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二章·“人並非純理性思考的動物”
蘇明安冷靜地看着這一幕。
他正在以一個絕對理智的遊戲者態度,思考目前的進程。
……首先,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絕對不能就這麼放過艾爾拉斯。艾爾拉斯看到了這邊的全部,魂獵那邊對魂族這邊的情況必定會有所準備,他們一定會因此插手海上盛宴。
……他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處理方法。
“阿爾切列夫。”他開口。
阿爾切列夫拄着手杖,微笑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命令。
在一片寂靜中,蘇明安的眼神在艾爾拉斯身上定格。
他沉默五秒,爲了安全起見轉換爲了明狀態。而後靠近阿爾切列夫,輕聲說。
“轉化艾爾拉斯。”
他語聲極小。
他想到了這個方案。
目前來說,限制自己的只是夜間環節的資源點多少轉化一個人類需要五千點資源點,而迷惑又需要一千五百點資源點,正是因爲資源點不足,他才無法轉化艾爾拉斯,而後控制他。
但自己無法轉化……有別人能夠轉化啊。
不同點僅僅在於,自己是無風險無後遺症的轉化,阿爾切列夫這種上位魂族轉化別人卻有很大的風險。而且,說不定艾爾拉斯就算被轉化了也不會聽他們的。
……但沒事。
因爲自己恰巧還有一個名爲“迷惑”的技能。
只要對方是魂族,只要自己擁有一千五百點的資源點,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蘇凜身份的遊戲難度雖然大,機遇卻也是明明白白給了他的,只要把控好,他完全能造成一個“控局”的局面。
阿爾切列夫聽了,微微一愣。
“我的轉化有風險,這樣一來,他也活不長……”他輕聲迴應:“而且一段時間內,我的實力也會下降。”
“沒事。”蘇明安對艾爾拉斯可沒什麼同情心,不管對方能不能活得長。
況且,他要的只是“控局”,而非絕對戰鬥力。只要兩大陣營首領聽他的話,那麼哪怕這兩人發揮不出什麼實力,他也能保證海上盛宴的統治性局面。
阿爾切列夫點點頭,忽地伸出手,一下子插進了他自己的心口。
血液流淌而出,淌在他的手上,他向着艾爾拉斯迅速靠近。
見了這一幕,艾爾拉斯也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猛地掙扎起來。
他的身上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一下子震開了按着他的塞維亞。
“你瘋了,蘇凜你是真想讓你爺爺的心血白費,你知道你爺爺當初爲普拉亞做了多少……”
他大吼着,身上光芒乍現。
“普拉亞不需要你。”蘇明安看着他:“蘇凜說的。”
艾爾拉斯愣了片刻。
下一刻,一旁的阿爾切列夫身形一晃,手杖一瞬點在了他的額頭。
艾爾拉斯的身形猛地後仰,一股白霧升起,將這片區域完全籠罩。
“叮咚!”
檢測到戰鬥情況,進入波ss戰模式。
當前波ss(艾爾拉斯),戰鬥力:3000
我方綜合戰力:4000(數值並非直接相加)
勝率對比:95%
……
在阿爾切列夫手杖點上艾爾拉斯的那一刻,塞維亞緊跟其上。
炫目的白光在教堂之內炸響,如同捲起的蒼白游龍。
塞維亞伸出手,白光如瀑布般衝擊而去,對着被控制住的艾爾拉斯便是全力一擊。
“轟!”
教堂的紅椅炸成碎片,白光交織成一大片光影,蘇明安眯着眼,忽地感覺到了一股極爲強烈的危機感。
他毫不猶豫,直接開啓了能量壓制技能。
他感覺腹部一痛,一道血線在他身後飈射而起。
hP-2180!(戰力壓制!物理抵抗!穿透!)
