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雙井逃生
舜和娥英二夫人離開帝都之後,曉行夜宿,不到十日便回到了歷山。進村以後,舜沒有先回到自己房裡,而是攜二位夫人帶上帝堯所賜禮物,徑直先去了父母的院子。
到了大門口,他將騾子背上的物件卸下來,把繮繩交給下人去喂牲口。然後和二位夫人提着帝堯所賜物件進了父母的院子。
進了父母房門以後,放下手中的物件,趕緊向父母問安:“父母一向可好?兒一走月餘,沒有牀前侍候,還請父母見諒。”
瞽叟聽到舜兒問安,說道:“你們回來了?回來就好。”
姚婆子看到舜夫婦回來帶了許多稀罕的物件,知道肯定有自己的,臉上已無惡相,但沒有說話。
問候已畢,舜將帝堯賜送給父母的東西一一呈上,說道:“這些物件是帝堯賜給父母的,請父母笑納。”
瞽叟不能看見,敤首高興地將帝賜的那些物件一件一件地給父親做了介紹。
聽到帝堯賜了這麼多禮品,瞽叟非常高興,連聲說道:
“好!好!這些物件我見都沒見過,可惜我現在不能看見!”說罷,嘆了一口氣。
姚婆子心裡更喜歡,她是個愛吃小利、惜財不惜人的東西。今天平白地得到了這麼多稀世之物,哪能不高興?臨別之時,第一次讓象和敤首把虞舜夫婦送出了大門。
虞舜見過父親、繼母,留下賜品,在弟妹的相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如果在平時,象能將舜送到門口就已經是很不錯了,但今天不同,象藉着母親讓他送兄嫂之機,如一頭討厭的蒼蠅,跟在兄嫂的後邊一直走到了二哥的家裡。進了家門,站在那裡就不走了。他和兩個嫂子多日不見,心如着魔一般,鬼使神差地粘在了舜的住處。
舜見象來到家中,便殷勤招待,並將帝都的新鮮事給他聊了聊。象看到了帝賜的干戈,七絃琴,雕弓等物件,愛不釋手,不停地用手擺弄。
舜知道象的心裡羨慕,但因是天子所賜之物,不能轉送他人,只好默不作聲。
象在舜的屋子裡粘了很長時間,看着他想要但卻得不到東西,心裡開始難過,無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回到自己的住處以後,象那個小腦袋裡全裝的是兩個漂亮的嫂子,裝的是干戈、雕弓、七絃琴等。舜的每一件東西都使他眼紅、心熱。越心熱心裡越是想:這些東西舜爲什麼能得到?我爲什麼就得不到?越想越惱,越想越煩躁!在家裡亂摔傢什,暴躁發兇。
姚婆子知道兒子的心事,百般勸慰。象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些東西我非得到不可,弄不到手,誓不罷休!”
“兒呀,你不要着急,那幾件東西明天娘去給你要回來,不怕他不給。至於那兩個女人的事,你就別想了,肯定是弄不到手的。”姚婆子勸道。
“你不要向他去討,誰願看他的臉色,我會有辦法弄到手的。物件要緊,人尤要緊,我全部都要弄到手。總有一天我會把他殺死,他死了,看這些東西歸誰?”象惡狠狠地說道。
“要殺死他,一定得要想個好辦法,不然,露了馬腳可是要償命的。”
“怕啥,我自有妙法,我要叫他死而無怨,你就看我的手段!”
這個象雖然是個兇惡刁蠻之徒,但他的心眼卻是缺少那麼一點點。他苦思瞑想,想了好些天,還是沒有能想出一個既能殺死舜,又不露馬腳的法子來。只好又來求他那個惡毒的母親。姚婆子道:
“你小小年紀,老是自以爲是。咋就這麼笨,連一個整死人的辦法也沒有,你還能幹什麼?”
象懇求道:“母親,幫孩兒一下,想個主意讓我把他弄死。”
其實,自象兒提出了要殺死舜的想法之後,姚婆子這些天就一直在心裡醞釀,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好的方案了,只是爲求萬無一失纔沒有說出來,象今日既問,她便不加思索地說道:
“後院的水井好久沒有浚(jun.掏挖)了,等上兩天,讓你父親叫他過來浚井。咱們在井旁放些土石,等他下去以後,把他埋進去,豈不省事?”
