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看着卡桑有些佝僂的身影緩緩走遠,聽到阿爾切列夫的聲音:“……三十年前的事情,是你……是您嗎?”
“是我。”
蘇明安沒有必要否認。
如果說蘇凜便是當時救下阿爾切列夫的人,那麼這便是一份救命之恩。
一份救命之恩,足以換取一位S級上位魂族的忠誠。
他原本以爲自己還需要展示些什麼才能獲得阿爾切列夫的信任,卻沒想到面前的人直接跪了下來。
“父親。”
阿爾切列夫單膝跪地,摘下禮帽,垂下頭顱。
他的語氣夾雜着些悵然,三十年的找尋終於得到了結果。
眼下的場景有些詭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對着一個面貌相當年輕的青年人單膝下跪,口中還喊着“父親”。
這一聲“父親”,正如當時公爵對蘇凜喊的一樣,是被轉化的魂族對轉化他們的魂族的尊稱。
就在這一刻,蘇明安聽到,面前這位老爺子的好感度,飆升到了九十五。
對方的信任,交付得相當之快,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答案一般。
蘇明安思索片刻,開始詢問阿爾切列夫關於普拉亞魂族情況的一些信息。
據阿爾切列夫所說,普拉亞的魂族,生活得並不幸福。
從四十年前,普拉亞開始出現神明賜福的那一刻起,魂族獵人的實力得到了大幅度增強,魂族被迫躲進黑夜。
他們不能在白天裡光明正大地捕獵,否則便會引來魂獵小隊的圍剿。
雖然普拉亞的魂獵數量遠遠少於魂族數量,但魂獵手中掌握着普拉亞的大型結界。即使每天都有人類死亡,但魂族如果想要反而制之,掀起與人類的大規模戰鬥,徹底反轉局勢,卻不可能。
雙方維持在一個很微妙的平衡之中。
魂族無法肆無忌憚地捕食人類,只能被迫混在人類中生活。
魂獵也無法完全剿滅魂族,只能眼睜睜看着普通人類在黑夜裡死去,甚至還會經常出現魂獵殉職的情況。
像是一個生態圈。
大魚吃掉小魚,小魚也會不斷繁衍,最終使得生態圈漸趨平衡。
“……至於‘格子禮葬’,則是東部魂族區最大的魂族組織,但只是一個非強制的自由組織。坦白來說,魂族之間的紀律相當鬆散,由於存在魂族互食的情況,我們彼此之間也是敵人。”阿爾切列夫說到這裡,微微嘆息:“魂族畢竟不能同人類那般團結……因爲無論是同胞還是人類,在我們眼裡看來,都可能成爲食物……”
“‘格子禮葬’會有定期集會嗎?”
“不會,我們只是一個相當鬆散的掛名組織,只有在一些魂獵大型圍剿活動中,我們會有組織地通報信息。”阿爾切列夫說:“現在我主要想確定的是。”
他微微擡頭,眼中流出一絲精光:
“您是屬於哪一方的呢?”
“……”
“或者說。”他將禮帽再度戴上,扶正:“您想幫助哪一方呢?”
他注視着蘇明安的純白麪具:
“我在白天裡就有所聽聞,普拉亞的魂獵部門,來了一位黑髮金眸的,年輕的S級魂獵,現在看來,那應該就是您吧。”
“是我。”蘇明安不否認。
“那麼……您以魂族的身份混入魂獵陣營,又以魂獵的身份剿滅了花街的魂族聚集點。坦白來說,在這一系列行動中,我很難看出您的具體想法。”阿爾切列夫看着他:“您擁有兩個陣營都需要的強大實力,而至今爲止我也很難判斷出您到底屬於魂族還是人類。您是否可以告知我……您究竟趨向於哪一方陣營?”
