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收到一封匿名郵件,上面僅僅提供了一個地址。他在幻影世界保鏢俱樂部僱傭了四個保鏢跟着他前往。
那是一個在建工程的工地,到處都是吊車、腳手架,鋼筋混泥土的樓板。
這會兒正值深夜,工地上的燈光熄滅了,整棟建築在月光下呈現一片深灰色的破敗之感,鬼影幢幢,蕭瑟的夜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和建築材料的粉塵,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一陣尖銳而淒厲的哨聲,格外刺耳。
法蘭克將自己的全息眼鏡調成暗夜模式,這樣在黑暗中視野更清楚一些。
空曠與黑暗的夜色中,法蘭克隱約聽到一陣手機發出的電話鈴聲,是從更深的地方傳出來的,應該是在地下的方向。
法蘭克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保鏢圍攏在他的周圍,掏出槍,一行人,循着聲音的方向逐漸逼近,如同置身於一部懸疑電影。
站在通向地下室的樓梯的盡頭,電話鈴聲聽起來聲音更清晰了一些,法蘭克內心惴惴不安,愈發緊張起來,握着匕首的手心一片潮溼。
一片黑色中,只聽得到他們窸窣的腳步聲。一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那是地上扔着的手機發出的光,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鈴聲則變成一陣恐怖和詭異的音樂。
法蘭克小心翼翼的戴上手套,拿起手機,開到免提狀態。
在沒見到薩勒之前,他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他恐慌,一種不祥的預感一直在他的心中徘徊,他難以想象失蹤了七天的薩勒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一個機械聲音說,“放了艾薩克,你就能看到你魂牽夢繞薩勒了。”那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聽起來十分古怪和蹩腳。
“我的要求很清楚,我不想再重複一遍。見不着薩勒,我就敲斷艾薩克的每一寸關節,讓他以後成爲殘廢。時間還剩下5分鐘。”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一陣鬼魅一般的笑聲,然後笑聲戛然而止,變成了一陣忙音,忙音過後是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幻聽,在死寂中他隱約捕捉到了倒計時的聲音,像水滴一般,如同死神的召喚。
也許是得益於法蘭克在戰場上對突如其來的危險和死亡的經驗,此時突如其來的直覺敏銳極了,他像扔一個定時炸彈一般,把那個手機朝遠處扔去。
手機爆炸了,地板被砸出一個大坑。法蘭克和幾個保鏢被衝擊波重重甩到了柱子上、地上,建築牆壁和天花板上的粉塵和碎屑紛紛落下。
四個保鏢都以驚異的眼神望着法蘭克,似乎他剛剛被神靈附體。
“在這周圍找找看。”法蘭克對幾個保鏢說,然後他拿自己電話給狩獵者下達了指令,聲音中滲着一片冰冷和殘酷,“5分鐘後如果我沒指示,敲碎艾薩克右手食指的骨節。”
充滿希望,然後希望又被無情的擊碎,沒有比這種感覺更折磨人的了。
他要讓艾薩克嚐嚐這種痛苦的滋味,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兒?玩小動作?而他自己所承受的錐心之痛和折磨,他要一點點施加在艾薩克身上。
在一片被炸掉的廢墟之下更深的地方,藉着爆炸產生的些許燃燒的餘燼散發出的火光,法蘭克看到了模糊的一團白色影子。
他快步走上前去,在一根深灰色的水泥柱的前面,他看到了昏迷的薩勒背靠柱子坐在地上,她的身上還是那件白色的裙子,上面沾滿了血漬和污跡,很多地方破損了,撕成一條一條,
遮不住她裸露的肌膚。
薩勒此時雙手交叉在胸前,抱住自己的肩膀,呈現自我保護的姿態,如同一個僵硬的木偶。
法蘭克上前,指尖撩過她凌亂的頭髮,那張秀美的面孔變得蒼白,沒有血色,如同大病一場,面孔上充滿的恐懼與驚嚇。
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冰冷和淺淡而微弱的呼吸。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薩勒身上,裹緊她,然後將她緊緊貼在自己懷裡。
她肢體僵硬,黑暗中,他能感覺到她光滑的皮膚變得傷痕累累,上面有結痂的傷疤和血痕,他心痛的無以復加,就好像一個高速旋轉的電鑽腦一瞬間鑽進了他的心臟,將他的心鑽出一個個孔洞,鮮血直流,血肉模糊。
“薩勒,是我。法蘭克。”法蘭克在薩勒的耳邊淺聲呼喚。
薩勒聽到聲音,微微睜開眼睛,目光遊離,已然失去了焦距,呈現出一片空靈、呆滯、恍惚和混沌。
她身體警覺的往後靠了靠,似乎是想躲避。她望着眼前的法蘭克,猶如在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似乎認識,但又不認識。
她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呻吟,看不出她的表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帶着一絲瘋狂、絕望,還有麻木。
她突然捂着腦袋,似乎她在回憶什麼,腦袋正在劇烈的疼痛,要裂開一般,也許是因爲疼痛帶來的條件反射,她的臉上流露出某種悽慘痛苦的神色。
她就像魂魄被從身體裡抽離了一般,如今的她看上去殘破不堪,就好像一個珍貴的花瓶被打碎了,然後再硬生生的被拼湊在一起,滿身傷痕。
法蘭克心如刀絞,心臟碎裂成殘片,他緊緊將薩勒抱在懷中,眼淚從他的眼中滑落。
他不知道她都經歷了些什麼,但無論是什麼,那一定堪比地獄。那個美目流盼,靈動機敏,活潑開朗的薩勒消失了,眼前的薩勒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神情恍惚,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如同一個支離破碎的洋娃娃。
遠處,依稀傳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警笛聲。
“警察來了,我們該撤了。”一個保鏢提醒他道,“先送薩勒去醫院。”
法蘭克的手機發出震動的蜂鳴,法蘭克低頭,是看守着艾薩克的狩獵者打來的,“老闆,要敲斷艾薩克的食指關節麼?”
