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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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會議開得很長,到現在還沒有結果。

王振明說:“華夏集團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事件,看起來是分散的,其實是相互有聯繫的,所有事件焦點在石景山身上,而重要證人是他身邊的孫麗夢。我覺得應該重點找她談談,從她那裡得到確實證據。”

諸書記卻神秘地笑了,說道:“孫麗夢確是重要的人證,只要她說句真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可是,王律師,孫麗夢能對你說真話嗎?你知道孫麗夢和石景山是啥關係?孫麗夢是靠石景山的關係才吃上工商飯的,而且工資不低,年終獎金僅比正式編制人員少幾個百分點。孫麗夢能反他嗎?聽說……”話說到這裡,他朝窗戶看看,詭譎地笑笑,伸出一個拇指和一個食指,兩個手指相互碰了碰。“聽說他倆還有這種關係呢。”

諸書記的動作,引得司法科的小昭和王振明都笑了起來。會議沒有結果,諸書記宣佈明天繼續開會。

王振明憂心忡忡地走出政府會議室。

他理了理頭緒,駕駛着乳白色的進口尼桑車,七拐八彎地往馮小妹家馳去。

馮小妹家在青龍鎮邊緣,王家莊和張英老家一河之隔,這裡是農業區。新建的村間水泥路兩邊,是鬱鬱蔥蔥的稻田。農諺說得好:白露三朝稻穗齊。濃密的稻禾上,已秀出參差不齊的稻穗。那穗頭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花朵。

馮小妹已送張大奎去醫院,王小苟在家裡準備做晚飯了。

王振明開門見山問他:“老王,你怎麼認識假冒五穀集團業務員許黑子的?在哪裡認識的?”

“在賓館。”王小苟悶頭抽着煙。

“他怎麼知道你能印製假商標盒子呢?”

“……”王小苟仍然抽着煙,他動了動嘴脣,沒有講出話來。

“老王,你放心地講,我們和鎮裡領導研究過了,大家認爲,你並不知道許黑子是印假冒產品的。是有人在背後操作,利用了你家小妹和張英的關係。所以,你是受了別人矇騙,跳進了別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裡了。老王同志,這回你是闖了大禍哩。”

“大禍?”王小苟眨巴着眼睛,顯得莫名其妙。

王振明加重語氣說:“你想,當時,張英還在山東,你家小妹是當事人,趙鎮長和派出所都要你家小妹去拘留,張英卻好心,所以代小妹去拘留了。怎知張英去拘留後,某些人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在社會上造成了惡劣的影響。你知道嗎?華夏集團的好些業務單位,中秋節和國慶節的大批業務,都不肯再給華夏下單子,有的甚至已經找其他彩印廠做業務了。華夏幾百號職工,近來沒啥工作可做,人心不穩,有的工人已經跳槽到新宇去了。照這麼下去,你說華夏要不要垮臺?”

“我――我纔不管華夏垮不垮臺呢。”

“華夏公司是青龍唯一的大企業,每年向鎮政府交納的規定的各種上繳款,及地方稅收好幾百萬呀,有了這筆錢,教育事業,衛生事業及一些社會事業,鎮政府才能完成呀。爲此,黨委沈書記和其他領導,十分着急,非要把華夏印製假冒產品的事查個水落石出,挽回不良影響。如果華夏真的垮了,你家小妹又去哪裡找那樣的工作,得到那樣高的收入?可是,到現在你還不願把事情的經過講出來。那個許黑子是怎麼和你搭上關係的?”

王小苟此時覺得心裡有了壓力,他抖抖索索地接過王振明遞給他的中華煙,吸了一口,說道:“是唐二寶給介紹的。”

“唐二寶?”王振明一呆,忙問,“誰介紹業務,華夏公司規定就有一筆業務獎金,唐二寶自己不拿,怎麼讓你王小苟拿呢?”

“他說,看我家裡經濟困難,特意讓我賺筆業務費,我唐二寶就不插手了,誰叫我們是鐵桿弟兄呢。”

“平時你跟唐二寶真的是好兄弟嗎?”

“平時,我們是從不搭界的。”

“小苟你就不想想,唐二寶平時給公司購一些電器小設備,十元八元的都要賺的,這麼一大筆業務費倒送給你,不奇怪嗎?”

王小苟有點懵了。一會,說道:“照這麼說,唐二寶真有花頭,我和小妹上他的當了。”

王振明緊問:“唐二寶是怎麼認識許黑子的?”