蘇明安思考了片刻:
“目前屬於魂獵。”
“目前……嗎?我明白了。”阿爾切列夫點頭,神情依舊平靜:“那麼當您決定傾向於魂族陣營時,請來找我,我會爲您提供最好的幫助。”
蘇明安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即使已經知道蘇明安是三十年前轉化他的“蘇凜”,阿爾切列夫依舊不願意背叛魂族,轉而完全投向蘇明安所在的魂獵陣營。
只是,阿爾切列夫承諾,當蘇明安投向魂族陣營時,他會竭盡全力地提供幫助。
這樣一來,當蘇明安在魂獵陣營撈夠積分時,他還可以無比順利地轉投魂族陣營。
95好感度的阿爾切列夫,會成爲他安全的橋樑。
阿爾切列夫遞給了他一塊木雕。
木雕的線條十分間接硬朗,這是一塊人像木雕,人頭佔據了整塊木頭的三分之二,嘴脣的線條被刻畫得格外猙獰。
“我會在明天之內找到您居住的位置。”他說:“如果您決定要轉投魂族陣營,請將這塊木雕放在窗前,我會第一時間做好準備。”
蘇明安接過木雕,聽到了系統提示。
【*你獲得了特殊道具(卑劣者的木雕)】
【卑劣者的木雕:放在玩家居住點處,可爲居住點內的玩家自身持續性提供+一級的幸運。(此道具可被帶出副本。)
註明:居住點需要以下判定:存在內部空間,且能夠提供睡眠的建築。】
……
好東西。
蘇明安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
以後他可以把這個東西放在自己的個人空間,抽各種道具技能也有了保障。
他收下了木雕,告別了阿爾切列夫,給魂獵部發了通訊消息,而後趕往紅樓。
在路上,蘇明安在思考。
他並不覺得蘇凜是一個純粹的反派人物,也不覺得對方是爲了擴張種族而無惡不作的壞人。不然,蘇凜根本沒必要只發展一個阿爾切列夫,以他能發展魂族的能力,這六十多年,他足以將整座普拉亞都變成魂族的天堂。
……蘇凜必定是在謀劃些什麼。
而這個事情,要等到他關於蘇凜能力的緩慢解鎖中才能得知。
影的那邊,逃走的魂族已經被一個不留地追殺完畢,蘇明安遠程命令影裝作一個獨立的外來遊客,去報名魂獵陣營,以同時賺取陣營積分。
他從木屋中走了出來,卡桑和小娜的身影已經在夜色中消失。
魂獵那邊應該已經實施了封鎖計劃。
他已經率先搗毀了魂族數量最多的聚集地,又拖住了實力最強的阿爾切列夫,只要魂獵那邊沒有廢到一定程度,這次任務就不會失敗。
他從漆黑的小巷中衝出,注意到兩旁的人們都像躲瘟神一樣躲着他。
他身上帶着一股濃重的魂族鮮血味道,手上還提着劍,這羣只知道享樂喝酒的人哪見過這種態勢。
在一片畏懼的眼神中,他猛地推開紅樓前仍不知死活的迎賓女,踩着門欄跳進了二樓,正好看到呂樹和林音的丟人現場。
這一次的會面,看起來有些滑稽。
……
“魂獵大人。”
在走出紅樓時,一個穿着黑色制服,佩戴着A級魂獵勳章的男人等在門口。
在蘇明安救呂樹和林音的這一會功夫,附近已經沒了人。收到消息的人們能跑的全都跑了,沒一個敢在這種危險地帶久留。
蘇明安此時望向花街時,原本繁華的街道已經只剩餘幾具屍體,以及一股劣酒的酸味。
一隊魂獵隊伍正封鎖着這裡,他們警惕地持着武器,用檢驗之石排查着可疑人員。
在蘇明安出門時,他們的視線都掃了過來,眼中夾雜着各色情緒。
他們大概能猜測到,蘇明安便是那位在情報裡搶先搗毀聚集點的S級魂獵。
一旁,黑色制服的男人主動迎了上來,語氣溫溫和和:
“感謝您,偉大的S級魂獵大人。您這次搗毀魂族據點的行動,進行得相當出色。我們的人正在清掃那些散亂逃亡的殘餘魂族,相信要不了多久,東區的魂族便會收斂起來。”
蘇明安看了他一眼:“你們魂獵的情報有問題。”
男人的神情僵硬了些許。
“那片聚集點,有着實力不下於S級魂獵的上位魂族。”蘇明安說:“如果最關鍵的情報都存在問題的話,魂獵內部的問題相當嚴重。”
“非常抱歉,這確實是我們二線魂獵的情報部出現了失誤。”男人也放下了笑容:“我明白了,我會將此事如實上報。不過,您也可以親自去和首領交流。”
“什麼?”
