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轉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這裡幹什麼。
“我要去找東方……”
“師父不許你去…”
“憑什麼不讓我走, 我只是你的徒弟, 又不是你的囚犯你的奴隸!我喜歡東方!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分開!”
白子畫的表情彷彿玻璃裂開了一般, 花千骨話一說就後悔了, 害怕地嚥了咽口水。
“憑什麼, 師父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可知師父花了多少銀子,不還錢, 休想離開!”
剛剛嚥下去的口水又噴了出來,“什麼, 小骨….到底欠了你多少銀子?”
白子畫掐算了片刻, “各種衣食住行, 加上精神損失,總計一百八十萬兩…”
“啊, 師父,這麼多,小骨哪裡賺得到錢還你?”
“一碗桃花羹,算你二錢銀子,慢慢扣, 可好?”
“這個...!”
某個小丫頭愁眉苦臉的轉過身去, 正欲盤算, 卻猝不及防地被師父拉回去, 惡狠狠地吻了一番, 不知過了多久,好險沒被吻死, 才被他放開!
她驚得面紅耳赤,元氣大傷,上氣不接下氣,“啊,師父,這個算幾兩?”
“除了桃花羹,什麼都不算!”
“那...........好吧!”
她再次轉身,心砰砰直跳,卻已煙花綻放,心中默唸,“師父,小骨再也不給你做桃花羹了,看你拿什麼來扣,又如何趕小骨走?至於東方...............拿你當藉口真的好嗎?還真是頗有些對不住呢!”
話說好久未曾做桃花羹,銀子自然也還不上,花千骨將月夜私奔之事暫時拋到九霄雲外!久而久之,仍有一事令她苦惱不已,師父總是不苟言笑,一番冷峻與孤傲齊飛之態,想想就不痛快。
平日裡她在他面前,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呱呱呱地喋喋不休個幾番,卻換不來他幾個字。惹得她時不時就煩惱一遭,總有一種將月下私奔再演一次的衝動,來嚇唬嚇唬他,誰讓他這般輕視她的存在?只可惜,東方那個藉口已然用的差不多了,況且未曾還錢,要怎樣才能名正言順地好生 “私奔”一次呢?
她苦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個人來商量出稱心的對策,正悶悶不樂中,卻有一好消息臨空而降。師父得一羣仙宴請柬,要帶她去大鬧…不…不…不…是去大逛天宮。
她瞥一眼請柬上賓客名單,頓時來了精神。村裡人早就傳言,太上老君,司命星君,李天王之類的如何如何神通廣大,但卻未曾親見!雖知師父是長留上仙,必然也小覷不得。但不曾想他的面子竟大道連這樣的場合,也能被應邀的地步,真真還是小瞧他了!
自己作爲他的徒弟,也要裝足了面子纔是,且不可絲毫丟臉!另一方面,花千骨揣摩着,待上了天宮後,不妨四處蒐羅些銀子。銀子一旦到手,就有了私奔的藉口。然後月夜私奔,去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一念至此,小丫頭不懷好意地拉着依舊沉悶不已的他,御劍飛起,直奔天庭…
羣仙宴上的美食自是琳琅滿目,各路神仙的侃侃而談亦足以令人耳花繚亂。而花千骨心猿意馬,卻想着早些退席。一不小心,定能尋得一個大方闊綽又好忘事的神仙,多借些銀子。一方面,天庭用不到銀子,借了無需急着還!另一方面,既然那人記憶力有限,哪裡會記得這等小事?
趁沉悶的師父正在冷冷地暗示前來巴結的神仙,“不必多言,多說無益!”。她鬼鬼祟祟地便溜了出去。一不小心,果然逛到了一豪華府邸!
見此府邸好一派白玉爲堂金作馬的景象,她毫不猶豫地遛了進去。東張西望幾番,未曾尋得多餘的銀子,卻意外發現了成千上萬的話本!
花千骨先是一愣,後是一驚,再是一喜。仔細一瞧,這就是傳說中決定命運的本子?找到自己與師父的本子,將那筆銀子一勾?隨着命運的改寫,師父他是否還會記得那筆銀子?其實,她哪裡知道,白子畫的命運已不受司馬控制。
如是想着,心動不如行動,她翻騰一陣子,尋得筆墨。只是,又來了難題!這麼多的本子,要找到她的與他的,何等麻煩?
他揉了揉小腦袋,糾結了好一陣子,還是耐着性子,隨手扒拉下幾本,正要翻開,卻見一張張紙,毫不客氣地散落一地!
