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郡主開了口,花襲人自然不會拒絕。
不過在百花園的賞花會之前,她還有一頓宴要赴。郭桓託暗香來傳進來話,說是郭夫人翌日在品三鮮定下了小宴,輕花襲人屆時光臨。說來也是奇怪,郭桓貌似一次也不曾到武陽侯府找她,總是要從暗香來傳話——
難道是因爲他們相識與舊時市井,若是正式拜訪高門貴宅,總會舉得彆扭之故?花襲人心中有些古怪地想,換成自己,她若是想找郭桓,也會讓人帶話約在外面,而不會想要登臨郭府的。
看來,郭桓也是一樣的道理。
品三鮮是郭夫人名下的產業。
其格局雖然不如醉月樓惠勝樓,但卻別有一番小巧雅緻,招牌又以素菜居多,在京城之中也很有一些名氣,格外適合三兩好友閒坐對酌。
郭夫人定下的雅間,佈置素雅舒適,不見大陣仗,因而格外的舒心隨意。
“鄉君來了。”郭夫人笑眯眯地道。
“夫人換我襲人好了。”花襲人從容走上前,行了個晚輩禮之後,目光立即盯向坐在上席的一個男子,心中驚奇,不禁一邊行禮,一邊問道:“敢問這位是?”
這個男子,說他是中年吧,花襲人直覺又覺得不像;但若是說他年紀五十六十歲,但他的面龐又顯得太年輕了。有些像是後世那種重重靜心描畫之後又打在各種燈光之下的名人,難以判斷出具體的年紀。
當然,若不是花襲人,而是另外一個人,怕立即就會認定這男子年齡是在四十有餘,只是保養的特別好。如同那安平郡王世子宋名祈,又如武陽侯任平生。都是老天格外偏愛的英俊男子。
一襲道袍慵慵散散,格外的灑脫隨意,又彷彿那化外之人。風一鼓盪,就能乘風而去似的,一派高人風範。
這個男子……分明已經年過百歲了。
花襲人仔細一感知,便得出了這麼一個另她驚歎的結論來。
“九陽老人?”花襲人心中生出些興奮,打量着這位“老人家”。難道這個時空的內功都能有如此強大的保養效果?那真是了不起啊!
“小丫頭,你是怎麼認出老夫的?”男子開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花襲人笑着環視了這間雅室。道:“喏,老人家您同郭夫人同在一起,又不是郭大人……加上您這一身道袍。那就只能是郭三少的師傅大人了。”
花襲人說到此處,不忘瞅了郭桓一眼:這個郭三,居然事先沒有給自己說明白?
郭桓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
九陽老人呵呵笑道:“老夫不過是比你這小丫頭多到了半刻,算是恰逢其會,小郭子也是不知的。”
小郭子?
這個稱呼有趣,花襲人笑的很開心。
她自然而然地與九陽老人對面而坐,又見郭夫人的座位就在九陽老人的下首。不禁在這二人之間掃了幾眼。她這一掃視,本來是無意爲之,卻見那郭夫人面龐微微見了紅似有羞澀,又有些嗔怒薄怨,而九陽老人也輕咳了一聲,遂心中生出一抹明悟:這二人之間。莫非有蹊蹺?
難怪。這些年多少人餘尋九陽老人而不得其門,郭夫人卻能將郭桓送給他當弟子。由其精心調教了十幾年。若說是錢財開到,這天下有錢之人何其多,怎麼不見別人開的動道?
若是這二人之間本有瓜葛,那就說的通了。
不過,這種明悟,她自己心知就好,是絕不能說出來的。
花襲人收回心神,十分真誠地讚賞道:“老人家,您真年輕。”說着還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九陽老人“嗯哼”一聲,對郭桓道:“上菜吧。”
“一路過來,腹中也空了。”
郭桓忙應了是,出去親自吩咐去了。九陽老人突然現身,他和他母親都是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如今師傅他老人家來了,又同母親**一室,又那麼年輕,他怎麼還能讓店中夥計端茶送水?
今日,說不得他就要守在門外,做一個小廝了。
只是古怪的了,在山上自己師傅明明像是五六十歲,頭髮的白了的老頭子,怎麼下的山來,就又將一頭灰白頭髮染黑了?難道,他老人家最近又連了什麼神功不成?
