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拿行李去,今天的黃曆正合適起鬼龕,趁早把正事兒辦了。”
今天楊樹林自然是去不成畫室了,二人回學校取了行李,草草吃了口飯,把棺材板和山槐根也都挪到了新屋子裡。劉山宗把楊樹林的鋪蓋扔到了左屋,說他懶得每天燒炕,嫌費事。
楊樹林知道,劉山宗其實是爲了他好,大冬天的火炕燒起來那多熱乎。
他也沒跟劉山宗爭,反正炕夠大,睡個四個人都夠了,真要是天太冷,讓劉山宗過來睡不就得了,兩兄弟計較這些反而顯得生分了。
隨即劉山宗就把棺材板和山槐根弄到中間的小屋,開始動手。
樹根剝了皮,粗大的做柱,細小的做棚,精雕細琢的做成了帶有飛檐斗拱的宮殿模型。
基座用的正是刻了聚陰咒的棺材板,整個看起來與佛龕相差不多,只是裡邊沒有佛像,在背板上雕了個鐘馗的神像,打眼一瞅,還以爲供的是鍾馗。
其實在鍾馗像前要放一個白瓷小碟子,裡邊放的正是鬼牙。
楊樹林一直在旁邊幫着劉山宗忙活,劉山宗徹底弄完後,指着成型的鬼龕道:“你記着,以後要是在別人家裡,看到佛龕神龕裡邊不供佛像,那就要留意這背板上雕的花紋了。”
楊樹林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說,凡是佛龕裡沒佛像的,都是養鬼的?”
劉山宗微微搖頭:“也不盡然,養水鬼的供的是共工,養色鬼的供的是九尾,如果供的是閻王、地藏,那你趕緊離這家人遠遠的,他們家裡很可能有走陰人,那都是半人半鬼的怪物,專門替陰世辦差的,你一個養鬼人,要是跟他們親近,那就是嫌命長了。”
楊樹林沒想到世間還真有鬼差存在,不免有些毛骨悚然,點頭應承,心裡尋思着,看來真得抽空把劉山宗那本小冊子仔細看看了,跟這些玩意打交道,心裡咋說也得有點譜才行。
一切弄妥已經快到半夜十一點了,劉山宗讓楊樹林捧着鬼龕,掛到了小屋正對着房門的牆上,把鬼牙放進了鬼龕中的白瓷盤裡,盤下墊了塊紅紙,隨即在下邊的小桌上擺好香爐祭壇,把取自六慾鬼那截髮黑的指骨,埋在了香爐裡,接下來就是養鬼最關鍵的部分,請鬼了。
“請鬼跟開聚陰咒差不多,但你這個養鬼人,要跟鬼勾搭上才行。一會兒你點着香之後,拜上三拜,然後捂緊耳朵閉上眼,一心去想白小薇,叫她名字,只要她應聲,那就算成了。”
“爲啥要捂耳朵?”楊樹林很是納悶的問。
“你捂緊就是了。記住,你叫她名字,她答應你纔算數。她沒回應之前,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千萬別睜眼,也別鬆手。”
“好,聽你的,啥時候開始?”
劉山宗看了一眼手錶,時針恰好跳向十一點:“現在。”
楊樹林不敢怠慢,忙點上三支線香,閉眼衝着鬼龕拜了三拜,心裡默禱:“小薇妹子,這回可算是把東西給你準備齊了,待會兒你一定要記得回話啊,千萬,千萬!”
將香插進香爐的一瞬間,香爐中嗤的一下冒起一縷黑煙,可這聲輕響聽在楊樹林耳中,卻化作一陣刺耳的嗡鳴!就像收音機調錯頻道時那尖銳的響動,只是更響,聽得人牙根發酸
,腦袋生疼。
他緊忙閉眼、捂耳,眉頭不自覺的皺緊了。
可這招並沒有什麼效果,他耳中的嗡鳴聲越來越響。
香爐中的黑煙也漸漸濃烈,整個屋子都飄散着一股燎豬毛的味兒。
他卻看不到,守在他旁邊的劉山宗,此時已經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不顧指尖溢血的疼痛,死死的盯着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那一臉的凝重神情,顯得比他更緊張得多。
聚陰咒發動,屋子裡陰風嗖嗖,鬼龕微微震動,一層寒霜從鬼龕底部蔓延開來。
香爐上的黑煙,就像被吸油煙機吸住了似的,打着旋涌向瓷盤裡的鬼牙,陣陣嗚咽鬼哭,聽得人心寒膽顫。
楊樹林對身外的情況不聞不問,專心閉眼默禱,而劉山宗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他上。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報紙裱糊的天棚上,悄無聲息的浮現出一個陰影。
陰影猶如人形,個頭只有七八歲孩童大小,並不清晰,但頭、手、身形俱全,尤其是那披散着長髮的腦袋不斷的扭動,正對着下面的楊樹林。
緊接着,楊樹林耳中嗡鳴消散,卻突然聽到,很多人在他耳邊放聲大哭!
