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擡眼看了眼兩位伯母,從她們那雙閃着精光的眼睛裡,想着讓自家兄弟沾點兒光的意思是那麼的明顯,看得季秋直皺眉頭,但是做爲晚輩又不能直說。
季秋低頭思索了片刻,這才說道,“各位伯伯、伯孃,這個事情秋兒可做不了主,你們得問阿大才行,而且咱家建的不是土胚房,可能用不了那麼些個人,所以這事兒你們還是去問問阿大吧。”
其實在季秋看來,一天也就三十個銅板而已,就算再來上七八個人,十天半月也才三四兩銀子,自家這活兒還能快點完工,倒也不錯,不過這個主她是不想做,這個面子還是讓老爹去給吧。
“不是土胚房子呀?”季二伯母聽了這話,眼睛都直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前面的空地,“秋丫頭,你家這是要起磚瓦房呀!”
“是呀,就是磚瓦房,你們也知道,咱家就住在這迷霧山的山腳之下,這山裡頭野獸不少,以後大兄他們結婚生了孩子,山裡頭突然冒出來個啥狼啊豹啊的,別再把孩子給嚇着,所以咱們也得防着點兒不是?”
“嘖嘖嘖。”季大伯母聞言不禁嘖嘖道,“秋丫頭,跟大伯母說實話,你家阿孃是不是帶了許多嫁妝過來了呀?還是說你們家有啥賺錢的道道?要是有啥好的門路,可得想着點兒你兩個伯伯啊。”
哎,季秋在心裡頭嘆息了一聲,看來這不僅僅是想要來沾點小便宜,而是要來探自家的底啊,看看我家口袋裡到底有多少銀子,能不能讓他們給得了去。
“哎,幾位長輩說笑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年阿孃的嫁妝是直接擡進老宅子裡交給了祖母的,後來阿大阿孃是被祖母淨身趕出戶的,哪裡還有什麼嫁妝銀子,如果有的話,也不至於因爲沒錢看病而故去了。”
季秋說着說着,那小臉上的淚珠便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讓人看了好不可憐。
季家衆人見狀面面相覷,心中更是鄙夷,還真是個不之所謂的小丫頭片子,這說着話呢咋地還哭起來了?
季山早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只是不想理會,此時眉頭卻也不由得皺了皺,放下手裡的活計兒走了過來,見到小女兒臉上簌簌而下的淚珠,頓時心疼的不行。
“秋兒,這是咋的了?怎麼好生生的還哭起來了?”季山也顧不上跟兩個兄長嫂嫂打招呼,趕緊問季秋有沒有事兒。
“咳咳,秋丫頭這是想孃親了吧?瞧這小臉,都哭花了。”季二伯母反應倒是快,兩步上前就要爲季秋擦拭眼淚,被季山微一側身給擋住了,只得訕訕的收回手,狀似無意的在身上蹭了下,回到了自家男人身邊。
季山也見小女兒只是哭不回答,想着自從婆娘百日祭之後她便再未曾哭過了,這次怕是真受了什麼委屈,於是兩步上前,擋在小女兒身前,他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的將她護在了身後。
季山打量的看了面前自己的兄長嫂嫂一眼,深吸了口氣,這才說道,“兩位哥哥嫂嫂過來了,怎麼不在屋裡頭坐,跑這曬太陽來了,要是曬壞了你們,阿孃可是又得生弟弟的氣了,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老爹這話可是赤裸裸的打臉啊,都是農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有哪天不是在太陽底下曬着的,這下還能曬壞了?這明顯是在說祖母偏心大房二房啊。
季秋一雙眼睛只是緊緊的盯着擋住自己的高大的背影,任由淚水肆意的往下流着,要說之前是爲了逃避追問裝出來的,此時卻是真實流露的,是被家人保護的幸福的淚水。
“三弟啊,你這建新房子,連陳家兩個孃舅都叫上了,怎麼也不來叫上大兄幫忙啊?跟咱們見外了不是?”
眼見着自家媳婦吃了癟,季二伯父面上的神色一肅,雖然只是說沒請大兄幫忙,並沒有提自己,但是這話語裡頭責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大兄二兄日理萬機,季山哪裡敢勞駕您二位幫忙。”季山梗着脖子說道,絲毫沒有給說話之人留情面。
季二伯父就是臉皮再厚,此時也掛不住了,正要發飆,袖子被一旁的媳婦扯了扯,這才堪堪忍住。
“聽秋丫頭說,你這是建青瓦房呢?這可是個大工程啊。”季大伯母撇了兩人一眼,暗罵對方沒用,自己上前問道。
“是啊,忙活了大半輩子,連自家婆娘都給餓死了,要是再不建個好點的宅子,咱們一家老小等着年冬凍死不成。”
季山想是真生氣了,話語中雖然都是自責,可是聽在有心人的耳中,卻完全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三弟啊,你這話是怎麼說的,當初可是你們自己提出來要分家的,這可怨不得別人。”
這個時候,一直老神在在的站在一邊的季大伯父,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再怎麼說我們都是你的親兄弟,這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你這建新房子,陳家孃舅都叫上了,怎麼也該叫上你兩個哥哥不是?”