象高興得差一點跳了起來,說道:
“好主意!好主意!我去準備土石。”
姚婆子獰笑了一下,惡狠狠地咬了咬牙對兒子說道:
“這個重瞳的雜種,非將他弄死不可!空中可逃,看他地下怎逃?”
正說着,敤首進了門,娘倆便止住了話頭不再言語了。敤首看到母親和哥哥的臉色都有尷尬之相,心裡很納悶。這時,象出去走了,敤首便問母親:
“你和象哥在商討什麼?”
姚婆子道:“小孩子家少管閒事,出去耍去!”
敤首生氣的出了大門。她邊走邊想:“是不是又在想辦法害我那二哥?”“不好,可能是!什麼‘空中可逃,看他地下怎逃。’莫非是要在地下邊害我二哥?”想到這裡,她的心中感覺到十分害怕,趕緊跑到二哥家中。二哥下地耘田未歸,她就將她看到和聽到的情況告訴了兩個嫂子:“不好了,母親和象哥又在商量害二哥了,剛纔我進了家門,沒有聽清母親和象哥在說些什麼。只聽了一句‘空中可逃,看他地下怎逃。’我進門以後,他們都不言語了。我看他們的臉色不對,肯定是又在想什麼趟子要害死二哥。二哥回來以後你們告訴他一下,好讓他有個防備。”
“知道了,謝謝小妹三番兩次出手相救。”女英謝道。
姑嫂三人說了一會兒話,敤首便回去了。
午時,舜從田裡回來,二帝女就把敤首妹的話告訴了他。舜聽了以後嘴裡一直唸叨着:“地下怎逃,地下?地下?……”唸叨了一會兒,便對兩位夫人說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讓我去浚井,等我到了下邊後他們推下土石砸死我?”
父母的後院裡有一眼井,當時是爲了父母吃水方便,他在那邊院子裡也挖了一一眼井,兩井相距不到兩丈。舜分析敤首說的‘空中可逃,看他地下怎逃。’那句話時,馬上就猜到了井裡面。
娥皇、女英失色道:
“若果真如此,該怎麼辦?”
舜在思考,沒有做回答。女英道:
“要不這樣,你提前下到井裡,在井壁上挖一個洞,可以藏身。”
舜道:“這個辦法不行,井在那邊屋裡,我如何去挖洞?就是挖個洞,危險之時我藏在裡邊。若他們將上邊堵嚴,還不是不能活嗎?”
三個人一時沒了主意,面面相覷,一籌莫展。忽然娥皇說道:
“有了!我想出辦法了!”
“有什麼好的辦法?快說。”舜急問道。
“那邊屋裡的井在什麼位置?”娥皇反問。
“就在那邊牆根旁。”舜說着用手一指。
娥皇道:“好了,就這麼辦!咱這口井離那個井沒有兩丈遠。咱們從這邊井裡掏個洞,穿到那邊的井裡,把兩個井弄透。萬一有什麼不測,就從井下邊鑽到這邊來,不就逃出來了嗎?”
舜和女英聽了都很高興,覺得確實是個好主意。
說幹就幹。舜拿了钁頭,換了 衣服,就下到井裡去了。
女英拿了繩子,把竹筐放了下去。娥,英二人在井上邊輪換着往上吊土。
舜在下邊挖了一會,又上來了。
女英問道:“爲何又上來了?”
舜道:“我覺得在下邊掏挖方向不好掌握,如果打偏了,那不就誤事了?得想個辦法掌握方向。”他想了一會兒接着說道:“女英,你去搬梯子,上到牆上,將繩子一頭對準那面的井口,然後將繩子引過來。拴在咱這井的東沿上,我看着繩子的走向,就能掌握方向了。”說罷,復又下到井裡,繼續去再挖。
女英將梯子搬來,靠在西邊的牆上,拿了一個小棍棒,一手牽着繩頭,悄悄地從梯子上爬了上去。看好了那眼井的位置後又復而下來,到舉手能觸到牆頭的時候便停留了下來。她將小木棒插在牆頭上在上邊拴好繩子,然後從梯子上下來,將繩子的另一端拴在了井口的東邊邊。用眼一瞄,方向很對。對井下的夫君問道:“繩子栓好了,能看清嗎?”