……
“叮噹”
染滿鮮血的銀色子彈落地。
蘇明安後退半步,臉色蒼白。
鮮紅的血從被穿透了的身體中快速漫出,他的衣服被染得通紅。
他的諾亞之鏈的傷害轉移技能只能對玩家使用,而這裡根本沒有第二個玩家。他只能硬吃這一擊。
即使立刻開啓了能量壓制技能,對方的子彈也太快了,能量壓制只是讓這一擊子彈強行偏移了方向,從他的心口方向轉移到了他的腹部。
如果不是蘇凜的技能迷惑了塞維亞和阿爾切列夫,讓他們能夠幫他戰鬥,艾爾拉斯根本就是當前玩家不可能擊敗的存在。
見蘇明安受傷,塞維亞沉着臉衝入電光之中,腳步卻忽地一頓。
“……人不見了。”
他看着內裡的一片空白。
旁邊,阿爾切列夫放下了手,手杖觸地,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畢竟他是魂獵首領,身上應該也帶着不少好東西,要逃也是能逃……嗯?”他說到這裡,忽地猛地回頭,看向蘇明安的方向。
這位一向慢條斯理的紳士,頭一回露出了驚愕慌張的表情。
蘇明安覺察到不對,迅速出刀
“咔啦”
恍若有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
攀舞的白色銀蛇,從琥珀之刀的刀鋒纏繞而出,像要撞碎空氣一般向前直行。
金髮男人的身影,在這一聲破碎聲響中,猛然顯現在了蘇明安的身前,血紅的數字從他的頭上跳動出來。
hP-548!(削弱!空間碎裂!凝結!)
艾爾拉斯的突然出現並未威脅到他。
這一刀,蘇明安發動了琥珀的凝結技能。
……
主動技能(凝結):在接下來的一次攻擊中,將附帶“空間碎裂”效果,對面前的敵人附帶額外斬擊傷害,對面前物品造成“破壞力度”提升效果。效果強弱於玩家空間技能等級直接相關。冷卻時間三分鐘。
……
空氣恍若在他眼前散開,景象如玻璃般寸寸碎裂,扭動的透明的光於男人身上蔓延。
蘇明安的這一刀傷害不高,波動範圍卻顯得極廣,如同一刀斬出了一記強力的空間震動。
艾爾拉斯的身上,魂獵制服被這一“空間碎裂”效果猛地撕碎,露出了他上半身大片大片的疤痕。那其中基本都是爪傷那是魂族們死亡前,在他身上留下的證明。
他此時近乎雙目赤紅,像是怒得失去理智了般,一線銀亮的刀鋒直直朝着蘇明安的頭頂削去
蘇明安感覺眼前有着一股極爲刺目的疼。
銀亮的光輝在他眼前亮起,面前有股刀刃冷風帶來的刺痛。
這一刀太刺眼,太銳利,像凝聚了對方一身的精氣神。
艾爾拉斯是不顧一切般,在向他砍來,寧願不跑,壓上生命,也要砍這最後一刀。
冷風颳過蘇明安的臉,他微微後撤半步,微帶重量的疼痛忽地貼上了他的額頭
“轟!”
一聲巨響。
……
細細的傷痕,在他的額頭處凝結,像一處血紅的鑽孔。
……但那疼痛沒能再進一步。
不遠處,光影交匯之處,影正立在門口。
他罩着一張純黑的面具,空間在他身邊扭曲,法力條已經完全清空。
影遠距離放出的一道,耗盡了全法力值的空間震動,讓艾爾拉斯被迫停下了這一刀。
hP-1080!(削弱!)
血紅的數字在他的頭上跳動而起,艾爾拉斯一向溫和的表情變得近乎猙獰。
他的眼中,絕望漸漸瀰漫了上來,看着蘇明安,像看着殺父仇人。
下一刻,塞維亞和阿爾切列夫瞬間跟上,電光壓上他的脊背,手杖猛地從他的後背一紮而入。
殿堂光滑的瓷石,流淌鮮紅的血。
艾爾拉斯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背青筋暴露,仍然緊緊握着他的刀。
那刀上有着些微的刻痕,刀面泛着一層銀亮的光,反射着顯得有些刺眼。
蘇明安眯了眯眼,再度後退了半步。
“蘇凜”
他聽到對方嘶吼一般的聲音。
一向穩重精明的魂獵首領,如同困獸一般,在地上發出嘶啞的咆哮。
他似乎極爲憤怒。
蘇明安不清楚艾爾拉斯爲什麼突然憤怒到這地步,但他不會再給對方機會。
他拿出血瓶,喝了一半,而後掀開衣服倒在自己腹部。
那裡有着一處子彈的穿透傷,極爲嚴重,若不是明狀態的體質好,現在趴在地上的就是他。
