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曦邁進芭芭拉別墅的大門的時候,第二套安全系統傳輸過來的畫面顯示小可仍老老實實呆在地下室,沉浸在幻具的世界裡面。
他很放心,連步子都變得輕快起來。
他先給自己的手進行了清洗和消毒,然後來到艾爾莎·芭芭拉的房間,在抽屜裡找到了醫藥箱,從裡面拿出來針管、試管、清潔的血袋和橡膠繃帶,從冰櫃裡面撬出來一大塊冰,放在保溫桶裡面。
接着,他快步走向地下室。
小可頭戴幻具,躺在人體工學結構的靠背椅上,一動不動,就好像陷入了一場迷夢。
羿曦在她的手臂上綁上橡膠繃帶,好看清楚她的血管,然後把針管紮在她的胳膊上,開始抽血,暗紅色的血液涌入針管,他抽了,然後把血灌注在清潔的血袋裡。
在同一時刻,幻具裡的小可也被年幼的羿曦襲擊了,針管刺進了她的胳膊,血液慢慢的在針筒中匯聚。
羿曦熟練把血袋放在盛放了冰塊的保溫桶裡面,把保溫桶放回車上,從車上拿起他的電腦。
料理好這一切,他重新回到房子裡,他從起居室的抽屜裡拿出一塊備用電池,給小翊裝上,小翊胸前的顯示屏顯示出啓動的標識和加載進度條。
他拿起電腦回到地下室,檢查了小可的揹包。裡面是調節成夜視鏡模式的全息眼鏡,眼鏡裡面的數據已經被洗劫一空,可能是遠程被格式化了,或者設備啓動了數據自毀程序,所有通話記錄、數據和日誌都不復存在。
他知道自己這樣絕對不是光明磊落的做派,包括剛纔趁人之危抽了小可的血。但爲了翊風,他任何時候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是她先闖入艾爾莎·芭芭拉的別墅的,是她自己招惹的這一切,不是麼?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翊風也許有救了。
他打開電腦,戴上幻目。以快進方式回看了小可在艾爾莎·芭芭拉的幻具中和他與翊風聯手設計的那套防禦系統對壘的情況。
如他所料,她表現出了更多的第一代變種人的特徵——她聰明伶俐,天賦異稟,超強的記憶力和計算能力,大腦運轉速度快得驚人。
他確保第二套安全防禦系統仍處於開啓狀態。如果小可真是第一代變種人,而且她行動速度很快,他很可能無法制服她,所以保險起見,還是應該把地下室的門鎖死。
他擡頭看了看攝像頭上貼上的不透光的黑紙,他把它們統統撕掉,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審問她了。攝像頭會記錄這一切,他好通過回看研究她的微表情是不是在說謊。
他在地下室的工具箱裡面找了條結實的繩子,將她的兩手背在身後,然後用繩子將她的兩隻手的手腕結結實實的捆綁在一起。儘量小心不傷到她細嫩的皮膚,但也實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用自己的指紋重新啓動了幻具,然後輸入強制開啓幻具的口令,幻具頭盔在小可的腦後裂開了一個縫。
羿曦把幻具從小可頭上摘下來。這是他第一次離這麼近看她,她臉上的肌膚就像嬰兒般細嫩和光滑,泛着水光,充滿彈性,完全看不到任何毛孔,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閃着光,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抖。
他抽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給她擦去額頭上的細密的汗珠。他伸出指尖,忍不住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臉頰,皮膚的質感如此細膩,他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她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能理解,畢竟手被繩子勒着會很難受,況且他還抽了她的血。
他想起他的母親每次爲給翊風治療抽完血都會痛苦的暈厥一小段時間。
儘管他內心充滿負罪感,但他已經足夠手下留情了,的血足以證明自己還不算太貪心。
就在今天早上他還以爲她會就此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但是時隔幾個小時,她就完完整整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確幸運。
他的指尖微微擡起,幫她整理了一下她額頭和耳邊的碎髮,不忍心驚擾她的睡眠。
此刻,一個個疑團縈繞在腦海。
她到底是誰?接近休格醫生和艾爾莎·芭芭拉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她私自闖入艾爾莎·芭芭拉的府邸又是什麼目的?她的背後是誰在指使她?她的搭檔還有誰?她是否會對艾爾莎·芭芭拉造成傷害?
