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她也不再一口一個黃大仙了,竟急得俏臉失色,在桌邊亂轉起來。
楊樹林見她都改口叫起了黃皮子,顯然是下意識的站到了他這一邊,他心裡感動的同時,也不忘趕緊解釋:“姐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佟贏嬌一邊苦思對策,一邊直跺腳:“能不急嗎?這麼說吧,要是有人當着你的面殺了你親孫子,就算你子子孫孫的一大堆,但這事兒你能善罷甘休嗎?”
佟贏嬌這次是真被嚇着了,老黃皮子她想請都請不來,楊樹林居然愣是撞見了一個,還當着它的面把它的小崽子給宰了,這不是扇老黃皮子的嘴巴子嗎?
可轉念一想,她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惹下這樣的禍事,楊樹林居然還能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看他那模樣,好像也不怎麼害怕?
佟贏嬌覺得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個小後生了,他姓楊,卻得到了這一行裡的泰山北斗老劉家的傳承。年紀輕輕的,居然收服了一個成型的陰靈追隨。前兩天剛當着她的面拾掇了一個快成氣候的厲鬼,如今居然又在扇了老黃皮子的嘴巴後,活蹦亂跳的出現在她面前……
這一切在她看來,都是那麼不可思議,隨便哪個人,能占上其中一條都可以說是奇蹟了,他居然全佔了,簡直就是陰陽界剛剛綻放的一朵奇葩!
儘管吃不透他的底細,可這並不影響佟贏嬌的決定,幾乎在回過神的同時,佟贏嬌就轉身扎進了她的寶貝櫃子裡,翻來翻去翻出一瓶子東西,拔開蓋子就要往楊樹林身上倒。
楊樹林趕緊抓住了她的手:“姐,你這是幹啥?”
“幹啥?救你的命啊!這是松香,先掩去你的味道再說,等下姐收拾收拾,陪你一起跑,咱有多遠跑多遠,要是等它找上門來,那可說什麼都晚啦!”
楊樹林懵了,佟贏嬌這是要跟他私奔麼?
見他愣住,佟贏嬌醒悟過來:“怎麼了?沒錢?不要緊,姐這裡還有點積蓄。”
楊樹林有點感動,他沒想到佟贏嬌爲了幫他肯下這麼大的力氣:“姐,我不是要跑路,我現在是要找它,我巴不得它趕緊找上門來呢!”
佟贏嬌動作一頓,抽出手摸了摸楊樹林的腦門:“你這是咋了,沒發燒吧?”
楊樹林哭笑不得的推開她的小手:“咳,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楊樹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佟贏嬌聽完這些,呆呆的看着他好半晌,才突然說了句:“難道你們撞見的是仙姑嶺黃姥姥?天,那老妖婆居然出山借人皮,難道世道要變了不成!”
看着她滿臉震驚的模樣,楊樹林也覺得事情有點嚴重了,仙姑嶺他也知道,就在岩石鎮北邊的一片山裡,風景很秀麗,但黃姥姥的名頭他還真沒聽過。
原來岩石鎮自打民國那會兒起,就有了黃姥姥的傳說,據說這位黃大仙已經修成了陸地神仙般的手段,行事但憑一己好惡,從來不論是非曲直,曾經跟一個通靈婆子做伴了幾十年,治病救人無數,也禍害過不少人家,至今鎮子周邊的村屯還有供奉她做保家仙的。
但自打那個通靈婆子死後,她就幾乎不怎麼露面了,最後一次出山,還是
剛建國那會兒。
那時候一羣被打散了的亂兵涌進岩石鎮,糾集當地的各處綹子、散盜,形成了一股八百多人的土匪,專門在山裡出沒,燒殺搶掠,歹毒無比。
當時岩石政府的兵力嚴重不足,根本無力肅清匪患,他們行事也就越發肆無忌憚。
甚至有一次,就因爲迎春屯不肯向他們交糧,竟把迎春屯男女老少全都趕進了葫蘆坳,先拿機槍掃射,又放火燒山,全屯老幼一百一十三口,全都被活活坑在了坳裡,無一生還。
但據說也正是這件事兒,徹底惹惱了黃姥姥,她獨自一人摸上了土匪盤踞的黑瞎子崗。
前後不過七天的時間,那夥土匪的瓢把子掉崖摔死,師爺鬼使神差的摸上了大嫂的炕,被人捉了現形,點了天燈。老三老四爲爭瓢把子的位置鬧了個同歸於盡,只剩一個老二,不知道哪根筋錯亂,居然起意向解放軍投降!
