吃了起來,雖然這些個菜在季秋他們這些窮苦人家看來已經是頂好的了。
但是他作爲方家子弟,雖只是個庶子,可肉食卻也是經常有的吃的,再加上祖父偏愛,他從京都搬到甘沛縣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京都有名的廚子,每天的伙食自然也差不了。
只不過最近被祖父懲罰,要在這呆上三個月,既然是受罰,總不能還將廚子帶上吧?
吃着手裡的東西,方天朗心中感嘆,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爲太餓的緣故,他竟是覺得,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菜餚。
季家陳氏的百日祭,村裡頭相熟的鄰居朋友都來湊熱鬧,季家擺了六桌席面,院子裡頭的男人們坐的滿滿的。
爲了這頓飯,季家提前好些日子便開始張羅了,一共六桌正經席面,還有兩桌犒勞婦人們的席面,設在季家兄弟的房間裡。
季秋整整準備了八個大肘子,雞鴨魚肉應有盡有,還有做扣肉用的方肉、雞蛋之類的,應有盡有。
季山也早準備了兩大罈子水酒,雖然不是什麼好酒,卻也讓沒什麼酒喝的村民們,能夠好好的解解饞了。
光這席面上的肉、蛋之類的,就足足花了近二兩銀子,要是再加上那兩大罈子酒水,這一頓六桌的席面下來,季家整整花了二兩半銀子。
這也讓在座的村名們吃驚不已,這季家,什麼時候發大財了,看這席面,整個村子裡,還沒有誰家做到過呢。
這時候路遠一點兒的村民們也都來了,季秋在季冬的帶領下,一起招呼客人。鄉下沒什麼規矩,也不用祝個酒開場什麼的,拖着孩子上了桌,大家坐下就開吃。
房間裡頭的婦人們,雖然不像男人們在酒席上那樣吆五喝六的喝得熱鬧,卻也是筷子掄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