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只覺胸口一陣猛烈的刺痛,好似一把錐子插了進去,用力攪和似的,臉色變得煞白,雙手也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死了?白小薇死了?
雖然白小薇不是人,他也只見過她兩次,但對這個鬼妹子卻還是很有好感。
她那嬌媚的小臉蛋,一顰一笑都帶着幾分俏皮,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人鬼殊途,她跟他本來沒有任何淵源。
可她卻因爲護着他,得罪了山咀這樣強悍的鬼物,最終因爲他那自私的請求,魂飛魄散!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問過她,爲什麼要幫他,爲什麼對他這麼好。
她明知自己不是山咀的對手,爲什麼還要幫他?
心地善良也好,單純天真也罷,再怎麼樣,她都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傻?
楊樹林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可不知因爲愧疚還是什麼,眼睛一陣發酸。
他慌亂的撰緊了手,想握住手上的粉末,可撰得越緊,骨粉溜得越快。
他痛苦的蹲下身,顫抖着手,徒勞的想要將骨粉劃拉起來,可那細碎的粉末已經和地板上的灰塵混雜在一起,再也彼此難分。他停住了手,蹲在地上,一時不知所措。
但隨即他發現,一塊比小拇指甲還小的骨頭渣子靜靜的躺在粉末之中,十分醒目。
他拿起來細看,居然是一顆牙,看上去很像當初白小薇缺了的那顆,卻又與之前隱隱有些不同,牙齒表面光澤油亮,在天光的映照下略顯通透,像塊半透明的溫潤白玉。
這顆牙曾經害得他心驚肉跳了好半天,遍尋不獲,如今怎麼出現在這裡?
劉山宗也看到了牙齒,眉頭微皺,見楊樹林有些戀戀不捨,嘆息着勸道:“這應該就是她死而不滅,化作陰靈的根源了,扔了吧,這東西陰氣很重,留着對活人沒好處。”
楊樹林回過神來,苦澀的一笑:“她給咱哥倆的好處夠多了,就算她小心眼,還想再討回去點,我也認了,好歹算是留個念想。”
說着,他珍而重之的把牙收進了貼身的襯衫口袋。
劉山宗眉頭皺得更深,忍不住把大手搭在了楊樹林的肩膀上。
可猶豫了片刻,他最終還是欲言又止,沒有阻攔楊樹林。
他知道,楊樹林雖然平時總沒個正經,但很重情義,固執起來,旁人是勸不動的。
楊樹林站起身,拿了把破笤帚,將所有的骨粉都掃到了一起,仔細的收進了一個陶罐,跟提着貓屍的劉山宗一起到了後山,找了個陽光明媚的山窩,將陶罐仔細的埋了,堆了個小小的墳丘,把貓屍在她墳前付之一炬,挫骨揚灰。
做完這一切,楊樹林長長的出了口氣:“小薇妹子,你一路走好,要是下輩子再遇上我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記着離遠點,繞着走,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救。”
雖然隱隱覺得,白小薇已經不可能再有下輩子了,可他下意識的不願意這麼想,對着白小薇的墳頭唸叨了半晌,說好會常來陪她,給她燒紙後,他纔跟劉山宗並肩下山。
此時已經是七點多鐘,陽光灑在林間雪地上,徹底驅散了夜晚殘留的陰霾。
帶着寒意的空氣吸進肺子裡,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可楊樹林的
卻感覺疲憊不堪,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
至於身體方面,儘管劉山宗說,邪祟一去,陰氣自散,他們的身體已經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但二人還是託人捎了個假,吃了點東西后回到宿舍,準備好好補上一覺。
這一覺楊樹林睡得昏昏沉沉,隱約間總是看到白小薇就站在牀前衝他嬌笑。
他想坐起來,問問她爲什麼對他這麼好,可惜卻發現無論怎麼用力,就是起不來了。
直到晚飯的時候,他才從夢魘中徹底醒來,渾身痠疼,感覺比沒睡覺還累。
但他還是撐着身子下了牀,文化課他可以不去,但畫畫一定得去,眼下學畫的日子可是過一天少一天,不能再耽擱了,還指望着這點手藝考大學。
事實上他心裡還有個念頭,不知道現在再畫人像,還會不會畫成骷髏了?
晚飯是劉山宗煮的一鍋八寶粥,出了這碼子事,劉山宗說最近都不會再走,在學校安心上一段課,順便也找找到底是什麼東西,把山咀這種鬼物吸引到了學校來。
直到楊樹林背上畫板要走,劉山宗才叫住了他,沉吟片刻道:“山咀的確死透了,但它住在這土樓裡絕不是巧合,你們畫室恐怕也有些蹊蹺。萬一你要是覺得不對勁,別耽擱,立刻到樓下喊我,我今晚在宿舍溜達一圈,看看有沒有蹊蹺的地方。”
楊樹林心情低落,無力的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
他到畫室的時候,畫室裡已經坐了不少人,吳波也來了,可偌大個房間靜得出奇,吳波那一年四季都笑眯眯的臉這會也有點發青,看上去破有幾分陰森可怖。
不出楊樹林所料,他一進門,吳波劈頭就是一句:“樹林兒,昨個你去雜物間了?”