“我想起來了,唐二寶當時對我說了一句,這筆業務還是從新宇那邊挖過來的。一定是新宇的人給他介紹的。”

“對了!”王振明眼睛一亮,“新宇那裡肯定知道許黑子是做假冒產品的,故意讓唐二寶弄到華夏來做,陷害華夏。”

王振明決定明天造訪新宇集團。

吳天玉在會客室裡又是沏茶又是遞煙,熱情地接待了王振明。

“王大律師,今天能來本公司,真使我們蓬壁生輝啊!你是司法界的名流,欽佩欽佩!”

王振明笑笑,說:“吳經理過獎了,真讓小弟無地自容呢。”

客套以後,兩人轉入正題。吳天玉吸了口煙,用手指甲朝菸灰缸裡彈彈菸灰,問道:“王律師,你是從華夏過來的吧?”

“是的。”

“華夏目前情況怎麼樣?”

“可以說一塌糊塗。”王振明搖搖頭說。

“一塌糊塗?”吳天玉故意驚訝地問,“怎麼會呢?”

王振明很坦然地把目前華夏公司的情況講了出來。

“呀!王律師,聽你這樣說來,華夏不就……多可惜!這麼一家有名的大公司,說完就完了。”吳天玉嘆息着說,心裡是美滋滋的。他彎着身子,拿着水瓶給王振明添茶水,半真半假地笑道:“王律師,華夏既然到了這種地步,你也沒有意思待在那裡了吧,不知可願屈尊來新宇呢?我們早就仰慕你的才能,司法界的精英。你不是有王鐵嘴之稱嗎?我是早就欽佩你老弟了。你放心過來,待遇比華夏絕對OK、OK。”

王振明笑道:“吳老兄真會開玩笑。我王振明當年受聘於華志堅老總,多年來,我對華夏公司無多回報,心中一直惶惶不安。現在,華夏出了事,正在爲難之時,需要大家齊心合力解決,我王振明豈能爲了更優厚的待遇而抽身而走的話,吳老兄,我還能立足於世上嗎?真那樣做了,那一定會受天下人的唾棄。”

吳天玉被王振明一番話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得十分尷尬。

“老弟,不好意思,我不過是跟老弟開開玩笑罷了。”爲了掩蓋他的尷尬,吳天玉把話頭又岔開,說道:“人各有志,誰也不能勉強誰做什麼。不過,我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一個很有作爲的年輕醫生,他何必苦守一個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病人呢……”

王振明不屑一顧地打斷了吳天玉的話,冷冷地說:“以吳總看來,華夏公司是不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剛纔,王大律師不是講了目前華夏的處境了嗎?你說呢?”

“目前華夏是亂是難,事情是很嚴重,但是,我沒有說華夏要垮下去,要完蛋。”

吳天玉把腦袋靠在椅子的靠板上,搖着頭說道:“一個企業,一旦沉到水底裡,你再要使它從水底裡浮上來,談何容易呢?”

“吳總,別看華夏公司眼前亂糟糟的不像個樣子,但它畢竟經歷了十來年的磨練,實力還是很強的,在社會上的影響還是一般企業不可比擬的。目前,只要有一個好的領頭人來駕馭它,它很快就會飛起來的,仍然會成爲青龍鎮的主要骨幹企業的。”

“好的領頭人?華金平和華銀平嗎?他們兄弟倆哪個能當領頭人?還是花重金從外面聘請?”

“不不,張英回來,她仍然是華夏合格的領頭人。”

“張英?王律師,你好像有點天真了。不錯,張英是個人才,有能力,有思路,對人也好,大家不得不佩服她。華志堅把華夏的總經理位置交給她坐,這舉動絕對OK。可是,目前,她犯了案子,她身上的一切優點都被洗刷掉了,就像一個人穿了一身新衣服掉進了糞坑,她雖然從糞坑裡爬出來了,但,誰還願意接近她?誰還願意信任她?除非有人替她把那身沾了臭屎的衣服脫掉,重新給她換上件新的衣服。可是,有誰呢?”

王振明笑笑說:“說不定到時候有人會給她換衣服呢?”

吳天玉覺得王振明話中有話,忙問:“有人給她換衣服?誰?”

“我是順口說說的。”

“王律師,你是不會順口說說的。我想起來了,你是說石景山吧?聽說,當時馮小妹和四川的許黑子去工商所,請石景山諮詢證件,石景山在市裡,孫麗夢看了說證件沒問題,可以生產。這樣看來,華夏印製假冒商盒的責任,跟石景山沒關係。王律師,你是不是這個意思?而且,許黑子的證件確實是五穀集團的,不假,華夏生產假商盒,是華夏自己的事,工商所沒有強迫他們做,跟他有啥關係?”