季秋躲在老爹的身後,一副看戲的模樣,在她的記憶中,老爹還是頭一次這般硬氣的跟兩個兄長說話,是因爲自己剛纔的眼淚,還是因爲忍了太久的緣故?
“季山,幹啥呢?趕緊過來搭把手!”遠處傳來一大漢的呼叫聲。
“哎!來了來了!”季山扯着嗓子應了一聲馬上過去,這才轉身對自家哥嫂們說道,“這兒也用不上那麼些個人,如果你們真心要來幫忙的話,也可以,你們要是能砌牆或者打個石頭、壘個豬圈啥的,就過來吧,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頭,我這兒可養不起閒人。”
季山話一說完,也不看他們那鐵青的臉色,回頭看了季秋一眼,擡腳便往剛纔出聲的大漢那邊走去。
季秋在身後暗暗的爲老爹豎起了大拇指,這話說的簡直是太有水平了,只要他們的臉皮不是太厚,想來就會自行離開了。
“那個我該回去了,阿姐還等着我回去幫忙做飯呢。”
季秋見老爹走了,自己也沒有留在這裡等着挨教訓的,於是裝出一副怯懦的樣子,手指絞着衣襬說道。
“行了,去吧,去吧!”季大伯母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看着看着季山離去的背影暗暗咬牙。
季秋像是得到特赦一般,拔腿就往家跑去,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兒,真是解氣啊,這些日子可是憋屈死她了,要不是礙着自己晚輩的身份,她哪裡會受這等子氣。
季冬看着妹妹有些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她又受委屈了,不由心疼的道,“幺妹,你這是咋的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都說了讓你別去,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吧?”
“這是咋的了?秋丫頭,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大娘,大娘找她評理去。”陸大娘聞言一愣,連忙轉頭看季秋,果然見小姑娘似是剛哭過的樣子,連忙問道。
她雖然來季家才幾次,可是通過這些天與兩個孩子的接觸,是越看越喜歡。
陸大娘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面幫工,一個月都難得見上一次,見到這般長相精緻又聽話懂事的小姑娘,自然是喜歡的不行,加上她又剛失了孃親,就更是憐愛了幾分,這會兒聽說她受欺負了,也忙湊了過來。
“秋丫頭,可是你那兩個伯孃又說啥不好聽得了?你別望心裡去,她們就是那副德行,你就當沒聽到好了。”
劉大娘看到她如此,嘆了口氣,她歷來與陳氏交好,對季家的事情知道的自然比旁人要多些,當即就猜到了幾分。
季秋剛纔只顧着跑回來跟姐姐分享老宅幾人在老爹面前吃癟的事情,沒想到這一下竟然惹出了衆人的這般關切,心中有些歉意。
“我沒事兒,只是剛纔沙子吹進了眼裡。”季秋看着在場的衆人,露出一個自認爲甜美的笑容來,說着話還作勢揉了揉眼睛,然後才眨巴着微紅的大眼睛看着衆人。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整個屋裡的人就越發的心疼起來,多麼懂事的好孩子,自己受了委屈都不肯說。
“秋丫頭,你去屋子裡頭休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們幾個就行。”
劉大娘不由分說的推着季秋往屋裡去了,隨後還爲她把門給關上了,搞得季秋一陣無語,想着今兒個晌飯大傢伙都吃過了,這會兒就是整理廚房和準備明早的吃食了,便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乖乖的在屋子裡頭躲清靜。
廚房裡頭,陸大娘一邊洗着碗一邊問季冬,“冬丫頭,剛纔來的是你家親戚吧?我上次好像見到過他們。”
“嗯,是我阿大的兩個兄長及嫂嫂。”
季冬只是隨意的回了一句,直接說出了他們與自家的關係,並不想多說,埋頭用抹布狠狠得擦拭着竈臺,彷彿那竈臺跟自己有啥深仇大恨似的。
陸大娘見她這樣,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她之前也算親眼見識過季家兩個伯母的胡攪蠻纏的,雖然不喜,卻也不是好事兒之人,心知不該多問的不問,這也是別人願意請她幫忙的原因之一。
畢竟這都是人家的家事,可是這時候,她的好奇心是徹底的被勾了起來。
一旁的劉大娘見此,嘆了口氣,將季家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一的說與陸大娘聽,說到季山一家被淨身趕出老宅的時候,語氣中滿是氣憤,當說到陳氏病重,無錢買藥的時候,更是忍不住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