“看得清。”舜擡頭一看回答道。
一切就緒,舜在下邊掏挖,娥皇、女英在上邊輪流吊土、送土。
要打幾丈深,亦是不易的。日裡不足,繼之以夜,夫妻三人雖然累得精疲力盡。但還是不敢停點。半夜裡,實在睏乏了,就停了下來。洗了手臉,上炕歇息了一會兒。
不覺天亮了,他們起來洗罷了臉,趕忙去進見父母。進見期間,父母也沒有提到啥事,夫妻三人心裡放下了一塊石頭。
虞舜回到家裡以後,就趕快下井挖洞,娥英二夫人也拿起繩索、框子吊土、運土。夫妻三人一直挖到了已時初,總算把兩個井掏通了。(兩眼舜井遺蹟現在還在歷山舜廟遺址旁,《嬀、汭二水間歷山村舜耕遺址》載:“位於芮城縣西南23公里峨嵋嶺臺地與黃河之間,有嬀、汭二水由北向南流入黃河。二水間有歷山村,是舜耕遺址。......村南有舜井爲‘雙井’。”娥皇女英廟:在歷山村南中莊裡。始建英考金大定之年重修。)
“多虧沒有挖偏,省了不少力氣。”虞舜在井下自語道。洞子掏透以後,在靠那邊井壁上,舜只挖了個小洞。他覺得,洞口小一點不易露馬腳,人能鑽過去就行了。
大功告成,舜從井裡上來,洗了手臉,換了衣服,讓娥皇胡亂弄了些吃的,狼吞虎嚥地吃開了。
你想一想,還是頭天中午吃的飯,一直挖到半夜,晚飯都沒顧上吃,早上進見父母回來,一直挖到已時,肚中怎能不餓?
夫妻三人正在吃飯,瞽叟着象來叫舜。舜不得不放下陶鉢,下炕穿鞋。
娥皇走到舜的身邊,把他身上各處的帶子全部繫好、繫緊。舜問何故,娥皇道:
“衣服繫緊了,即便埋上一點土,也能利索脫身,省得牽扯不便。”
舜沒有吭聲,穿好了外衣,匆匆來見父親。
“叫你過來,非爲別事,後院井裡渾濁了,怕是好久沒有浚了,你到後院把那口井浚一浚。”一見面瞽叟便對兒子說道。
舜連聲答應:“行!行!”心裡卻如刀絞般難受:果真是這樣!怎麼連父親也要弄死兒子呀!他滿腹酸楚地走向後院井旁。到了井旁以後,他看見井旁牆根堆了好多土石,舜心裡暗想:若非敤首妹及早通報,我命休矣!
舜硬着頭皮,拿着傢什下到井裡。
剛一下到了井底,他就趕緊先找到那個窟窿的位置。看到這邊的洞口有點小,便準備將洞口往大再擴一點。哪知還沒有等他動手,上邊的石土“譁!譁!”就傾下來了。
“怎麼就這麼快?”舜腦子裡一閃念,急把頭塞進洞裡,趕緊就往裡面爬。緊爬慢爬,一條腿還是被土石壓埋住了,鞋子都沒能拔出來。腿雖被土石砸疼了,但無大礙,僥倖鑽到了這邊井裡。
卻說那姚婆子母子,看到舜剛下了井口,就趕緊往井邊走。還沒讓他在下邊站穩腳,就將土石傾了下去。
這娘倆深怕舜不死,一不做,二不休,一直填埋了半個時辰,估摸下邊的土有一人深了,才罷了手。
看着快要填滿的水井,象好不得意!眼前晃得全是兩個嫂子的倩影,心裡想的是帝送給舜的那些物件。這一切的一切,以後全是他的了。
姚婆子心裡直樂,吹牛道:
“還是老孃的計謀好吧?看他這一次往哪裡逃?”
象見母親吹噓,便嗆了一句:
“別誇了,上一次咱們沒有按你的主意嗎?人沒有被燒死,還把倉廩都賠上了。”
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子,對其母也常常是不尊的,母子倆絆着嘴,也是家常便飯。娘兩叨叨着出了後院回到了房裡。
敤首看見母親和三哥得意的臉色,心想大事不好,可能是他們的陰謀得逞了。出了房門急忙跑到後院,走到井邊往井下一看,井已填了一半,下面也沒有人影,她料想二哥已被埋在了下邊,肯定是不能活了。想到二哥平時對她的種種關愛,嫘首嚎啕大哭,直哭得死去活來。
象聽到的哭聲,跑步奔向後院。看到敤首站在井邊嚎哭,驚呼道:
“不好了!這件事竟讓這熊女子知道了!”
他快步跑到敤首跟前,踢了敤首一腳唬道:
“不準哭!這件事不得對外人講,若敢漏出去一個字,管教你也同他一樣,不得好死!”