“首領艾爾拉斯大人,得到了您本次任務表現出色的消息,他想要與您見上一面。”
蘇明安看了眼天色。
“……當然,現在的時間並不適合,夜間是危險的時間點,也是魂獵的工作時間,首領也在忙碌之中。”男人說着:“明天上午,請問您方便嗎?”
“我有時間。”
“那好。明天上午的任意時間段,您可以前來中央魂獵區。中央魂獵區的位置,三處河道都可直通,首領會在那裡等您。您本次任務的積分以及額外獎勵,也會由那位大人向您發放。”
……中央魂獵區。
蘇明安記住了這個地點。看來自己的實力已經有些超乎了普拉亞魂獵的預料,連最大的魂獵頭頭都想要見他。
“我明白了。”他回答。
“那麼。”男人微微移開身子,向他躬身行禮:
“……祝您有一個平安的夜晚。”
這是普拉亞居民的祝福。
對於他們而言,能夠擁有一個個不被魂族襲擊的平安夜晚,便是最好最現實的祝福。
在魂獵們情緒各異的目光中,蘇明安乘上歸途的船隻。
船伕划起船槳。
普拉亞的夜晚顯得格外黑沉,只要不開燈,四周便像是被一隻大手抹去了光明一般。入眼所見都是一片極爲陰沉的黑暗。
這裡的夜晚也顯得不那麼寂靜,在河道的小船上坐着,蘇明安能聽到兩岸急促的腳步聲與陣陣槍響,似乎有着一場場戰鬥正在激烈打響。
這些戰鬥聲響,大約會一直持續到白天,天光亮起。
死去的生命成爲屍體,而從晨光中醒來的人們會爲他們收殮。
魂族與人類,魂族與獵人。
獨特的種族之分造就瞭如今的普拉亞,在鮮血淋漓的戰鬥中,雙方都在爲各自簡單的存活而廝殺。
他仔細聽着岸邊的聲響,忽地聽到小船的前方,飄來船伕有些飄忽的聲音:
“大人,您這是剛執行完任務回來?”
普拉亞的魂獵大多在夜間執行任務,因此也有不少膽大的船伕敢在夜間行船。
原因無他,風險高,他們的船費也會翻個幾倍。
蘇明安應了一聲,沒多說些什麼。
夜間的冷風從他的耳邊刮過,在深邃的黑夜裡,小船在波濤裡飄蕩着,起起伏伏,像是一個舒適的搖籃。
“……要多虧了您這樣的存在,普拉亞纔會這麼安全。”船伕的聲音飄過來。
……安全?
或許對於一些在魂獵保護下的居民來說,確實如此。
“我之前就聽說花街那塊很亂,總有居民在那裡意外死亡,但儘管如此……魂獵卻一直沒有及時派人去剿滅,就像是一直放任着居民在那裡死亡似的。甚至,我剛剛在岸邊聽到,您說魂獵那邊的情報也有問題……這可是最重要的情報部門啊,居然連這一塊都出了問題……”
船伕說着說着,蘇明安忽然注意到對方不對勁。
對方的話語太過流暢,言語導向也偏向得很明顯,根本不像一個在河岸上討生活的船伕。
小船在河流上微微飄蕩着,他扶住船檐,已經做好了隨時空間位移離開的準備。
水中戰鬥他沒有信心,他的技能沒有一個是給予他水下視物和呼吸方面的,如果這個僞裝的船伕要動手,他不會在這裡等着船翻。
“……魂獵大人爲了普拉亞出生入死,拼盡生命保護普拉亞的居民們。而負責發派任務的魂獵部卻出現這麼大的紕漏……這樣一來,魂獵大人又怎麼能將寶貴的生命安全,交到這樣組織的手上……”
船伕說着,手中的船槳停下。
船到了。
蘇明安跳上岸邊,看見戴着圓頂帽,帽檐遮住眼睛的船伕向他甩了個東西。
“叮噹!”
東西落地,藉着油燈的微弱光暈,蘇明安看清,那是一枚金色的寶石。
“明日夜間,南區華里街,您可以持着這枚信物入內,無人會阻攔您。”船伕划動船槳,燈光幽幽擺動。
小船在水流中離去,船伕飄過來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
“魂族首領塞維亞大人,期待與您的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