“吳總,現在我沒有說華夏的事跟石景山有關係,是你說的。”

吳天玉心裡一愣,好一張鐵嘴!於是,他用惡毒的眼光,看了看王振明。

王振明沒有把今天在市裡幾個部門調查的情況透露出來,跟吳天玉講後,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他冷冷地笑了笑。

“所以,我說張英那身臭衣服,只能永遠穿着了。是不會有人替她脫換的。”吳天玉抖動着膝蓋說着。

“但是,吳經理,古人的遺訓,可別忘記,那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狐狸尾巴終有一天會露出來的,只要露出來了,就會被抓住的。”

“但願如此吧!”吳天玉嘿嘿笑着。

王振明自己拿出一包煙來,遞給吳天玉一支,又給吳天玉開了打火機,認真地說道:“吳總,今天來,我主要問你,四川那個許黑子有沒有來你們新宇?”

“來過的,還是近十天的事,我看了看他的證件,沒跟他多談,就打發他走了。”吳天玉就這麼平平地說着。

“五穀酒業是個大企業,他們的酒包裝,對彩印廠來說,是十分誘人的。送上門來的生意,你咋不接呢?”

“那幾天我們多色膠印車生活忙,所以沒有接他業務。”

“這不合情理嘛。吳總,你是一定看出許黑子是來印製假冒產品的,所以,你回絕了他,是不是?”王振明緊緊地盯着吳天玉問。

吳天玉笑笑說:“當時,我是有這種感覺,所以,回絕了他。”

“不,你沒有回絕他,你跟唐二寶關係不差,所以你跟他聯繫上了,把許黑子介紹給了唐二寶。唐二寶再把許黑子介紹給王小苟。因王小苟是馮小妹的老公,馮小妹又是張英最信任的人,所以,許黑子要印的假冒產品,交到馮小妹手裡去做,再合適不過。吳總,這符合邏輯吧。”王振明兩眼不放鬆地看着吳天玉的臉。

吳天玉白淨的臉上,微微地泛起紅暈。他爲掩飾內心的不安,站起身,說要去趟廁所。吳天玉從廁所裡回來,又給王振明遞了煙,哈哈笑着說:“王大律師,王鐵嘴的綽號,你受之無愧呀。故事編得多圓多順,好身手!可是,這回王律師你把故事編錯了。我沒有把許黑子介紹給唐二寶,我也沒有跟唐二寶接觸。目前,我新宇的生意很好,我也沒有閒工夫弄出那種不必要的是非。”

王振明嘿嘿笑道:“吳總,我不是隨意瞎編故事的,我已調查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才這樣推理的。”

“那我只能佩服王老弟的才能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進新宇第一天開始,我就對華老總表白過,我吳天玉決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決不做損人利己的事,我幹好自己的事。至於華夏公司做假冒產品,發多大的財,我不稀罕!張英指示馮小妹等人做假冒產品,是他們歡喜這樣做,或者是他們缺少識別能力。他們受到法律的懲處也是應該的,無人可幫他們的忙。”

王振明說:“我認爲張英已經很細心了。她讓馮小妹帶着許黑子的證件向石景山諮詢,石景山雖然在市裡,但他們的辦事員孫麗夢向他稟報後,他就應該爲企業想想麼,他是工商所長呀!”

“照你這麼說,王律師,你該好好地去拷問石景山了。但,石景山是何許人,他是不會把絞索往自己脖子上套的。因爲你沒有人證物證。”

“暫時沒有。”

“將來也不會有的。”吳天玉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可不一定。我剛纔說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王振明很有信心地說。

“好,好,祝你王大律師功德圓滿,把華夏的事弄個水落石出。”吳天玉詭譎地笑笑。

王振明明白在吳天玉嘴裡是問不出真情實況的,因此下午只有去找唐二寶了。

吳天玉送王振明鑽進他的尼桑車,向他招招手,熱情地說:“大律師,歡迎你再來,你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開口,我樂意效勞。”

吳天玉目送着遠去的銀白色尼桑車,心頭浮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在司法科的接待室裡,王振明和小召找唐二寶談話。由小召給大家沏了龍井茶。王振明發了上海中華煙,和小召、唐二寶面對面坐在棕色的沙發上。

唐二寶脫了皮鞋,帶着一股臭味的穿着襪子的腳,盤曲在沙發上,大大方方地吸着中華煙。

小召是司法科一名干將,既是律師,又是一名執法人員。他見唐二寶油條兮兮,老里老氣的樣子,心裡老大不樂,向唐二寶橫橫眼睛,喝道:“唐二寶,注意形象,把腳放下來,這裡是你要怎麼就怎麼的地方嗎?”