姚婆子聽到了後院的哭喊聲,聽到象兒往後院的跑步聲,趕緊出了房門向後院跑去。一看眼前的這種景況,她的心裡有點發毛:壞了,此事讓這妮子知道了,肯定會引起麻煩,於是,急忙跑到敤首跟前,哄道:“好我的乖女兒哩,聽孃的話,你不敢再哭了。這事是萬萬不可漏泄的,你一鬧騰,若讓別人知曉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娘和你三哥都要被殺死的。我們都死掉了,你忍心嗎?”
敤首聽了母親的央求心裡很苦,雖然心如刀絞,但卻止住了哭聲,不敢再作聲了。
安頓住敤首以後,那娘倆回到了屋裡。象對瞽叟說道:
“這一下把那個壞東西埋掉了,這個功勞卻是孩兒的。過上兩天沒事了,咱就把他的家產分一分。牛羊、倉廩、孩兒都不要,全歸了父母。帝送的那些干戈、琴等物件,你們用不着,就歸了孩兒。兩個嫂子父母也沒有用,讓她們給兒做媳婦。這樣的分法合適嗎?”
其實,瞽叟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愣愣地坐在那裡一句話也沒有說。姚婆子卻很高興,她得意忘形地對象說道:
“隨你去吧!”
象得意至極,迫不及待地說道:
“我過去看看兩個嫂子去。”
“好憨娃哩,千萬急不得,好賴等上兩天再說!等她們找不到虞舜了,就說他失蹤了。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得慢慢來,萬萬急不得!這一會兒你到那邊去,一定會引起她們懷疑的,若以後她們懷疑是你乾的就壞了,咱娘兩都脫不了干係。”姚婆子急忙阻攔道。
“好吧!好吧!等兩天再說。”象只好作罷。
做了惡事的人,畢竟心是虛的。這一天,從中午到晚上,姚婆子一直坐立不安,心跳得“咚!咚!”的,總怕兩個媳婦到這邊來找人。如果她們問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姚婆子心中忐忑,一天都沒有敢出屋子,一直到了天黑。她沒有想到,兩個媳婦竟然沒有過來找人。晚上,姚婆子一想到此事未了,心裡就有點緊張。忐忑不安,一夜都沒有睡安生覺。
次日飯時,象正在吃飯,忽然隔牆聽到了琴聲,甚覺詫異。心裡如同揣了只兔子一樣,“嘣!嘣!”直跳。放下飯碗,出了房門,悄悄地溜到舜的院裡去偷看。
象走到二哥屋子的窗臺下面,從窗子的縫子裡往裡一看。不看則罷,一看嚇了一大跳。只見二哥端坐坑上,聚精會神地在那裡彈琴。象嚇得吐了一下舌頭,沒敢吭聲,趕緊偷偷地溜出了大門。
出了大門以後,象邊走邊想:明明都把他埋在井裡了,何以不死?現在竟然還在那裡彈琴!他想不出一點道理來,急忙趕回家,跑到後院井旁,往井下一看,填的土石還是原來的樣子。這等怪異之事讓象大吃一驚,這一驚,竟出了一身冷汗,嘴裡也語無倫次地驚呼道:
“怪了!怪了!見了鬼了!”
姚婆子看到兒子還沒有吃完的飯,聽到兒子在後院亂叫,急忙跑到了後院。當她看到兒子像着了魔一般語無倫次,急問道:
“你怎麼啦?你在說什麼?出了啥事了?趕緊給娘說!”
此刻的象如同一個瘋人,在井旁團團亂轉,邊走邊不停地念叨:
“壞了!怪了!壞了!怪了!”
姚婆子急忙問道:
“兒呀,你怎麼了?”
“怪了!怪了!見了鬼了!”象不停地叫着。
“咋回事,你快給娘說!不要嚇人。”
“昨日咱們親自把舜埋在了井裡。現在,井裡的土石還都原樣沒動,舜卻還活着!豈不是出鬼了?”
“不可能的事!是不是你得了癔症!”
“我沒得癔症,這是真事!你若不信,到那邊屋子看看,他現在正在那邊屋裡彈琴呢!”
姚婆子一聽急了,忙跑到井邊。往井下一看,真的一切都是原樣。驚道:
“莫非這個雙瞳的怪物有神鬼保佑着?算了!算了!以後不要再想手段了。”
象恨恨地說道:“我決不罷休,不弄死他,決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