他有一堆的問題想要問她。
但是比起來翊風有救了這個充滿希望的信號,現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她一個問題也不想回答,他也依然要想辦法說服她配合幫忙救助翊風。但怎麼說服她,他仍然沒想好。
他正在盤算着如何審問她,她就緩緩轉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陣眩暈。她看見幻具扔在桌子上,擡頭看見攝像頭上沒有遮光的黑色貼紙。她竟然有點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幻影世界還是現實世界。
她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的手在後背捆綁着,一陣痠痛襲來。
她環顧四周,看見了站在牆角端詳她的翊風。她隱約看見了他解開的襯衣領子未遮蓋住的鎖骨上面的那顆細小的黑痣,她在樓上起居室的照片牆上也看見過,剛纔照片拼圖的時候也看見過,還有剛剛在幻具中被困,那個年幼時的羿曦從她胳膊上抽血的時候,她也從他脖子下方的鎖骨上看見過。
“這麼說來,他根本不是翊風,而是羿曦,我早該想到的。在鯨吞公司他在同事中間像翊風那樣風度翩翩,充滿陽光,可是私底下在他的辦公室,他卻顯得憂鬱、偏執而倔強。”小可心裡暗想,“他在扮演翊風。如果他是羿曦,那麼翊風在哪兒?”
“你,醒了?”羿曦淡淡的說,充滿優雅的紳士風度。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中,小可判斷不清楚他的情緒。淡黃色的燈光散射在他的周圍,在地上呈現出一道黑色的影子。他站在角落裡,如同一個英俊優雅的幽靈。
地下室裡的空調有點涼,小可打了一個哆嗦。翊風是雙胞胎中陽光樂觀的那個,而羿曦是憂鬱偏執的那個。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顯然是不太好打交道的那個。
小可乾咳了兩聲,“我是否可以先喝點水?”她小心翼翼,壯着膽子問了一句。
羿曦沒有吭聲,他轉身離開地下室,但是仍然鎖緊了地下室的門,上樓去倒水。
小可趁機觀察周圍是否有鋒利的器具可以使用。但是羿曦沒去多久很快就回來了。
他很貼心,拿了玻璃杯和吸管。這樣就不必給她解開手腕上捆綁的繩索。
羿曦看着小可用吸管喝完水,問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聊聊麼?說說你爲什麼要闖進芭芭拉的房子裡?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讓我信服,我恐怕要把你交給警察。”
“我可以再喝一杯麼?”她膽怯的問,像個犯了錯誤卻又無助的孩子,她急於補充點水分。
“如果你想玩什麼花招。那我勸你還是省了,別瞎費功夫。”他用手機給小翊發了一條指令,小翊很快就送了好幾瓶礦泉水過來。
她又喝了兩瓶礦泉水,喝水只能滋潤她乾渴的喉嚨,並不能緩解這一天折騰帶來的虛弱感,“我可以吃點東西麼?”她小心翼翼的看向羿曦,試探性的問道。
她並不是要故意再一次再挑釁他的耐心,而是她真正感覺到所有的力氣和精力都在從她身體裡抽離,她立刻意識到。他剛剛可能抽了她的血,不然她不至於這麼虛弱和無力。
她那雙眼睛水潤潤的,靈動而明亮,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這場景讓羿曦覺得似曾相識,他和翊風小時候因爲媽媽出門幾天一直沒回來,家裡的食物都吃光了,他們跑到鄰居艾爾莎·芭芭拉家裡偷東西吃,卻被艾爾莎·芭芭拉發現了,他們倆當時臉髒乎乎的,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艾爾莎·芭芭拉當時慈愛的看着他們,翊風也是這樣小心翼翼試探着問芭芭拉,“我們可以吃點東西麼?”
回憶毫無徵兆的浮現在腦海,觸痛了他心臟中最柔軟的那部分,他給小翊又發了一條指令,小翊很過來送過來一盤剛烤熟的披薩餅。
意大利香腸的香味,飄蕩在有些涼颼颼的空氣裡。
“可以先給我鬆綁一下麼?”她繼續試探道,她朝羿曦使了個眼色,看着桌上的食物。她思忖着,如果他想繼續扮演翊風,那麼想必他不會拒絕自己的請求。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餵你。”好不容易纔遇到這麼一個第一代變種人(是很可能是,一定是),羿曦可不想讓她跑了。
“好。”她點點頭,如意算盤落空了,但是爲了補充體力,此刻拒絕食物並非明智之舉。
他喂她的過程中,手指指尖不經意的觸碰到她溫熱的脣角,她有些像觸電般警覺,眸色暗沉,她的臉微微向側面躲閃,臉上浮現一抹玫瑰色。她目光如水,靈動流轉,她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彷彿是在觀察他細微表情,只見他拿着食物的手指尷尬的懸在空中。
“我可以再喝點水麼?剛吃了東西,需要更多的水來消化食物。”這理由聽上去很合理,她繼續挑釁他的耐心。
羿曦放下食物,深吸一口氣,以平息胸口不斷上升的慍怒。