這些本子都是司命剛編好不久的,雖排布好,卻堆積在那裡,正待集體裝訂。花千骨驀地一驚,“大事不妙,貌似惹禍了!” 她胡亂拾起散在地上的命格簿子,已無法分辨,哪是哪了!仔細觀望,這幾本乃不同人的命運話本,名字亂了不說,內中的命格、年份、事件亦交叉混亂了!
花千骨不知所措,好一番手忙腳亂的折騰,也無法將其復原,情急之下,只得胡亂將本子塞回架子,欲一溜煙逃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然,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做賊心虛地將本子向回塞,原本的空間好似小了許多。無法還原,她只得將那些本子猛猛塞,用力塞,拼命賽。天宮不負有心人,書冊終於擠了進去。
方鬆了一口氣,此時,整個書架卻嘩地一聲倒下了,裡面的話本子盡數瀟瀟灑灑地被傾倒了出來。司命廢了數月腦洞方整理好的人間悲喜劇登時亂成一片…
區區幾本,都已讓她焦頭爛額,這麼多…讓她如何收拾?且不說司命老兒是否介意,被師父知道了?他…他….他….不知又要罰她欠他多少銀子?
見情景太過駭然,花千骨冥思苦想,頓生一計。一不做,二不休,三十六計,跑爲上…
行至門口,正撞上急急趕回的司命老兒。在羣仙宴上,他總覺得眼皮跳個不停,預感有些不妙。回到府上,果不其然…
他向屋內狼藉驚鴻一瞥,瞬間石化。氣急敗壞地一把抓住面前造成如此悲劇的小賊!他顫抖地說道,“你….”邊說邊揮起手,這麼大的損失讓大撕心裂肺,哪還有心思去憐香惜玉毫不留情地就要去打她,如他平日裡收拾辦事不利的童子一般。
而手飄在半空,頓覺麻木不已,徹底使不上力,再擡眼望去,他驚怒地嗚嗷一聲,“白子畫,你放開…她闖了這般大的禍,你竟然阻止我教訓她,她究竟和你什麼關係?”
“我的徒兒,只有我能教訓!”
司命怒氣難平,這個小丫頭竟是他嬌慣出了名的轉世徒兒?他深知白子畫的厲害,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暫時憋一憋…而憋的實在崩潰,他終究情不自禁,大哭起來,鼻涕亦沒把持住,大把大把地向下流淌,“那你…還…不…速速教訓!”他目前也想不到其他的花樣,去收拾眼前闖禍之人,只好拭目以待白子畫如何教訓徒兒!
白子畫愕然,他已無法假公濟私。小徒兒闖瞭如此大禍,不教訓如何也說不過去。他狠下心,一把拉過她,像收拾小孩子一般,在某皮厚處假意狠狠一抽…掌心落在其上,卻是不輕不重!
花千骨只覺得後背與大腿之間的皮厚部位被師父的大手一拍,瞬間火辣辣,雖談不上痛,但師父竟平生第一次揍她,羞愧已無法形容,竟到了天翻地覆的地步,她漲紅了臉,委屈道,“孃親從前才這樣抽我,師父…你….你…你不可….抽我!”
無需醞釀,她頃刻間哭得比司命還要兇猛,鼻涕流的較之司命更是如火如荼。她還嫌棄委屈得不夠,抓起他的白衣,將所有的鼻涕全都抹到其上。
白子畫向來歡喜潔淨,被抹了一身的鼻涕,他很是心疼僅剩的一件尚未被她擦過鼻涕的白衣,但他更心疼的是他的徒兒!而另一方面,在司命面前,又不可以將教訓的架勢做足,他狠厲地斥責道,“小骨,犯了錯,不可如此放肆,看師父回去怎樣罰你?”他本是說給司命聽的,至於回去之後,罰與不罰,另當別論!
說罷,他拎着她晶瑩如玉的耳朵,故作馬不停蹄地收拾她之狀,“小骨,你可知錯?跟師父回去領罰!”
而花千骨並不會意,她只覺得一日被師父變着花樣地到處收拾,先是某害羞的皮厚之處捱了一下…,後是耳朵,早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她,險些委屈地哭暈。從前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除了罰她不許吃飯或是練劍之外,卻並未有額外舉動。
私底下,師父如何懲罰她,她都願意。此刻,在外人面前,她的面子雖薄,但這樣也太丟臉了吧。臉面丟盡之後,師父再被邀去赴宴,還哪裡有她的份?她又如何看着他不被她人登牆相望她窩着火,掙扎道,“師父,放開小骨…”
“小骨,你闖了大禍,可知錯…”他不曾放手,繼續逼問…
花千骨見師父不放,又完全打不過他,或許是受了從未有過的委屈,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張開小嘴巴就去咬他的手腕…
腕上猝然一痛,他霎時慌亂得鬆了手。小丫頭掙開後,就向外跑,跑得又氣又急,一時失了平衡,跌倒在地…摔個鼻青臉腫!