“沒啊,咋了老師?”楊樹林一臉茫然的問。
吳波沒吱聲,只是臉色更陰沉了,擺頭讓楊樹林坐了回去,可還是陰惻惻的嘟囔道:“我就昨天忘了鎖門,讓我知道是哪個雜碎把靜物砸了,我就活剝了他的皮!”
楊樹林半點也不心虛,這筆賬可不能算到他頭上,都是山咀和白小薇乾的,關他屁事。
他坐了下來,卻沒立刻動筆,看着這熟悉的畫室,他心裡有些難過。
雖然一切如舊,可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之前他恨白小薇恨得咬牙切齒,覺得這鬼妹子把他坑慘了,奪走了他正常的視覺,就等於斷了他考上大學的希望。
可如今一切恢復如初,他反而悵然若失。
如果能以他的視覺,換白小薇不死,他又會如何取捨?
想了想,他苦笑着甩了甩頭,拋開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鉛筆向畫紙上落了下去。
就在筆紙相碰的一瞬間,楊樹林的手猛的哆嗦了一下,因爲用力過大,鉛筆尖啪的一下斷了,畫紙也被戳了個窟窿。
“我嘈,怎麼還這個逼樣!”楊樹林只覺腦子裡轟轟作響。
他一落筆就赫然發現,臺上坐着的模特,居然還是一具血淋淋的白骨!
白小薇不是已經走了嗎?他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難不成,他得了撞鬼後遺症?
還是說白小薇沒死?
難道她在天有靈,捨不得就這麼走了,非給他留下點念想不可?
楊樹林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咬着牙又試了一次之後,他頹然軟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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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了,眼睛的問題確實沒解決,這回可特麼熱鬧了。
胡思亂想了半晌,他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又開始動筆。
甭管問題出在哪裡,既然無法改變現實,那就得試着去適應。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視覺,看到白骨也並不覺得肝顫了,甚至隱隱還有那麼點親切感,好像白小薇就坐在他旁邊,陪他一起畫畫似的。
心態一變,腦子也靈活起來,沒用多大工夫,楊樹林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只要他擡起筆來,看到的就是正常的人,落筆之後雖然只能看到白骨,可他還是可以參照着記憶畫人像嘛。如此一來,反而因爲能看到皮肉下的本質,畫得更逼真,更具神髓。
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楊樹林可是連骨頭都看了個真切。
一個鐘頭不到,楊樹林放下了筆,長長的出了口氣,端詳着自己剛剛一揮而就的畫,得意的笑了起來。這次畫的雖然不是十分神似,但也有那麼七八分的模樣,估摸着多畫幾回,應該就能徹底習慣了。
更讓他興奮的是,就算以這次的水平衡量,也是超水平發揮,比他原本該有的水平強了太多。難怪畫真人之前要畫骷髏,看來準確的掌握骨骼結構,真對畫頭像有很大的幫助。
此時他才注意到,直到這會兒餘大力都沒來,他旁邊的座椅空着,這讓他有點遺憾。
本來想跟餘大力顯擺顯擺呢,看來只能等明天再說了。
然而,他正想再仔細加工一下的當口,吳波卻瞄上了他,瞥見他一臉沾沾自喜的德行,吳波是打心眼裡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平時挺穩當的,這兩天怎麼就這麼能嘚瑟?
因爲靜物被砸了個稀爛的事,吳波心裡正窩着一股火沒處撒呢,這下可找到了出氣口。
他站起身,邁着八字步朝楊樹林踱了過去,不陰不陽的笑道:“樹林兒啊,我看你這兩天挺活躍啊?是不是覺得自己底子打的好,就有點飄飄然了?來,讓老師看看你畫的咋樣!”
吳波心裡嘀咕,小兔崽子,我讓你嘚瑟,今個要不狠狠挫一挫你的浮躁之氣,那可就是我這個當老師的失職了。別怪老師不給你面子,我這可是爲了你好。
懷揣這個念頭,吳波笑得那叫一個陰險,上前奪過楊樹林的畫板,不以爲意的掃了一眼。
只掃了一眼,吳波的陰笑就僵住了,下意識的轉過身,把畫板朝向燈光仔細審視起來。
吳波的動作引得整個畫室的學生都朝他看了過來,本來心不在焉的謝盈,更是忍不住撂下畫板往前湊來:“吳老師你別怪我們班長,他病了,肯定發揮不出正常水平來。”
吳波聞言,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嗯,行了,大家先停一停。”
衆人都把畫板放倒在腿上,不少人忍不住朝楊樹林看了過來,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不是楊樹林人緣差,實在是他難得捱上一回訓斥。試問滿屋子人裡,有誰沒捱過吳老師的訓,誰的畫沒被當做反面教材,當衆指摘批評過?就只有楊樹林幾乎沒被訓過,就更別提拿他當反面教材來痛批了,輪也該輪到他一回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