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外面陡然傳來刀劍凌厲劈下的聲音,隨即馬兒慘烈的悲鳴聲響起,又是一陣猛烈地晃動下,便聽得“嘭——”的一聲,似乎是什麼重物轟然倒地,車幾乎是瞬間停了下來,四周霎時變得死寂。
此刻的韓振猶如修羅一般冷然坐於馬上,一雙眸子浮過一絲狠意,手中的利劍寒光閃閃,卻有殷紅的血跡順着劍鋒一點一點地滴落,而在其旁,那匹受了驚的馬已然倒在地上,脖子上是一條深入極裡的血痕,沿着這條血痕,殷紅的血液漸漸流下一灘。而那馬與車相連的繩子,早已被斬斷,孤寂地晃在半空中。
“臣救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男子堅毅而冷然的聲音在外響起,車簾微微晃動下,蕭譯已然傾身而出,小心地扶着顧硯齡走了出來,這才親自上前扶起韓振道:“今日多虧了你。”
韓振順而站起,當看到蕭譯左手臂的傷口眸中微微一動,當即驚然道:“殿下受傷了?”
蕭譯擺了擺手,隨即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馬屍,韓振當即道:“此事定要上報陛下,由京畿護衛與大理寺來調查。”
“罷了——”
聽到蕭譯的聲音,韓振微微一愣,不由脫口道:“殿下——”
“這幾日陛下龍體欠安,便不要再打擾了,更何況,今日不過是意外罷了。”
韓振微微皺眉,從他多年巡防的經驗來看,眼前這境況分明不似意外,當韓振擡頭欲再說時,卻從蕭譯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深意,幾乎是電光火石間,他好似明白了什麼,因而覆下了眼中的詫異,頗爲恭謹道:“是。”
在韓振的保護下,蕭譯與顧硯齡夫婦安全的回到府中,許是精神太過緊張,因而當蕭譯服了藥,便睡下了。
待到入夜時分,顧硯齡將一衆人退散,親自坐在牀邊爲其上藥,蕭譯靠在軟枕上,溫和地看着身前的顧硯齡,只見少女低頭間分外安靜,手中小心地替他蘸藥,隨即輕輕地纏着紗帶,生怕弄疼了他。
感受到蕭譯專注的目光,顧硯齡心下微微一暖,看着那頗爲深的傷口,不由出聲道:“若非護我,你便不會受傷了。”
蕭譯聞言眸中依舊溫暖,卻是多了幾分甘願道:“若是傷了你,便是要我的命,能護着命,這點傷便不算什麼了。”
顧硯齡聞言手中微微一頓,擡頭間看到蕭譯認真的笑眸,卻是佯裝生氣的沒回話,低下頭繼續手中的工作。
而下一刻,溫熱而熟悉的氣息漸漸靠近,蕭譯低頭間將深情的吻覆在顧硯齡的脣瓣上,顧硯齡手中拿着紗帶的手不由輕輕一鬆,輕輕攬手環上去,二人纏綿間似乎連呼吸都急促了,到了此時,蕭譯才依依不捨地將脣移開,覆到顧硯齡的耳邊,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道:“不是貧嘴,是真的——你是我的命,所以無論何時,不要在意我,只要你好,便是在保我的命。”
聽到這猝不及防的深情,顧硯齡只覺得心中微微一動,既疼又暖,因而將眼前的人摟的更緊,隨即主動地將脣瓣湊上去深吻道:“你也要爲我保護好自己——”
後面的話漸漸變得纏綿而破碎,待到月亮漸漸爬上夜空,漫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亮在其中,顧硯齡靠在蕭譯的胸前,語中漸漸變得嚴肅道:“今日的事你故意壓下,是有打算了對嗎。”
蕭譯聞言脣角微微勾起,將顧硯齡的手握在手中緩緩道:“其實無需多想,便能猜出是誰來,查不查都沒有太多的意義——”
“更何況,做這件事的人篤定查不到自己身上——”
聽到顧硯齡的接話,蕭譯點了點頭。
二人幾乎是默契般的不說話,卻都清楚,除了淮王蕭康,只怕也沒有人敢囂張的在天子腳下謀殺他們了。
相比於蕭衍這樣善於僞裝的軟刀子,蕭康實在是屬於簡單粗暴的性子,或許沙場久了,便習慣了喜形於色的方式,習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策略。
若叫他像蕭衍那般,明明恨不得對方死,還能面對面談笑風生,只怕是要他的命。
可正是這樣的人,纔沒有蕭衍那麼可怕。
可這一次,蕭康當真是做過頭了。
“相比於二叔,蕭衍纔是更要小心之人。”
蕭譯眉頭微微一皺,聲音漸漸壓低道:“我有幾分預感,只怕二叔陡然對我們陡然下死手,與蕭衍脫不了干係。”
“那淮王,你欲怎麼辦。”
聽到顧硯齡的問詢,蕭譯眉頭稍稍鬆緩了幾分,隨即緩緩道:“奉縣一切都預備好了,等到二叔去了遼東,無暇顧及奉縣之時,再將一切連根拔起便結束了。”
顧硯齡聞此便明白了,既然要放長線,便沒必要在此時打草驚蛇,只需要麻痹對方便好。
待到蕭康去了遼東,所有的勢力便離開了京陵,奉縣勢必是提防最薄弱之時,只要趁此時將一切大白天下,待到蕭康反應過來,便爲時已晚了。
即便蕭康在軍中有威望,一個謀權篡位,大逆不道的叛賊誰又敢依附?
只怕蕭康等不到風光回朝,便要被檻送京師,等候宣判了。
“所以此次回遼東,是削弱郭慎宗的兵權,由你二叔與長兄脫穎而出的最好時機。”
顧硯齡聞言微微擡頭,便看到蕭譯道:“此前一戰你二叔與你長兄已然打出了名聲,雖不及郭慎宗多年的勢力,在旁人眼中已是後起之秀,此次若再立大功,遼東便要換天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以來,便是不變的道理。
更何況郭慎宗這波前浪是一身的污水,早已洗不清,隨便摘出兩條,都足以致命。
而他們只用再小小地點一把火,將這些污濁照亮在世人面前,便是鐵券丹書只怕都救不了他的命。
“郭慎儀那裡——”
聽到懷中人的問話,蕭譯將其攬在懷中輕聲道:“郭慎儀聽聞奉縣那採石場的利潤豐厚,便想着法兒的塞錢進去想要分一杯羹,二叔知道了也沒阻止,只怕也抱着將郭氏一族拉進去的心態。”
以蕭康的心思,想來是想着若出了事,便能以此威脅郭氏救自己一命,可他卻不知道,如此行事,不過是多拉幾個墊背的罷了。
對於蕭康顧硯齡覺得,他生來便只適合刀劍廝殺的疆場,而對於朝堂這般暗箭不斷的地方,他根本無力應付。
因爲想在此勝出,除了狠心和殺心,還要一雙看的長遠的眼睛,當旁人看到第一步的時候,你若能看到三步四步,甚至將旁人的棋路看的清清楚楚,便已然定了勝負。
在淮王自以爲與他們的對決中,他們已然看清了他的棋路,他卻絲毫沒看清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