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雖然臨街,門面卻並不光鮮,褪了色的老式牌匾上只印着砂鍋油餅,連個字號都沒有。老舊的窗戶上貼着不乾膠大字,煙道直接從窗子上邊支出來,沾滿了厚厚的油煙,門口掛着厚重的棉門簾,可能掛上去之後就沒洗過,推拉的部分都已經磨得油光鋥亮了。
一股濃郁的老湯味道飄過鼻端,楊樹林揉了揉鼻子:“聞着倒是不錯。”
劉寅有些畏怯的站在他身後:“就是這兒,昨晚我們吃了酸菜白肉和牛腩燉柿子,三個人總共喝了十瓶啤酒,結果回去之後李奇鷹就那樣了,楊班長,你看是不是飯館有問題?”
楊樹林笑了笑,向門口走去:“有沒有問題得進去看看才知道。”
劉寅顯然被李奇鷹的死嚇懵了,遲疑了一下才跟在他後面進了店。
可能是時間太早的緣故,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店面的確很小,屋裡只擺了五六張廉價的摺疊桌,棚頂很低,估計也只有兩米多,給人的感覺有點壓抑,最前邊有個老舊的熟食櫃檯,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胖子正趴在櫃檯上算賬,聽到店裡來了客,他頭都不擡,只是隨口問了句:“吃什麼鍋。”
楊樹林沒應聲,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他兩眼,這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肥得已經看不到脖子,兩頰的肥肉耷拉下來,有點像沙皮狗,大冬天的颳了個禿頭,整個人好像都泛着油光,往櫃檯後一站就像一座肉山杵在那兒。
他見來人沒說話,這才擡起頭來,不耐煩的道:“說,吃啥。”
他低頭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但一擡頭,那雙幾乎被紅血絲鋪滿的小眼睛就格外引人注意。
楊樹林笑着撿了張桌子坐了下來:“來一個酸菜白肉鍋,一個牛腩燉柿子,四張油餅。”
胖子老闆一聲不吭的轉身鑽進了櫃檯後邊的小門裡。
劉寅卻有點發愣,甚至都忘了坐下:“你餓了?”
楊樹林笑了笑,擡手虛按示意他坐下:“這老闆有問題,不過別急,先看看再說。”
楊樹林進門之後就發現,這店裡陰氣繚繞,尤其是櫃檯後邊通往後廚的小門,更是不斷的往外涌着黑霧,給他的感覺不像是進了飯館,而像是進了一座墳墓,而且還是老鴰山鬼墓那種級別的古墓,新墳裡恐怕都沒有這麼濃重的陰氣。
不用多看就知道,這飯館老闆肯定有問題,正常人要是住在這屋子裡,不用半個月就得重病纏身,就更別說拿它開飯館了。
但飯館有問題,不代表李奇鷹就是被他們所害,他沒直接戳穿,就是想看看這老闆到底玩的是什麼花樣。
劉寅本來就害怕,一聽說有問題,更是坐立不安起來,不時回頭看看小門,一臉驚恐。
楊樹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緊,你坐着看熱鬧就行,別插話。”
劉寅雖然不安,但也只能勉強坐着。
不一會兒,胖老闆端了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放着兩鍋熱氣騰騰的砂鍋,還沒等他走到二
人的桌前,一股濃郁的異香就飄散過來,都不用吃,光聞着就讓人食慾大開。
他把托盤往桌上一放:“油餅一會兒就來。”
說完,他轉身又進了櫃檯裡,不再理會二人。
楊樹林看了看砂鍋,拿起勺子攪了攪,抽動着鼻子聞了幾下,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劉寅不知是折騰了一早上沒來得及吃飯還是怎麼着,眼看着砂鍋,居然還真餓了,舀起一勺燙放到嘴邊吹了吹,剛要往嘴裡送,楊樹林卻衝他微微搖了搖頭,低聲笑道:“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吃。”
劉寅愣了一下,想問爲什麼,卻終究沒問出口,只是回頭瞅了一眼胖子老闆,然後強忍着快要淌出來的口水,把勺子又放了回去,怯怯的道:“那咱們走吧。”
“不急,再等等。”
不多時,一個小矮個子女服務員,端着一盤油餅從後廚走了出來。
她一出現,楊樹林的目光就盯在她身上,這女人年紀也不大,看樣子還不到三十,身材瘦小,微微有點駝背,看得出臉型生得不錯,但臉上卻生滿了連綿成片的痤瘡,就光看她這滿臉膿包的模樣,就讓人很難對她做出來的東西產生食慾。
女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其貌不揚,低着頭走過來,放下油餅轉身就走。
楊樹林此時卻開了腔:“等等,你們這鍋子裡有問題。”
他這話一出,那女人身形一震停住了腳,胖老闆也猛的擡起頭,目露兇光的朝他看過來。
“有什麼問題?”