這些人有男有女,哭得撕心裂肺,其中好多聲音都很熟悉,好像有他爹媽,餘大力、謝盈、甚至還有劉山宗等把兄弟,沒人說話,只是像號喪一樣痛哭。
隨着哭聲,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浮現在他眼前,果然是他父母,兄弟,人人一臉悲痛欲絕,不住的衝他招手,分明就是在叫他過去。
楊樹林心裡一陣發慌,這一幕如此真實,讓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
但他緊記劉山宗的叮囑,對此視若無睹,心裡不停的唸叨着白小薇的名字。
哭嚎的人影這才漸漸消散,隨後,白小薇果然來了。
雖然他閉着眼,可白小薇那嬌俏玲瓏的窈窕身影,就在浮現在他腦海中,從黑暗中緩步向他走來,身周還飄蕩着一層淡淡的青光,美人如玉,空靈出塵。
他驚喜萬分:“小薇妹子,可算是把你救醒了,你不知道,這陣子真把我擔心壞了。”
白小薇也不說話,輕笑着走到他身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微微低着頭,臉頰上浮着一抹紅潤,顯得有些羞澀,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下意識就想鬆開捂在耳朵上的手,去拉她的手:“咋了妹子,你想說啥?”
可將鬆未鬆之際,他突然又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他一直召喚她,她咋不應聲呢?
再說,她以前都挺大方的,今天這是咋了,還害臊了?
與此同時,棚頂那道黑影也越來越清晰,五官輪廓漸漸凸現,惡狠狠的盯着楊樹林的頭頂,不停的搖頭晃腦,卻沒發出任何聲息。
“小薇妹子,你到是說句話啊。”楊樹林有點發急,忍不住問出口來。
他這一說話,劉山宗頓時大驚,眉頭擰成了麻花,仔細審視楊樹林上下左右。
而楊樹林腦海中的白小薇竟露出幾分驚慌,仰起頭,幽怨的看着他,輕輕退後了一步,好像在等他上前拉住她似的,這讓楊樹林更是生疑,她在害怕什麼?
他稍稍遲疑的
工夫,卻見白小薇眼裡流下淚來,不停的後退,漸行漸遠。
楊樹林心裡很是清明,咬緊牙關,硬是沒伸手去拉,而是跺腳道:“妹子你別走……”
一旁的劉山宗見狀,更是覺得情況不對,扭頭四顧。
但當他擡頭看向天棚時,卻只看到滿天棚糊着的報紙,那陰影竟已經不知去向。
與此同時,楊樹林腦海中響起了一聲嬌吟,聽聲音正是白小薇的動靜。
但那聲音中透着一股子疲憊慵懶,彷彿大夢初醒般的味兒,雖然只是一聲呻吟,卻聽得楊樹林身子一顫,喜從天降:“小薇妹子,是你麼?我是楊樹林。”
“嗯……師兄你,好壞。”
楊樹林頓時愕然:“這話從何說起?”
“好累,別吵,讓人家再睡一會兒。”
楊樹林無語,正琢磨要不要再追問兩句的當口,忽然感到劉山宗的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了,睜眼吧,她是不是應了你?”
楊樹林一睜眼就看到,香爐中的三支線香已經全燒光了,瓷盤中的鬼牙竟像夜光珠一樣散發出了絲絲熒光,比之前要明亮數倍,而鬼龕上黑氣繚繞,猶自未散。
他瞥了一眼滿臉疲憊的劉山宗:“這就成了?剛纔我要是半道上睜眼了,會怎麼樣?”
劉山宗坐在炕沿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會丟了魂,變成行屍走肉,俗稱,植物人兒。”
楊樹林色變:“那你之前咋不說明白?”
“說了又怎麼樣,說了你就能放棄?只能讓你壓力更大,壓力越大越容易出亂子。”
只聽劉山宗道:“請鬼時用的祭品越兇戾,成功率就越高,可相對的,請鬼的人冒的風險也就越大,不止會幻視幻聽,還會被祭品臨死前的怨念侵入心神,要是心智不堅,就會被聚陰咒抽了魂魄。我早就說了,養鬼之道兇險無比,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楊樹林啞口無言,想及剛纔的幻象,不禁心有餘悸。
然而他卻不知道,他所遭遇的情況,要比尋常的請鬼惡劣得多。
劉山宗雖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妥,卻也以爲是六慾鬼臨死前殘存的怨念作祟,何況他也是第一次親歷養鬼請鬼的事,也就沒再往別處想。
“那現在小薇妹子算是徹底救回來了?她跟我嚷嚷累,讓我別吵她,這是咋回事?”
“她累個屁!她那純屬吃多了撐的!不是我說,你家這鬼妹子真夠能吃的,居然一頓就把六慾鬼的陰氣吸了個乾淨,也不怕撐爆了她的小肚皮!”
楊樹林尷尬的撓了撓頭:“那她得歇到啥時候?”
劉山宗撐起身子往自己屋走:“人吃多了還犯困呢,她吃了那麼多,怎麼也得消化兩天。”
楊樹林緊忙跟了上去,還想問點什麼,卻被劉山宗一把給推了回去:“以前咋沒發現你這麼能磨叨,行了,你不累老子還累呢,趕緊燒燒炕,睡吧。”
劉山宗這麼一說,楊樹林也覺得疲憊不堪,所幸鬼龕已成,心事也算去了一半,雖然沒跟白小薇說上幾句話,但這麼多天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兩天了。
回到屋裡,覺得冷得瘮人,摸了摸炕頭,冰涼,也不知這屋子幾天沒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