即使這樣,一股扭曲的痛感也在身體內部肆虐,連自動回血的效果都停了。
傷口在血瓶的幫助下極爲緩慢地癒合,他拉下衣服,看着地上仍然在喊着他名字的艾爾拉斯,微微蹙眉。
“聽見了。”他說。
艾爾拉斯的嘶吼頓了片刻。
而後,一股強烈的,旁人也能感覺到的悲傷情緒,在他的臉上浮現。
“……蘇凜。”他的吼聲停了,只餘殿裡的一聲尾音。
“聽見了。”蘇明安說。
“……六十年來,一直都是你。”艾爾拉斯看着他。
“一直都是我。”蘇明安說。
一旁,阿爾切列夫已經動了起來。
他的手上仍然沾着心口血,步伐有些虛弱,在一步一步向着艾爾拉斯靠近。
“我曾經將你視作我成爲魂獵的信仰。”艾爾拉斯注視着蘇明安:“卻不料你會憎恨陣營之分到這地步。”
蘇明安:“我沒有。”
他對這種局勢沒什麼不滿,說這些也只是爲了攻略進程罷了。
“蘇凜,普拉亞的戰鬥,從不是黑與白的戰鬥……我明白這一點。”艾爾拉斯:“但它需要是,所以我便變得讓它是。無論被魂族殺死……被敵人殺死……還是被外來的入侵者殺死。
“無論最後誰會贏得這場無意義的勝利。仇恨是普拉亞的食糧,鬥爭是普拉亞的靈魂而我們需要這些。
“無論它是否合理,無論是否有人會因此遭受傷害。
“受傷的終究只是個體,而整座普拉亞會因此得以延續。”
……
“所以從來沒有誰做錯。”蘇明安說。
“如果真說要有。”艾爾拉斯看向他:“就是妄圖改變局面的你蘇凜,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從雲上城下來的,但你不該回來普拉亞不再需要你。”
蘇明安聽笑了。
……不需要蘇凜,難道一直維持這個僵持的局面,對普拉亞來說就是最好的嗎?
蘇凜迴歸,一定有他的目的。
“艾爾拉斯,有你這樣自作聰明,妄圖以他人生命爲代價來進行‘教學’的魂獵領導者,你手下的人根本不會有追隨的勇氣。
就算你的計劃成功,嘉爾德死了,我也不會對你言聽計從更別說搶先一步反水的謝路德,你所謂的‘合理’其實相當失敗。
無需用這種言論動搖我,你缺乏打破局面的勇氣。”
聽着他的話,艾爾拉斯沉默片刻。
再度開口時,他的語聲顯得有些滯澀:
“……那麼這種敢於打破僵局的勇氣,我該從何而來?從更多的犧牲的魂獵,無辜的孩子,還是那些失去靈魂的屍體?”
一旁,阿爾切列夫走到了艾爾拉斯面前。
他蹲了下來,手上的心口血漂浮而起,泛着一層瑩瑩光輝。
“從我。”蘇明安說:
“從掌控了局面的蘇凜而來。”
他本想試試能否憑聊天動搖對方,使得迷惑需要的資源點下降。
然而艾爾拉斯看起來卻沒有絲毫動搖。
他無法動搖一個相當堅定的魂獵。
“……我挑起鬥爭,我製造仇恨,我發佈彼此敵對的任務,以喚醒人們沉睡已久的血性。”艾爾拉斯說:
“我並未對此感到抱歉或悲傷,因爲這就是我的職責。
“禁止友善,禁止聯誼,禁止通婚……兩族之間,不存在任何情感與僥倖,因爲這是食物鏈上的絕對矛盾。
“人類不會對豬狗產生感情,雖然這種類比過於貶低自我,但魂族同理。
“兩族之間絕不可能共存。就算有着一個普拉亞的救世英雄回來,也一樣。
“因爲人並非是純理性思考的動物。任何人都會遭受自我情感偏向的譴責。
“蘇凜,你控制了魂族,又潛入魂獵陣營,想轉化我,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但你絕不可能做到。
“你打破不了這個局面。”
他頓了片刻。
阿爾切列夫的血液浮現在他的眼前。
在即將飄向他嘴脣的那一刻,艾爾拉斯的嘴角從裡溢出了鮮紅的血。
……
“……因爲唯有鬥爭與死亡能使我們重拾尊嚴。”
他說。
……
他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語聲變得細微。
阿爾切列夫收回了手:
“……他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