楊樹林拿起勺子在砂鍋裡一攪,撈出一塊拇指粗細的骨頭碴子丟在桌上:“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玩意兒,我要的是酸菜白肉鍋,哪兒整出的骨頭來?”
胖老闆瞥了一眼,耐着性子道:“那是熬老湯的骨頭,儘管吃,沒事兒。”
楊樹林哼了哼,很不客氣的把勺子往桌上一摔:“我吃不了骨頭,趕緊給我換一碗。”
胖老闆顯然也不是善茬子,見楊樹林一副挑事的德行,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愛吃就吃,不愛吃就滾,別在這兒找茬!”
楊樹林嘿嘿一笑,站了起來:“行啊,那我們走。”
說着,他拉着劉寅起身要走,可剛挪腳,那胖老闆已經從櫃檯後轉了出來,攔住了他們。
“把錢付了再滾!”
“我們可是一筷子沒動過,付什麼錢?”
胖老闆臉上肥肉直抖,通紅的小眼睛盯着楊樹林,冷笑:“倆窮逼跑我這吃霸王餐來了?”
楊樹林一臉不忿,趾高氣揚的提高了聲音嚷道:“你說誰窮逼?”
說着,他掏出一沓十元新鈔往桌子上一拍:“你特麼說誰是窮逼,瞅清楚點!”
胖老闆看到那一沓嶄新的鈔票,眼中泛起了貪婪的光。
雖然只是面值十塊的,可這麼厚一沓至少也有一千塊,他賣二百鍋都賺不到這個數。
“喲呵,還挺有錢,那就趕緊把單埋了吧。”
楊樹林冷笑着一口吐沫吐在了砂鍋裡:“你這是黑店吶?鍋子有問題,我給你什麼錢?”
胖老闆神色微變,血紅的眼珠子裡兇光四射。
楊樹林卻跟沒看着似的接着道:“就你這鍋子,是怎麼做出來的我都懷疑,想要錢也行,讓我們去你的後廚看看,要是找不出問題,我立馬給錢!”
胖老闆沒吱聲,而是掃了一眼店裡,隨即笑了:“你們真想看?”
“啊。要不我們在這兒跟你扯什麼犢子?”
“行,你等我把門關上,省得進來人再把我東西順了去。”胖老闆一邊說着,一邊走上去把門給鎖上了,回頭面帶冷笑的看了看二人:“你們不是想看後廚麼,跟我來吧。”
他上前挑起了小門上的門簾,轉頭笑着看向二人。
劉寅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妙,拉住楊樹林:“要不咱們給錢得了。”
楊樹林卻故作狂妄:“給個毛錢,就這玩意兒倒找我錢我都不吃,走,跟我過去看看!”
說着,他拽着劉寅大步進了小門,胖老闆和服務員緊隨其後也跟了進來。
小門後是條狹窄的走廊,棚頂掛着一盞瓦數不大的白熾燈,光線昏黃,能看到走廊盡頭的廚房裡也亮着燈,顯然是個沒有窗子的暗間,那股異香也更濃郁了。
楊樹林一手拽着劉寅,一手悄然探入了腰包裡,放慢了腳步來到廚房門前。
廚房狹長,正對着房門是一個長條形的竈臺,靠近門口這邊的竈臺上鑲着一個多孔的煤氣竈,竈上擺滿了老舊的砂鍋,裡邊都裝上了菜料,只是還都沒開火,顯然是等有人點菜之後再加熱。
而左邊的竈臺裡則鑲着幾口不鏽鋼的大悶罐,火開着,不停的冒着白氣,裡邊不知咕嘟着什麼,異香撲鼻。
最裡邊的流理臺上擺着剁肉的砧板,上邊扎着兩把明晃晃的剁骨刀,旁邊的盆子裡滿是鮮血,還有些不知是豬下水還是牛下水的玩意兒盛滿了一大鐵盆,看着就讓人有種想吐的衝動,雖然血腥味都被那異香遮掩住了,但仍有些觸目驚心。
胖老闆在他們身後陰惻惻的開了腔:“你們不是想看嘛,都在這兒了,看吧。”
楊樹林也不客氣,拽着劉寅進了廚房,把他往裡邊一推:“你看裡邊那兩個,我看這邊。”
說着話,楊樹林已經掀開了半遮在上邊的悶罐蓋,一鍋粘稠的褐色油脂在不停的冒着泡,上邊還密密麻麻的翻動着一層大煙花的殼,那股異香就是從這口悶罐裡飄出來的。
而與此同時,劉寅也揭開了另一口悶罐,可他只往裡看了一眼,就媽呀一聲撇開了蓋子,踉蹌着摔倒在地,滿臉驚恐的指着那口悶罐:“這,這……”
楊樹林快步上前看了看,只見裡邊正在熬油,只不過用的可不是肥肉,而是一些連骨帶皮的肉塊,肉塊雖然都已經被熬爛了,幾乎無法辨認,但最上邊翻動着的一大塊,卻仍一眼可辨,那分明是一隻肥嘟嘟的人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