唐二寶十分尷尬,趕忙把臭腳放下來,還說了兩個“是”。

王振明嚴肅地問:“唐二寶,你是新宇的吳天玉介紹才認識許黑子的吧?”

“是……不……不是……我是在青龍鎮賓館遇到許黑子的。”

“你們一見面,許黑子就請你印製五穀的酒盒子的嗎?”

“是,是的。”

“你們早就熟悉了?”

“不……不,是經人介紹的。”唐二寶顯得驚慌失措。

“誰?”王振明和小召同時高聲喝問。

“誰?呀!我被你們弄昏頭哩,讓我想想嘛。”唐二寶臉孔變得蒼白,夾着紙菸的手指哆嗦起來。“對,沒有人介紹,我們是在賓館裡熟悉的,後來在賓館裡201房間商量的。”

王振明讓小召給賓館打個電話,在一星期前,201房間有沒有借給唐二寶使用。王振明又問唐二寶:“你們在201房間商量的時候是上午還是下午?”

“中午中午。”唐二寶連連說。

“中午?”王振明瞪着眼睛問他:“中午,難道你不上班?”

“呀,我記錯哩,是下午下午。”

小召豎起眉毛,說道:“唐二寶,今天我看你盡耍滑頭,非吃苦頭不可。”

“我不耍滑頭,不耍滑頭!”唐二寶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來了。

小召的手機響了,是賓館的服務員打來的,他們查了日程記錄,201房間一個月前就承包給客人了。

小召一拍桌子站起身,喝道:“唐二寶!對你客氣,你當福氣,今天盡糊弄我們。”

“不,不!小召同志,可能是我記錯了,大概是202房間吧,或者是203房間。”唐二寶語無倫次起來。

“可能還有204、205、206哩,是吧?唐二寶!”

“是是是,王律師……”

“是個屁!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看來你不吃苦頭不知道好歹。”小召狠狠地瞪着唐二寶。

王振明鐵着臉說道:“唐二寶,你還矇在鼓裡,不肯吐真言。今天,我在新宇和吳天玉已談兩個小時了,他早看出許黑子是做假冒產品的,他新宇不做,但他通過你介紹給王小苟馮小妹做,爲啥?就是爲了競爭。唐二寶,你是爲了啥?你是華夏的人,你希望華夏被新宇競爭下去嗎?華夏的業務如果就這樣被新宇搶去了,華夏還能生存下去嗎?”

“不不……王律師,我吃華夏的飯,拿華夏的工資,我怎麼肯讓華夏跌下去呢?”

“那你爲啥和吳天玉串通一氣,讓華夏去印假冒產品呢?”

“……”唐二寶臉孔憋得通紅,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好,我跟你說吧。唐二寶,自張英當了總經理後,你就替你姐夫不平,你跟你姐夫一家,非要把張英搞下去不可,讓華金平坐總經理的位置。所以,吳天玉利用你們這種心態,拉攏你,你們合夥製造了這次印製假冒產品的事件。唐二寶,是不是?你有沒有看看你這樣做帶來的後果?目前,華夏被你們一攪和,成啥樣子了?業務單位不下定單,機器停了,工人無心幹活,走的走,歇的歇,要債的人涌上門來……好好的華夏公司,被你們弄得快要破產了。唐二寶,你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就算你姐夫金平上臺,還能挽救殘局嗎?你知道,現在吳天玉他們多麼高興啊,他們的職工已經喊出了口號:華夏下去,新宇上去!”王振明的心情激動起來,他咬緊牙齒,深深地嘆了口氣。

唐二寶臉孔脹得通紅,幾乎低到大腿處,擡不起頭來了。

小召一拍桌子,喊道:“唐二寶,你們要受到法律制裁!天下哪有你們這樣的蠢豬,跟外面人合夥毀滅自己的廠子的?”

王振明問唐二寶:“你跟石景山打過電話,跟他商量過這件事嗎?”

唐二寶忙說:“沒有,沒有。”唐二寶沉下頭,臉色起了變化,平時很會說東道西的,現在悶頭抽菸,心頭受到啥觸動。

“那你有沒有通過別人跟石景山通電話講這件事?”

