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在佟贏嬌面前表現得滿不在乎,但實際上他不敢有半點怠慢,姑獲鳥兇名遠播,他哪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自然畫得格外認真。
可就在他專心描繪縛靈咒時,身後傳來門響,他還以爲佟贏嬌這麼快就去而復返了,頭也不回的說了句:“姐,藉着狗了麼?”
這也是他意識清醒時說的最後一句話,緊接着他就聞到了一股脂粉味兒,他心裡還奇怪,佟贏嬌什麼時候換了這麼傳統的胭脂呢,可隨即他就覺得頭暈目眩,手裡的毛筆都拿捏不住掉在了炕上。
他吃力的回頭看去,視線卻已模糊了,只瞥見一抹黑影,然後就栽倒在炕上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醒來,四周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他下意識的想要揉揉眼睛,可隨即發覺根本動彈不得,除了手指能勉強活動之外,胳膊腿都一陣痠疼,絲毫提不起力氣來。
他不由得一陣心慌,想想之前的經歷,他頓時緊張起來,顯然他已經中招了!
是姑獲鳥下的手?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他強自鎮定下來,不言不動,只是睜大了眼睛盯着四周。
過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適應了環境,光線微弱得幾近於無,只能朦朦朧朧的看到黑暗中的一些影子,他所處的似乎是一個很寬敞的屋子,卻看不清屋裡的景物,他能感覺到身下鋪着柔軟的被褥,顯然他是躺在一張牀上。
屋中飄散着一股淡淡的古木氣息,就像是祖宅、老屋中那種味道,四周很乾燥,除了他微弱的呼吸聲再沒有半點聲音,寂靜得好似墳墓一般。
如果是姑獲鳥下的手,他此時難道不應該身處高崖鳥巢之中嗎?怎會在這麼個地方?
緊接着他駭然想到,從他中招至今,白小薇都沒有半點反應!
他想要摸出鬼牙,苦於手腳無法動彈,心裡拼命召喚白小薇,卻沒有任何迴應。
他的心頓時懸了起來,莫非白小薇已經被害了?
一時間他的腦海全都被慌亂填滿,甚至忘了自己還身處險境,就只惦記着白小薇,拼命想要擡起手,試圖摸一摸兜裡的鬼牙,可手臂上明明沒有任何束縛,卻怎麼也擡不起來!
就在他驚慌之際,屋中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點光亮!
不知是誰,點燃了一隻蠟燭,昏黃的燭光慢慢填滿了整個屋子。
他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乍一見光,頓時被刺得眼淚直流,但他卻死命的睜着眼沒有避開,此時什麼都沒有看清周圍的一切更重要。
適應了亮光之後,他終於看到了東西,但一眼瞥去,他驚得腦門上青筋都繃了起來。
一個穿着紅底黑紋長袍的人,端着一支銀燭臺緩緩向牀邊走了過來。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清那是個人,連男女都分辨不出,對方的身形被寬大的長袍掩蓋着,一頭黑髮披散開,遮住了大半的臉頰,只能看到他臉色蒼白,嘴脣青紫,端着燭臺的手瘦長,烏黑的指尖十分尖利,燭光之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暈。
“乖,醒了?餓不餓啊?”來者尖細的聲音響起,在屋中微微迴盪,像是個女人的聲音,卻又像是幾天沒喝過水一樣沙啞,聽着就讓人揪心。
楊樹林愣是沒敢應聲,這就是姑獲鳥?
這傢伙的尊容實在不敢恭維,太嚇人了!
隨着她緩緩走近,她身上那一絲淡淡的脂粉香氣飄來,頓時讓楊樹林的腦子又有點糊塗,剛纔還驚慌失措的他,心情竟變得安穩了許多,隱隱對她生出了一絲親近感,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我不餓。”
可話一出口,他就驚覺到不對,一定是這東西身上的氣味有迷幻作用。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頭,意識清醒了很多:“你是誰?”
那女人聞言咯咯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坐到了牀邊上,把手裡的燭臺放在牀頭,纔回頭捋開頭髮衝他笑道:“傻孩子,睡了一覺怎麼連媽媽都不認得了,一定是餓壞了!”
她不捋開頭髮還好,這麼一捋開,頓時看得楊樹林汗毛倒豎,身子下意識的繃緊了。
她的臉瘦長且蒼白,半點血色都沒有,眼眶高聳,可上面禿禿的沒有半根眉毛,一雙眼睛到是不小,只是淺黃色的瞳仁細長,如同蛇眼,垂着一層層青黑的下眼袋,感覺像是一輩子都沒睡過覺似的。
鼻子短小得肉眼幾乎看不見,嘴脣到是豐滿挺翹,形狀看起來頗有幾分神似舒淇,可架不住那紫黑的顏色跟剛吃完死孩子似的,一張嘴就能看到裡邊參差不齊,掉得只剩牙根的牙渣子,還噴着腥臭的口氣……
說實話,楊樹林做夢都沒夢見過這麼醜陋的鬼魅,之前他也算見識過不少鬼魅的模樣了,要是來一場邪祟選醜大賽,現在坐在他身邊這位絕對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他這會兒算是明白,爲啥姑獲鳥搶來的嬰兒會哭了,那特麼全都是嚇哭的!