土匪窩裡隨便哪個不是一身血債,擔心事後被清算,自然不肯投降,於是趁老二酒醉,剁了腦袋懸在了山門上,土匪窩子這下算是徹底炸了窩。
也不知是不是趕巧,羣龍無首之際,偏又趕上鼠疫橫行,一窩子土匪,幾天就死了二百來號,其他人嚇得一鬨而散,岩石鎮有史以來最大的綹子就這麼土崩瓦解了。
若說這事兒是土匪作孽多了遭了報應,但事後有仔細的人估算了一下,駭然發現,但凡死在山上的土匪,甭管是被殺的還是病死的,都是手上有過不止一條人命的,而那些沒沾過血腥的,別說得鼠疫,甚至連個感冒發燒都沒得。
而且這場鼠疫,自匪窩而起,也自匪窩而滅,那些逃散的土匪跑去哪兒的都有,但偏偏就是沒將疫情散播開來,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後來就有人說,土匪遭殃其實就是黃姥姥乾的,迎春屯裡有她三炷香,滅了她的香火等於搶她口糧,這才激怒了她,雖說這事兒就連佟贏嬌也不能確定是不是黃姥姥乾的,可這裡邊很多蹊蹺,真是常理無法解釋得通的。
那次之後,黃姥姥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再沒有關於她的事情傳出來,加上建國後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風潮也席捲了岩石鎮這片山溝子,很多像楊樹林這樣的新生代就根本沒聽過她的事情了。
可是在以請神爲生的薩滿中,黃姥姥的大名從來就沒有淡出過,所以當佟贏嬌想及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着實狠狠的一震。
她清楚黃皮子借人皮是怎麼回事,如果黃姥姥都要出山借人皮了,肯定將要有大事發生!
“這個忙,姐幫你。”幾乎沒怎麼考慮,佟贏嬌就一口應承了下來。
這到讓楊樹林頗有幾分意外,明知這麼幹會冒很大的風險,佟贏嬌怎麼會如此痛快?
但他還沒說話,佟贏嬌突然笑了,伸出兩根指頭挑起楊樹林的下巴:“不過呢,姐可是有條件的,小帥哥要是答應了,我保證全心全力幫忙,怎麼樣?”
楊樹林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人用這麼輕佻的語氣調戲,下意識的往回一縮下巴。
佟贏嬌的俏臉立馬就沉了下來,眯着眼打量他。
楊樹林趕緊乾笑:“啥條件都好商量,姐想讓我幹啥?”
他嘴上說得漂
亮,心裡卻有點打怵,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剛纔還對他那麼好,甚至願意跟他“私奔”,可這一轉眼怎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還跟他講上條件了?
佟贏嬌這才轉嗔爲喜,笑嘻嘻的朝他湊了湊:“條件呢,只有一個,我要你做我的二神。”
楊樹林愕然:“就這麼簡單?”
“別以爲只是這一次哦,是一直,我要你以後隨傳隨到,一直做我的二神。”
佟贏嬌得意的嬌笑不已,好像剛纔愁容滿面的那個女人不是她似的。
楊樹林自認也算反應快的了,可還是跟不上她的思路,猜不透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當然不可能一直做她的二神,咋說他也算個有大志向的人,是一定要走出山溝子的。
他的猶豫看在佟贏嬌眼裡,卻讓她的神色黯淡下來。
不等他開口,佟贏嬌就悽然一笑:“好啦,跟你說笑的呢,你剛幫了姐那麼大的忙,姐怎麼忍心讓你爲難,不就是找出黃姥姥的行蹤嗎?這個不難,什麼時候去?”
“當然是越快越好,今天我跟學校請個假,咱們現在就去怎麼樣?”
“那好,你先回家等着,我準備準備就去找你。”
楊樹林高興的答應下來,轉頭出了屋。
他卻沒看到,佟贏嬌一直目送他離開,俏臉上的笑容消散,變得有些黯然神傷。
她翻出一把線香,仔細點着,插到了佟胤紅靈牌前的香爐裡,輕盈的彎下腰去拜了三拜。
“二姑啊,我知道你要是在,肯定不會讓我去。但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對上他,我咋就硬不起這個心腸來呢?算了,就當是上輩子欠了他的,趁早還了安心,也算是幫你還了那份人情吧!”
說完,佟贏嬌呆呆的注視着靈牌,眼裡有眼淚在打轉。
“這回侄女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要是回不來,那就一切皆休,要是有命回來,就給你重修墳頭,再給我姑父做兩套新衣裳,你在地下可得保佑侄女啊!”
跟鬼許願講條件的,佟贏嬌即便不是獨一份,卻也差不多了,她一本正經的上完香,又照着鏡子仔細打扮了一下,這才拎上兜子奔老刑頭的院子而去。
她一進門就看到,楊樹林和劉山宗正在等着她,她不由笑了:“按你們說的,她既然已經借到了人皮,那就肯定要去幹她想幹的事兒,咱們現在就去醫院,我要取一樣東西。”
三人到了醫院,病房裡已經空無一人,屋裡瀰漫着淡淡的香味,像是麝香卻又似是而非。
佟贏嬌本來還有點笑模樣,可聞到這股味道,心裡最後的一絲僥倖也沒了。
一般黃皮子體味有點像腋臭,但百年道行以上的黃皮子,體味就會變得馨香,只憑這味道就知道,這次借人皮的,絕不是個小角色。
她來到牀前看了看,牀頭櫃上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只剩被褥胡亂的堆在牀上,她小心翼翼的拿起枕巾,在牀頭櫃上抖來抖去。
即便是深諳此道的劉山宗也弄不清她在幹嘛,心急之下忍不住問道:“你想找什麼?”
佟贏嬌沒理他,丟開枕巾,俯身細看桌面,隨即玉指捏着兩根短毛笑道:“找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