“這……好像也沒有。”唐二寶眨着眼睛,顯得驚恐不安。

小召大聲吼道:“唐二寶你到底有沒有?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唐二寶一擡頭,見小召像座鐵塔樣矗立在自己面前,自己頓時縮小得不能再小了,只覺得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我只給姐姐打了電話。”唐二寶終於擠出了這句話。

在校長接待室裡,王振明和小召找來了唐麗麗談話。今天,唐麗麗穿着一身淺灰色薄型全毛西裝,一雙黑色錚亮的皮鞋,棕色的披肩長髮,由於化妝品用得過分,臉色白淨而缺少血色。

“王律師有啥事儘快說吧,我還有一節課,我只能給你們五分鐘。”

“好,那我開門見山說。”王振明把跟吳天玉和唐二寶談話的內容粗略講了講,然後問:“你弟弟給你掛了電話,要你跟石景山打個招呼,不知唐老師有沒有打招呼?”

唐麗麗滿臉緋紅,笑了:“王律師,我想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怎麼這樣的事來問我唐麗麗呢?你也太小看人哩。好醜我也是個人民教師,懂得法律,就算我弟弟給我來了電話,我會聽他指揮嗎?我跟他們去合夥害華夏公司?笑話!我是華家的媳婦,我老公好歹也是華夏公司的副總經理,就算他沒有當上總經理,在華夏公司裡也有我們二分之一的股份,弄垮了華夏,我有啥好處?現在,王律師你也看到了,華夏公司差不多垮臺了,這責任到底該誰來負?你是華夏花錢聘請的顧問律師,你有責任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你別急,靜靜心想一想,你到底有沒有給石景山打那個電話?”王振明已經被唐麗麗說得面孔紅了起來。

唐麗麗譏諷道:“你這個律師倒少見的,你還沒聽明白嗎?我跟吳天玉他們一夥去搞垮華夏公司,對我家華金平有啥好處?我何必要去告訴石景山呢?我再傻也傻不到那地步吧?王律師,我代表華金平向你請求,現在華夏已到了崩潰的地步,所造成的巨大損失,應該要張英負所有責任。既然當了總經理,就要承擔這個責任!請你考慮,不然,我要向法院起訴的。到時,別大家臉上不好看。”唐麗麗看看牆壁上的掛鐘,說:“對不起,我不能誤了上課,我走哩。”她由於心情激動,滿臉緋紅,往腦後甩甩頭髮,氣沖沖地走了。

王振明和小昭相互望望,毫無辦法,只得打道回府了。王振明慢慢地駕着尼桑車駛向華夏公司。來到華夏公司,員工們都已下班了。廠內的景況,顯得很蕭條。他來到總經理辦公室,裡面卻有好幾個人在焦急地等着他,他們希望他帶來好消息。

徐志明、馮小妹、華子珍、金阿福等人都在。還有一個拄柺杖的年輕人。王振明不熟悉。老會計介紹說,他叫何志興,原先是膠印車間管機電的專業人員,很有水平,後來受傷被辭退回家了。這回張英又把他請到公司來。他也和大家一樣,很關心張英的事,因此等候在此。

王振明把今天調查的事講了講,但並不泄氣,說道:“今天我們雖沒有找到陷害的證據,但以聞到一股陷害華夏的氣味。只要有這樣的氣味存在,那麼我們有信心,就能找到存在的證據。”

馮小妹氣憤地說:“這樣看來,他們是設計了一個陰謀陷害我們的。我們去法院告他們!”

“可是,我們抓不到石景山的確鑿證據,怎麼告他?小妹,你們就是做事不多動動腦子,才上石景山的當。現在闖了這麼大的禍,咋收場?”徐志明這幾天顯得更蒼老了。

馮小妹低下頭不敢說啥了。

王振明安慰大家說:“大家別泄氣,天無絕人之路,明天我去找沈書記商量一下看還有沒有好法子。”

接着他沉思起來:唐麗麗難道真的沒有參與這件事,她說的話一定有道理,或者她爲奪權心態變了?王振明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振明今天不想回江東城裡去,決定住在青龍鎮月春樓賓館。腦子裡的事要好好理一理,明天一早就去找沈世清書記。他在服務檯開了201房間。這時手機響了。

“喂,請問你是王振明律師嗎?”手機傳來一個女人非常好聽的聲音。

“我是王振明,你是誰?”

“王律師,我有事找你,但你現在別問我是誰。你住在哪裡?”