郭桓一面胡思亂想,一邊守在門口,將夥計們送來的茶水菜餚截下來,再一一送進了雅室之中,見花襲人同九陽老人聊的很歡快,不禁又朝花襲人看了幾眼:這個小賊,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無所畏懼。
花襲人此時正問到自己很關心的問題:“……老人家,您到底高壽幾何了?”九陽老人這般皮相,實在不像老人家,這稱謂也彆扭的很。但花襲人又心知這個老人家的確年歲很大,讓她叫“大叔”,她也叫不出來。
九陽老人忍俊不禁,笑問道:“小丫頭覺得呢?”
花襲人搖搖頭,道:“我只能感覺的出來,您肯定超過百歲了。具體數字,倒是不知。所以老人家您保養的真好啊,有什麼獨門秘籍麼?能不能教我?”
“你……”花襲人沒有等到九陽老人回答,卻見郭夫人聽到她的話後如遭雷擊,身軀顫抖不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問九陽老人道:“你真的一百多歲了?”
九陽老人本來聽到花襲人說出這個數字還有些自得,此情見郭夫人這般震驚模樣,那些自得一下子僵在了臉上。他苦澀地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道:“老夫是虛度一百又八載了。”
也就是說,他老人家高壽一百零八歲。
郭夫人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面上一下子沒了血色。
花襲人識相地閉上了嘴。
若是如她所料,九陽老人和郭夫人之間真有一段故事……郭夫人的年輕沒有虛假,這也就是說,在郭夫人認識九陽老人的時候,九陽老人已經是八九十歲的老翁了。
想想自己當年喜歡上的是一個年紀足夠當自己太祖的老翁,就是心神再強大的女人,一時間也難以接受。
花襲人心中不禁同情起郭夫人來。
郭夫人深受打擊,面色發白,兩眼呆滯無神,竟然是滑落了淚來。
九陽老人任是灑脫如仙人,此時也露出了凡俗之情,一番遲疑,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花襲人很識趣地悄然退下,給這兩位舊相識留下了私人空間,走到了門口,同郭桓站在一起,讓端來菜餚的夥計們稍後片刻。
當然,裡面的對話,也沒能瞞過她就是了。
“這就是當年你一走了之的原因?”
“權當做是吧。”
郭桓不知因花襲人一句問話而引起了變故,見花襲人出來,又掩上了房門,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凝神查探屋內狀況。花襲人忙碰了他胳膊一下,衝他搖了搖頭。
“怎麼回事?”郭桓面色有些不好。
花襲人輕鬆地道:“兩位長輩想要略敘敘舊。”
她示意夥計們站在廊下等待,目光落在院中幾顆高大筆直的銀杏樹上。節氣已到深秋,銀杏樹葉成了燦爛的金黃色,翩然從枝頭落在,在陽光之中穿行時,就成了美好的景緻。
“喂,郭三。”花襲人望着這銀杏葉,目露迷色,輕聲問道:“除了孟二小姐,你還有其他想娶的人沒有?”
郭桓俊臉一僵,惱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花襲人微微聳了一下肩膀,輕笑道:“我當然是爲了我自己問的……”
郭桓一怔,猛然間反應過來後,是又驚又訝,難以置信地瞪着花襲人,麪皮紅了起來。
花襲人似乎全沒感覺到他的窘迫,轉頭注視着他,笑意盈盈地道:“三少覺得我如何?”她的笑容和平常沒有兩樣,說話的語氣也輕鬆至極,彷彿自己剛剛問道的是再正常不過的問題了,但她偏偏又是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
這樣的花襲人,她站在離自己不過一尺遠的面前,白皙透亮的肌膚上那細而柔軟的絨毛都清晰可見,身上散着好聞的清新的氣味兒,又幽幽帶着淡淡的香;她笑意盈盈,晶亮的眼睛微微彎起一點兒,粉脣也分開來,露出雪白小巧的幾顆貝齒……
在這樣的時刻,看着這樣的她,聽到她說的話,郭桓的少年之心突然砰砰跳動的厲害,像是有什麼萌動了起來。這種感覺十分怪異,讓郭桓又立即清醒,連連後退幾步,漲紅着臉,脫口道:“你怎麼如此問話!”
說罷他又是大窘,瞪了一眼花襲人後,就又不敢看她了。
花襲人輕笑道:“男婚女嫁,爲何就不能問了?”
“我年紀也不小了,早早爲自己打算本就是應該的,你又何必大驚小怪的?”花襲人言語輕鬆,不再盯着郭桓瞧,微笑道:“你既然註定失去了孟二小姐,以後也總要另尋她人相伴……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你我二人間的可能,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是啊,又有什麼不對?
妄他自詡爲江湖兒女,居然沒有她灑脫。郭桓心中不禁生出一抹羞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