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蒼白的路燈,杜奕雪看到波光粼粼的池面中那個憂傷的自己。
右手一直攥着一撮從小馬修頭上剝落的頭髮,她感覺到那幼小的生命正從她的指縫裡一點點的溜走。
她想要抓住它,拼盡全力的。
她的心被淚水淹沒,那種窒息般的痛苦折磨着她。
有人來了,就站在她身後三步的地方。
她試圖扮演一個堅強的女人,可是任何掩飾都是徒勞的,她有多愛馬修,心就有多疼。
她擦拭臉上的淚水,以爲可以常態麪人,可當她轉向來者時,仰起的臉又被新的淚水沖刷。
淚水模糊中,她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年輕面孔,路燈的燈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泛着一圈小麥色的光暈,特別是那雙藍色的眸子,攝人心魄。
“阿……阿布裡醫生?”之前幾次交道,馬修的主治醫生都戴着口罩,杜奕雪只能根據他高大的身形及那雙藍眸子來推測來者的身份。
阿布裡點了下頭,當是迴應。
幾年的工作經驗,讓阿布裡見識了太多的憂傷眼淚和生離死別,每一次那種真摯的情感總能深深地觸動着他,讓他走在這條路上的信念更加的堅定。
這是一個憂慮傷心的年輕母親,小馬修承受的病痛以及日漸惡化的情況一次次將她推進崩潰的深淵。
晚餐的時候,芊芊和他聊起了馬修,聊起了這個單身媽媽,優越的物質生活背後,這個女人承受的孤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而現在,那種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了。
阿布裡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他就像以往一樣說不出來。
醫院裡有那麼多的憂傷和離別,身爲一名醫生只能將那種反覆的感慨埋在心中。
他從褲袋裡掏出一塊折得整齊的手帕,遞給了她。
杜奕雪和不少醫生打過交道,特別是這些日子,這個職業讓他們見識了太多,麻木冷靜是她對他們情感的定義,他們不會在因爲病患或是家屬的傷痛哭泣而有太多的表現,甚至連一句‘我很遺憾’或‘節哀順變’都說得毫無感情。
阿布裡遞來手帕時,杜奕雪怔住了,甚至顯得有些無措。
“是乾淨的,沒用過。”阿布裡以爲杜奕雪的猶豫是身爲杜家千金的嫌棄,開口。
“謝……謝!”杜奕雪接過手帕,用它來擦拭無聲息之中又滾出眼眶的淚水。
“下午給馬修用的新藥挺湊效的,沒有排斥,減輕了嘔吐和出血的症狀,持續用藥的話,他的痛苦會漸漸減輕的,也能控制一段時間。”安慰人的話阿布裡說不出來,但他希望剛撐握的新數據報告能給這位年輕的母親帶去些幫助。
“可是,他的頭髮……”
“會控制住的,他沒有化療,不用擔心掉光,只是新陳代謝放緩了些,會長出來的。”
“繼續用新藥,他的病痛真的可以減輕嗎?每天看他那麼痛苦,我的心都在淌血。”
阿布裡肯定地點頭,又不得不坦言:“但最有效的方法仍是幹細胞移植。”
“醫院和我家這邊跟得很緊。”杜奕雪將救治兒子的希望放在了迪恩和他的家人身上。
阿布裡嗯了一聲,一陣冷風從遙遠的天際刮來,冷了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