白子畫正打算再寒暄幾句,打發了司命,就帶她離開。誰知卻….
他看着身受輕傷的小徒兒,心疼不已,就要去扶起她。
若在平時,未等她摔倒,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去接住她。此時他竟任由她摔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的花千骨委屈更甚,見師父來抱他,又彷彿是來捕捉她,她抓起他的手臂,重新張開小嘴,又去咬他。
他猝不及防,痛得忙又鬆開手,花千骨又向下重重一摔。他發覺她不肯被他拉起,誤以爲他在捕捉她!
爲了不另她再次摔個鼻青臉腫,他只得飛速匍匐在地上,讓她落在他的懷裡。此時,花千骨腦中的委屈已從量的積累,轉換成了質的飛躍,一片無理取鬧的力量涌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快要委屈反天了,卻控制不住這股力量,抓住他的肩膀,不分青紅皁白地就去咬他,一邊伺機逃跑。白子畫一時不知如何躲避,生生被咬個苦不堪言。他想要逮住幾欲逃跑的小丫頭,又不知該抓哪是好,竟一把扯亂了她的絲絲秀髮…
花千骨委屈地快要泣不成聲,情急之下,她也去拆師父的頭髮。
不敢全力與她較量,手下留情確實不堪設想的結果。意識到他的烏髮亦散亂成於情於理不合的地步,他終於狠下心來,去收拾她不老實的小手,還是不敢太過用力去抓。後果就是,她一隻小手抓起師父的大手,又是一咬…另一隻小手拼了小命的撲騰…綿綿不絕的鼻涕眼淚還時不時地在他身上猛擦…
於是,司命所見的景象便是,一大一小,兩個絕色的身影,在地上,一邊抓,一邊咬,一邊打,一邊鼻涕亂抹。雖是花千骨一人涕淚交流,而究竟是誰的鼻涕,司命星君早已無法分辨。
他們從這邊抓到那邊,從那邊咬到這邊,二人抓咬的執念已深不可測,折騰地怎叫一個鼻涕模糊,烏髮亂散…
司命的目光隨着師徒流轉來流轉去。世人的命格全部由他來編造,什麼樣的陣勢他沒腦洞過?而眼下的景象,究竟誰勝誰負,卻無論如何,也參不透一二!
司命的腦子眩暈空白模糊地一發不可收拾,堂堂長留上仙竟咬不過他的徒弟,成何體統啊?不成體統倒不打緊,這般不成體統的景象,怎就只被本司命一人瞧見?萬一白子畫日後一時想不開…來個滅口之類的,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算了,算了,你們別打了,若她肯留下,幫本星君重新編造這些被打亂的話本,我便既往不咎!”
師徒二人正糾纏不清,雖聽得司命之言,慣性卻無法停下,終於在撞翻了幾百個書架後,方告一段落….
……
自打二人回到雲山,便冷戰了好一陣子。爲了引她注意,她甚至鬧了好些幺蛾子,可他依舊不理不睬的!終於,他的冷淡讓她決意離師出走……
花千骨回頭望一眼那個樹下獨酌的白色身影,頗有些於心不忍地就這樣離師出走了。轉念又一想,他都忍心揍我,我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一念至此,她咬緊牙關,與他漸行漸遠…
那個熟悉的人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她已打破了出走的記錄。猶記得上回出走,她離開他一百步之遙,就被捕捉了回去。而這一次,已做好了徹底出去的打算。只是,已然一百五十步了,師父卻依舊低頭不見動靜!
花千骨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再最後望一眼他那不驕不躁的眼神,氣得柳眉倒豎,“師父,你竟可以…竟然可以…如此不在乎我出走?這一次,小骨就消失給你看!”
可如何才能早早消失,讓他再也尋不到?小丫頭繼續向前走着,並拼了命的去想對策!每遠離一步,對師父的想念就愈發強烈。
此時的白子畫正冥思苦想,不知如何爲花千骨闖下的禍收拾爛攤子!因命格簿子的錯亂編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也跟着錯位。衆多凡人的命運便突變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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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混亂不堪的事無法一一列舉!是以,他連小徒兒離師出走這等大事,也不曾注意到…
小丫頭繼續她離師出走的旅程。茫然間,又生出一疑問。怪學藝不精,待消失後,如何得知師父他會做些什麼?他會不會偶爾…也如揍她那樣揍別人?
想到這裡,她做了一個翻天覆地的決定,離師出走今個就到此爲止吧,不然在走遠了,會想他想得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