他安慰自己說他有的是時間。於是他又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很紳士的把吸管插進去。她一邊用吸管喝水,一邊不時擡起眼睛,繼續用餘光觀察他,很快這瓶水就見了底。
“謝謝。”她如星星一般明亮而清澈的眸子看向他,精緻而甜美的面孔一副人畜無害的天真無邪,“我可以去一趟洗手間麼?對不起,你知道,剛喝了太多的水……”
羿曦極力壓抑住內心的不悅,但還是喜怒不行於色,他面無表情,深吸一口氣,抓着她的胳膊,帶着她到地下室拐角的一處洗手間。
“繩子可以先解開一下麼?”她目光猶疑躲閃,可憐巴巴的問。
“你這是故意的麼?”羿曦冷笑道。
“我跑不了,地下室的門不是鎖死的麼?家裡有你和機器人兩個,對付我一個,你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小可分析的頭頭是道。
羿曦無可奈何把小可抵在牆上,生怕她逃走似的,只留給自己一個後背,爲她解開捆綁在手腕上的繩索。
鬆綁後,小可揉捏着被勒得痠痛的手腕,走進洗手間。
她打開水龍頭,讓水聲嘩嘩的流着,她仔細觀察自己的胳膊,右胳膊關節內側有一塊青紫色的印記,還有周邊皮膚上有粘上膠帶再撕掉的粘膩感,一個帶着紅色結痂印記的小小的針孔。
她確信羿曦剛剛抽了她的血。
先是暈厥和疲憊,然後是造血功能啓動後的亢奮。
如此真實的證據擺在面前,她確信他是羿曦,他抽她的血是爲了研究治癒變種人的良藥,不,主要是爲了醫治翊風,也許整個變種人研究中心的存在也是爲了醫治翊風。真是歎爲觀止。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臉上帶着恐懼和淡淡的疲憊。還有些許憤怒,她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包裹着,不知道應該如何調整自己的表情,展現一副怎樣的面孔。
羿曦有些擔心,在外面敲門,“你再不出來,我就闖進去了。”
砰砰的敲門聲讓她回過神。
“很快就好。”她迴應道。
時間彷彿逝去了很久,又好像她也才只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料理好一切,用涼水洗了洗臉,重新打起精神,水滴沾溼了她鬢角和額頭的頭髮,顯得她楚楚可憐。
她打開洗手間的門,門口羿曦正拿着那團繩索等着將她再次捆綁。
她一點束手就擒的意思都沒有,她靈巧而敏捷越過他站立的未知,讓他的繩索落了空。
她走向桌子旁,在椅子前坐下來。趁着雙手沒有被綁上,肆無忌憚的往嘴裡又塞了塊比薩餅,然後又繼續不停的喝礦泉水,她需要補充體力和水分,以應對血液被抽走後隨之而來的虛弱感和無力感。
“你打算這樣折騰到什麼時候?很好玩麼?”羿曦諷刺性的輕笑一聲,就像在看一個叛逆的問題少女。
她停止吞嚥食物,擡起頭警惕的瞥了他一眼。就像突然被人攪亂了就餐的興味一般,美味的食物立刻變得索然無味。她突然意識到他正在盯着看她不太優雅的吃相。她儘可能收斂一些,讓自己吃得更優雅一點,強迫自己吃光了這塊披薩。
然後她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目光銳利,咬着嘴脣,一副對抗的姿勢,狡黠的眼睛冷冷的注視着羿曦, 如同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似乎是在無聲的示威——如果他膽敢過來綁住她的手腕,她就會一隻小貓那樣亮出自己鋒利的爪子不顧一切奮力反擊。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聊了吧?”羿曦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燈光下,目光微微含笑,昏暗的燈光照射在地板上,勾勒出他頎長的影子,他像狩獵者打量一個落入陷阱的獵物一般打量着她。
“不如我們來做個遊戲?”小可提議道,順手將一個玻璃礦泉水瓶子放倒在桌面上,轉動瓶子。
“這半邊地盤是你的,這半邊地盤是我的。”她手指蘸了點水,在桌上畫出一條分界線。
“如果轉到我的地盤,那麼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轉到你的地盤,那麼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們都必須誠實回答,一共十次旋轉機會,然後結束,怎麼樣?”
說完,她旋轉椅子到正對着羿曦的方向。
她隨機開始轉動瓶子,瓶子旋轉的越來越慢,摩擦着木質桌面,發出咕嚕嚕的清脆聲響,最終瓶子靜止了下來,轉到的是小可的地盤。
她眼睛就像星星那般明亮,閃耀着狡黠光華,雙眼微微彎起。
“第一輪,我來問。”小可嘴角微微上揚,期待的眼神望着羿曦。
羿曦沒好氣的輕笑一聲,興味盎然的凝視她的眼睛,“小可,你是不是沒搞清楚,你入侵艾爾莎·芭芭拉的私人住宅,我完全可以把你交給警察。我現在給你機會聽你申辯,已經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了,你憑什麼期待我會跟你玩這個所謂的公平對話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