“敲碎,狠狠的敲碎,不過,不僅僅是食指,而是艾薩克所有的手指關節。”法蘭克皺着眉頭,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毅然決然的說。
充滿了潮溼、發黴和腐臭味道的地下室裡,艾薩克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叫,他聽到自己手指骨節破碎的聲音,猶如玻璃碎片嘩啦一聲散落在地。
他慘叫一聲,“不是我授意乾的,我有話跟法蘭克說,一個重要秘密。”之後,他便疼得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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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一處偏僻的所在,一棵法國梧桐樹下,法蘭克坐在長椅上,面色陰沉。
他的胸腔隱隱作痛,如同無數個隱形的針刺向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
手中握着的是醫院對薩勒身體的幾份檢查報告,他一直沒有勇氣打開,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也許是時候鼓起勇氣面對這一切,打開這份報告。
他除了在醫院找了最好的外科醫生和精神科醫生,還通過幻影世界找了當地最好的法醫,對薩勒進行了全面的身體檢查。
報告中的內容觸目驚心,他每每看到一張帶着傷痕的照片就心痛的無法呼吸,他的指甲幾乎要把自己掌心的皮肉摳爛。他目光掃過傷痕鑑定和診斷結果,那幫禽獸,他必須讓他們爲他們的殘忍行徑付出代價。
薩勒一直不能開口說話,稍微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她就會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她時常自顧自的尖叫,她不吃安眠藥便無法入眠。
多數時候,她都是睜大那雙惶恐而失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動不動。就算睡着也不安穩,她會時常在噩夢中驚醒。
醫生說那是創傷後應激反應綜合徵。反覆回閃創傷經歷,經常噩夢創傷內容並驚醒。冷淡,不願與任何人說話和交往,選擇性遺忘,警覺性增高,過分擔驚受怕。
“現在的醫療技術,我們修補薩勒的身體是完全沒問題的,她能恢復的和以前一模一樣,但是精神創傷的恢復恐怕沒那麼容易。我們醫院目前還是傳統療法,需要減少對她的各種不良刺激,藥物治療,心理引導和康復。
“哦,對了,幻影帝國的科技異度空間有一種新型的醫治精神創傷的辦法,具體原理似乎是通過冷凍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或剔除一部分痛苦記憶,當病人忘卻了那部分會引發痛苦的根源,也許才能獲得重生。”
醫生的建議在法蘭克的耳邊迴盪,他沒有辦法替薩勒做決定,決定權在薩勒的父母。他不知道如何面對薩勒的父母,儘管動手作惡的人不是他,此事卻是因他而起。
“告訴薩勒的父母吧,如果他們願意讓薩勒嘗試科技異度空間的精神創傷療法,我願意承擔所有費用。 ”法蘭克對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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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薩克睜開雙眼,他臉頰凹陷,他不敢直視他的雙手,鑽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雙手紅腫和青紫色蔓延,他的手徹底毀了。
不是他的錯,是Respond派出的狩獵者不守規矩。
他恨,他恨法蘭克,他恨給他出這道考題的人,仇恨如炙熱的烈火一直煎熬着他,他如同置身人間煉獄。
“水,我要喝水。”艾薩克氣若游絲的說,
狩獵者將一瓶水遞給他,突然間想到他的手已經廢了,這纔將瓶蓋擰開,遞到他嘴邊,將瓶口傾斜。
艾薩克仰頭,如接受上天饋贈的甘霖雨露一般,水落入他的喉嚨,落在他脣邊、臉頰和下巴上,他張大了嘴巴,貪婪的吞下水。
水滋潤着他乾裂的嘴脣和烈火般灼燒的喉嚨。
毫無疑問,雙手的骨節碎掉後因爲發炎而引起的發燒讓他有些神志不清。
他現在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
他自認爲了解雨澤,認爲他不會這麼狠,但實際上他又不那麼瞭解雨澤,雨澤顯然說一不二。
他必須讓自己振作起來。爭奪藝術魅影元老之位徹頭徹尾就是一個殘忍的玩笑,他現在只希望能活着走出去這骯髒的地下室。
與那些不守誠信的Respond派出的狩獵者合作將他害慘了,他們將他害慘了。與其這樣,倒不如在法蘭克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要見法蘭克,在幻影世界。你告訴他,我要告訴他一個秘密。”艾薩克嗓音嘶啞,伴着一聲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