“月春樓賓館。”

五分鐘後,一個女人來到201室,與王振明面對面在鋪位上坐下來。

王振明發現這女人三十五六歲年紀,十分俏麗,衣服雖平平,但穿在她身上,適宜又大方。齊耳短髮,烏黑,一縷短髮常搭在額頭上飄悠,她老是要用手往耳後撩撩。

她是工商所的辦事員孫麗夢,丈夫就是何志興。他回去把王振明調查卡殼的事講給老婆聽後,孫麗夢就在家坐不住了。自張大奎斷指的事發生後,孫麗夢兩天沒有去工商所上班了。她甚至不想去那裡上班了。

“你雖不是編制人員,但收入待遇肯定比企業裡好,工作又輕鬆,一般人哪裡擠得進這樣的衙門,你怎肯捨得丟掉?”王振明盯着她那副有着兩層眼皮的俏眼睛問。

孫麗夢豎起兩條細細的眉毛,說:“人總有人的本性,一個人跟一隻狼在一起工作,能受得了嗎?石景山是隻道道地地的惡狼!”

王振明心頭一震,問:“孫小姐,這話怎講?”

孫麗夢將張大奎那天斷指的情況說了一遍。

“惡狼!惡狼!”王振明氣憤得站起身,渾身抖了起來,他走到窗口,窗口外已一片黑暗,但黑暗處有好多明亮的電燈亮着。他突然旋轉身子,喊:“這些傢伙一定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孫麗夢從小皮包裡拿出一隻東西來,遞給王振明,平靜地說:“目前,我想你很需要這個東西。”

王振明一看是隻微型錄音機,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這啥意思?”

孫麗夢把那次李淑英來工商所找石景山的事說了出來。

“吃完晚飯我走的時候,看到他們的情況,知道李淑英一定要上石景山的套了。我恨石景山這隻餓狼!我在值班室一直沒有睡覺。後半夜,他們在談話,彷彿李老闆在發怒。於是我悄悄地走到石景山的房門口,放了這隻錄音機。我們工商所離鎮區遠,很靜,裡面每講一句話,外面聽的很清楚。”

王振明疑惑地問:“孫小姐,你說李淑英着了石景山的圈套?”

孫麗夢遲疑了一會,說:“吃不準。你們回去聽吧,反正裡面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孫小姐,石景山是你的領導,你不怕他報復你?”

“他是隻餓狼!幫惡狼辦事,心裡不安寧!還不如不吃他的飯好!”說着孫麗夢低下頭,兩眼射出一股憤恨的眼光來。

一切都明白了,王振明放和語氣說:“孫小姐,謝謝你的合作,有了你的證據,我想石景山很快會滾出青龍鎮的。我勸你留在工商所,有你孫麗夢留在那裡,大家就放心了。”

孫麗夢白淨漂亮的臉蛋,一下子又飛起了紅暈,顯得更加俏麗了。

第二天一上班,王振明律師就來到沈世清書記辦公室。聽了微型錄音機裡的內容,沈書記氣得臉色蒼白,揹着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走着。突然,他停住腳步,揮着手喊道:“敗類!共產黨的敗類!好好地懲處他們!這羣混蛋,差點毀了我們青龍的長城!”

青龍鎮把這次華夏印製假冒產品的全過程,向江東市有關部門做了彙報。市裡很重視這個事件,立即做出決定:先免去石景山在青龍工商所的所長職務,其他方面待有關方面核清事實後,再作處理。

張英的冤案雖已得到昭雪,但王振明的心頭並不輕鬆,等待張英的是目前華夏公司的一副爛攤子,她將如何面對呢,他爲她憂心。因爲近來他對張英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

黑山拘留所所長鄧法清,當天就給王振明打電話,要他馬上放車去接張英。

司機殷小剛駕駛一輛多座位麪包車,裡面坐滿了人:馮小妹、金阿福、何志興還有財務科的兩個人。車裡已經很擠了,但唐二寶非要擠上去不可。大家板着臉不讓他上車。

馮小妹兇着臉吼道:“唐二寶,你還有臉去接張總經理嗎?”

唐二寶厚着臉皮笑道:“馮主任,讓我去吧,我對張總犯的罪行太重了,我去接張總,也可減輕百分之一罪孽吧。哪怕減輕千分之一也行啊,你行行好吧。”說着唐二寶硬擠進車裡。

今天是星期天,強強被姑姑華子珍帶到車裡,同去拘留所接媽媽。

徐志明老會計和王振明沒有去接張英,他們準備了爆竹,在公司門口準備迎接張英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