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陽光嫵媚柔和,明豔卻不張揚。風穿梭在人海中,帶着調皮的情緒。
這是一年當中最適合戀愛的季節。所有的花都開好了,只等着一雙手把它們捧在懷中,送給心上人。
有一枝玫瑰帶着它的使命,在光和風的撫摸下輕輕顫抖,緊張得漲紅臉。手持玫瑰的少年,也和它一樣滿面通紅。
面對玫瑰的女孩登時慌了,本能地把手藏到身後。“我?我……”她的結巴很顯然不是羞澀,是大腦在磕磕絆絆思考拒絕的句子。
不祥的預感讓少年的微笑僵住,口氣也變尷尬:“別臨時編造理由。我很清楚你還沒有男朋友。”
“是的,我沒有男朋友。”女孩嘴角是奇特笑容。“可你不知道,我有意中人。”
天還是那麼高那麼藍,少年卻在這片蔚藍的籠罩下,感受到一股涼氣從天而降。
她的背影分明是逃跑,生怕在他造的窘境裡跑得不夠快,直到不見人影都沒有停下來換口氣。她甚至沒有告訴他,她的意中人到底是哪個。是經常嬉皮笑臉抄她作業的小彭?每天纏着她一路回家的小萬?少年低下頭,手中那枝玫瑰忽然變成笑話。路過最近的垃圾箱,他一伸手,要把讓人氣餒的花朵丟掉。
“別扔!”身後忽然冒出清冽的聲音,近似嚴厲。
少年回過頭,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姿。緊盯着陌生人很失禮,但這女人的長相有吸力,他的目光一瞬間就轉不開了。
清秀漂亮的臉,上了淡妝。長髮垂至腰際,自然捲曲的髮梢像溫柔的細浪。高挑清瘦的身架在風衣下若隱若現,彷彿努力立定不被風吹走。
仔細去看,似乎每個地方都很普通,但她纖細的身上有股靈氣,看到她,庸人也會變得詩意。
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注意到他?少年懵懂地看着她,聽到她質問:“這麼美的花,你捨得扔進垃圾桶?”
少年從恍惚中驚醒,聳聳肩,“你喜歡,給你吧。”
女人當仁不讓地接在手中,又猶豫起來,指尖撥弄玫瑰花瓣,說:“我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何況是珍貴的心意。”
她看着玫瑰時,是一種少年從未見過的表情。少年心中有東西被勾動,煩惱在她面前變得微不足道。他竟然開始覺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只剩下她一個人,而她手裡普通的紅玫瑰,在她碰觸之後變得與衆不同,全世界的紅色都消失了,只留下這一朵玫瑰花。
“它的上面,留着少女的嘆息呢。”女人清爽的聲音混着玫瑰的香味,在少年面前徘徊,她看了少年一眼,好像有了主意。“我和你換這朵花。作爲交換,我請你喝杯飲料怎樣?不含酒精的那種。”
對,他還未成年,他應該喝不含酒精的飲料。不過此時,少年覺得自己需要的是一次大醉。
也許他已經醉了?也許他在丟玫瑰之前,已經鬼鬼祟祟地買了杯裝的白酒,一股腦吞下肚?
少年徹底糊塗了,一瞬間,彷彿鬼迷心竅,失去了思考,失去了判斷……腦中是這女人的聲音迴盪,而剛纔發生過或者沒發生過的事情,他卻弄不清楚。
一朵花而已,用得着這樣小題大做?少年昏昏然的心中,依然殘留提防。
然而另外一個聲音說,在失戀的一刻,他不想遇到任何熟人,不想聽他們追問他沮喪的原因——陌生人也許是此刻最好的夥伴。而且,她的眼睛毫無惡意。
少年繃緊的肩膀,在她循循善誘的目光中放鬆。
“你請客?”這話一出口,他覺得不僅是冒失,甚至是冒險,可神智彷彿不再受理性控制,一面倒地輕信面前的女人。雖然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說“喂,跟陌生人走掉,不太妥吧”,但他的腳步已經輕鬆愉快地追隨那飄飄的黑風衣。
周圍的景象熟悉又模糊,日光明明那麼燦爛,少年的眼角卻瞥到了霓虹流轉。彷彿只是走了十分鐘,又彷彿已經走了幾個世紀;彷彿只是穿過大街,走了沒幾步,又彷彿已經跨越萬水千山置身異鄉……少年癡癡地跟着那輕擺的衣襟。忽然女子一閃身,失去形跡。他急忙緊追,發現眼前出現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巷口牆壁上嵌塊灰石板,刻着巷名。
“豆芽巷?”他端詳這個伸展雙臂就能輕鬆碰觸兩壁的窄巷,內心有些詫異,但沒有畏懼。本能告訴他:這不是去涉險,而是去一個十分好的地方。他輕快地跨過石檻,追上女子的背影。
彎彎曲曲的巷道不知多長,越走越曲折。少年手扶冰涼的青磚牆壁,溼潤光滑的觸感催促他滑入秘境。終於,一股清爽的大風撲面而來,他看見小巷盡頭一面青色影壁。
大氣的石紋自然而活潑,影壁上鐫刻着銀色的楷書:“當我們身處夢境,相信周圍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之所以相信現實中的一切,只是沒有從這場更大的夢中醒來。”
少年仰視這玄妙的文字,吞了吞口水。神秘女子已經頭也不回地繞過影壁,他急忙緊緊跟上。
原以爲影壁後面會是老舊弄堂,或者一幢森森鬼宅,想不到竟然是寬敞的廣場。五光十色的小店把廣場團團圍住,少年看得瞠目結舌,心中不住稱奇。他終於知道這裡爲什麼叫“豆芽巷”——深長的小巷好像豆芽,而末端的廣場就是那顆豆,包裹着奇蹟的魔法豆。
他跟着黑衣女子的腳步,停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店門口。
佔地有限,門面卻着實考究。雕花垂檐十分小巧,下面掛着一塊原木牌匾,端端正正寫着三個孔雀綠的隸書大字。少年學過篆刻,讚賞道:“來生坊?好漂亮的名字,好漂亮的字。”
“謝謝。”女子粲然一笑,店門應聲滑開。
“你是老闆?”少年說完覺得多此一問,小店和女人的氣質那麼相配。他不再多問,自然而然地邁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