可偏偏他此時完全落在人家手裡,就算她醜得再嚇人,他也不敢發作。
那女人見他的神情一變再變,竟以手掩面:“不要看,媽媽沒上妝,好難看的。”
楊樹林聞言忍不住腮幫子抽搐,也不知是該好笑還是該害怕了,這位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居然知道自己的尊容見不得人?不對,要真有自知之明,怎麼會自認是別人的媽?
想及這些,楊樹林反倒沒那麼緊張了,心裡稍稍一鬆,腦子便變得活泛起來,立刻開始琢磨對策。此時他渾身動彈不得,想要脫身只能憑一張嘴,看來得哄哄這醜鬼。
“兒不嫌母醜,您這說的是什麼話。”
楊樹林本來想叫一聲媽來着,可終究臉皮沒厚到那個份上,話都到嘴邊了,最後還是把媽字嚥了回去。
“乖,真懂事,都會安慰媽媽了。”她說這話,擡手揉了揉楊樹林的頭髮,尖銳的指甲刮過他的頭皮,頓時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咬着舌頭乾笑道:“我說的是實話嘛。”
這話出口,他自己都想狠狠抽自己兩嘴巴子,要不是手不能動,說不準他真會這麼幹。
那女人卻好像很受用,咯咯笑着站了起來:“乖,你一定餓了吧,先好好躺着,媽媽這就去給你準備點吃的。”
說着,她扭身走了開去,楊樹林卻嚇得幾乎想要蹦起來,他記得很清楚,佟贏嬌說過,面對姑獲鳥除了絕對不能哭之外,也不能吃她給的東西,否則一旦裡面攙了她的奶水,吃下去的人也會變成
姑獲鳥!
儘管楊樹林這會兒其實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裡的心理準備,但死法有很多種,他就算死,也絕對不想變成她那副醜到能把孩子嚇哭的模樣。
“我不餓,真的不餓……”
他話到一半,後半截卻硬生生嚥了回去!
因爲他剛說了句不餓,姑獲鳥就猛一回頭,鬼臉陰沉下來,淡黃的豎瞳中兇光畢露!
楊樹林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激怒她,只得趁着她轉身去準備吃食的工夫,飛快的打量着屋子,希望能找出脫身之法。
屋子很大,棚頂是古樸的井字格吊棚,左右牆壁上掛着紅底黑邊的帷幔,帷幔下有老式的桌椅,上邊都擺着黑陶的杯盤,長頸花瓶裡還插着雞毛撣子。
另一邊靠牆則是兩隻碩大的木櫃,中間夾着一張鑲嵌有鵝蛋型大銅鏡的梳妝檯,銅鏡磨得鋥亮,就連下邊的錦凳都不知是黑檀還是什麼材料,雕着蝙蝠、仙鶴等祥瑞之物,看起來明顯是古董級別的物件。
而正對着牀的牆上,掛着一幅送子觀音的掛軸,掛軸下則是碗櫃、一應用具皆全,姑獲鳥正背衝着他,站在碗櫃邊,拿着一個搗蒜用的舀子,一下一下的搗着什麼。
看清這一切,楊樹林頓時心生絕望。
不是他心裡素質太低,換了誰,恐怕也都得絕望。
這特麼是什麼屋子,壓根就沒有門啊!
別說門了,他仔細看了幾遍,居然連個窗戶都沒看到,就算是墳墓,至少還得安排一個藏風聚氣的吉井吧,這屋子倒好,整個一死葫蘆,密不透風!
就算他身子能動,遇上這種蠻不講理的屋子也照樣束手無策,更別說他動不了了!
他正氣惱得想要破口大罵的時候,姑獲鳥已經轉過身來,端着一個黑陶大碗,笑意盈盈的朝他走了過來:“乖,喝了這個,就再也不會餓了。”
眼瞅着姑獲鳥越走越近,楊樹林魂兒都快嚇飛了,她那碗裡的東西可比孟婆湯更可怕十倍,要真是嚥下去,恐怕不光忘了生前事,非得連身後事都忘個一乾二淨不可。
但要是咬牙不喝,她會不會直接撕破臉,擱她那爪子給他來個開腸破肚?
這一刻,楊樹林是左右爲難,心膽俱寒!
然而,姑獲鳥根本不給他思忖對策的時間,轉眼已經在牀邊坐了下來,爪子輕輕插到他身子底下,像伺候病人一樣小心翼翼的將他扶得坐了起來:“乖,快趁熱喝吧!”
楊樹林一眼瞥見碗中的東西,胃裡立馬就一陣翻騰!
碩大的黑陶海碗裡,盛了滿滿一下子像是八寶粥似的東西,但只是形狀類似,顏色卻是像南瓜粥一樣的屎黃色,上邊還載沉載浮的飄着一些三分像是龍眼,七分更像是眼珠子的玩意,竟然還是帶着血絲的!
碗中嫋嫋熱氣飄起,撲鼻的腥味讓他一口氣沒憋住,張嘴就要大嘔。
可就在他想吐還沒吐出來的當口,姑獲鳥一擡手,已經把碗邊抵到了他嘴巴上,很是順暢的把碗裡的東西給他灌了下去!
一股熱流涌進食管,楊樹林頓時渾身抽搐不止!
想要閉嘴,卻發現嘴巴居然也不能動了,只能直挺挺的任她將整碗東西全都灌進了肚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