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庠舍施教
那帝舜自處理完丹朱之事以後,心裡一直在琢磨着他那以德治國的方略。他覺得,以德治理天下的關鍵是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要求自己,要求臣工、諸侯,以庶民生計爲施政目的,施厚德於民;一方面是培養庶民的品德、良知,調整好社會方方面面的關係,形成一個良好的風氣。
如何實施這個方略,卻一直沒有一個滿意的方案。
品德的教化,說起來易,做起來卻極難。一個人一生下來,其本性都是好的。在成長的過程中,周圍的影響改變了他的一切。好的可能變成壞的,壞的亦可能變爲好的。
人之變化,關鍵在於教化和社會環境的影響。從前洪水氾濫,給百姓帶來了巨大災難。老百姓流離失所,衣食艱難,起碼的生存都不能保障,當然就談不上教化了。如今,水患已經消除了,后稷教民耕稼,已大見功效,溫飽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常言道:“吃飽了飯生餘事。”人心本來就是容易生惡的,飽食暖衣之時,更易生些是非來。“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古人的話沒有錯,要想治理好天下,就必需在教化方面下點功夫。
契這些年一直在播教。他教化百姓親睦、謙讓。雖說有了一定效驗,但效果仍不理想。因爲成年的人習慣已成,成見已深。一時不易轉變,收效甚難。看來,必需從童蒙開始施教。“蒙以養正,聖功也。”要做好這一件事,首先應該在各諸候國多設一些施教的場所,把未成年的孩子收進去。一則識些字,二則懂些做人的道理,三還可學一些本事。如果這些孩子從童蒙起,都去學做善人。等他們長大以後,人人都能施善,國家豈不大治?刑罰豈不可以不用?如果他們再學一些謀求生存的本事,將來就能創造出更多的食物、物件。生活豈不更富足?
想到這裡,帝舜下了決心,把教化做爲一件大事。在全國普遍做起來。
次日視朝,帝舜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大家,並將建庠舍,教化童蒙的設想讓臣工們議論。他要求大家提些好的建議,商討出一個好的方案來。
帝舜的話音一落,契就說道:
“帝之言甚是。人之初生,沒有不善的。以後所以不善,是因爲習俗所染。譬如一根絲線,染於墨則黑,染於朱則赤。近朱則赤,近墨者黑。如果有一個場所,有一定的教法,使他們在這個和外界很少接觸的場所內,學一些本事,積一些善念。那麼,即便他原來就不善,在這一種場所內亦可以化惡爲善的。何況人一生下來本來就是善的。臣以爲,可先在帝都建一些庠舍,做個試點,做個樣板,然後再在各地推廣實施。”
契的話剛一說完,大家便齊聲稱讚。帝舜道:
“各位都以爲是,就由契來操辦。越快越好。”帝舜的話剛說完,契便接着道:
“即從童蒙開始,那麼,只是能是收一些小童。那大一些的孩子該咋辦?他們不到幹活年齡,在家裡沒事可做,又不能進庠舍,豈不流浪在家庭之外,染些惡習?”
“契之言甚是,以我之見,就建兩種庠舍。一種收大些的孩童,一種收小些的童稚。用來教童蒙的庠舍叫下庠(小學),用來教大童的庠舍叫上庠(太學)。”帝道。
“好!帝的這個主意太好了!”大家齊聲贊同。契接着又問道:
“下庠教化什麼?上庠教化什麼?總不能一樣吧!”
帝舜道:“教文識字,由淺到深。下庠學淺,上庠學深。下庠以識字爲主,再附帶一些品德教化。上庠除識文字和做人教化以外,還應再定一些學本事的科目內容。具體定些什麼內容,大家議論一下。”
伯夷道:“禮是立身之本,應爲一科,不可不施以教。”
帝道:“算一科。”
后稷緊接着道:“民生以農耕爲本,農耕也應爲一科。”
帝道:“很好!”
伯益道:“草木鳥獸與人關係最密,用處亦大,博物的人古稱爲君子,也應算做一科。”
倕道:“古之聖人,制器用以前民,利溥萬世。娃娃們即使自己不能發明,尋常物件也應該自己會做,這亦應列爲一科。”
夔道:“聲音之道與政治相通。可以變化人的氣質,功效甚大,依臣之見,音樂亦應列作一科。”
帝舜道:“列位之言,甚有道理。可按童蒙年令大小,學識深淺來選科目,一切教化之事,就由籬去一統操辦。”
契領命而退。
過了幾日,契來奏報:
“都城內的庠舍已經建成,請帝察覈,擇日開學。”
帝舜聽罷,心裡非常高興。即率羣臣前去視庠。
帝舜率朝中臣工到了上庠,那些請來的庠師和弟子們都在大門外迎接。帝舜見此情景,急忙下車與庠師們見禮,然後揖讓入門。
一進大門,但見上庠的正房中供奉着歷代先聖先師的掛像。祭臺上擺着許多俎豆等各種祭品。帝問道:
“這些掛像是怎麼來的?”
契道:“這是帝妹敤首畫的。”
“敤首妹的畫的確不錯,她從小就喜畫畫,整日習畫,走到那裡畫到那裡,練出了一手絕活。”
帝舜毫不客氣地誇讚道。
契道:“當時上庠建好,大家都說要樹一種尊師之風。應把先聖先師的像畫出來,掛在庠舍中央,時常祭祀。可誰能畫出先聖先師像來呢?一時難住了大家。正在發愁之時,敤首路過這裡,聽到這一情況後,便自告奮勇,由她來做。沒有想到,敤首竟然能畫出這般神品來。”
這個敤首,自幼就喜愛畫畫。她有創造的天賦,無師自通,在家中、在野地裡,見什麼,畫什麼。在小時候,她常用那雙靈巧的雙手,蘸上花葉的漿汁,或是紅色黃色的泥濘,在牆壁、門戶上東塗西抹,畫出各種跑跳自如的動物如野牛野馬甚至野象等,神情姿態栩栩如生,簡直就要從牆面上走了下來。舜每次見她如此,總是不忘勉勵她幾句。隨着時間的增長,敤手的繪畫技能更高了。不過,那個時候人們並沒有把畫畫當作一門學問,對此並不在意。所以,敤首會畫,誰也不知道。這次一出手,竟是一鳴驚人!(敤首的舉世傑作,填補了華夏文化的一個空白,成爲千古畫學的宗師。後世之人稱她叫畫敤。《辭海》:“敤首是中國最早作畫的人”。《中國畫學全史》:“歷唐(堯)與虞(舜)……時人始有畫,則舜妹敤首也……。宜之造化在心,別具神技……或謂中國畫祖,實爲敤首者。”)
大家對嫘首的畫稱讚了一番以後,就進入了正題。所有在場人等,首先要對先聖先師行釋奠禮。庠師們擁着帝舜,讓帝先行,帝道:
“不可以,今日若在朝中宗廟,當然以我爲先。今日之事,是在庠舍之中舉行,諸位庠師當然應該爲先。”
庠師們怎麼也不肯爲先。帝舜道:“咱們倡導禮儀,就必須以禮行事。按理說,諸位是教化百姓的,我是治理百姓的,其實職任都是相同的,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今天在庠舍,你等是主,我們是賓。咱們既然提倡禮儀。就應以禮而爲。先主後賓,大家說對嗎?”
那些庠師們推辭不過。只好列起隊來,走到了先聖先師的像前,恭敬地行禮釋典。
傾刻間,樂聲大作,禮儀隆重。
庠師們禮畢退下以後,帝舜率羣臣走到了先聖先師的像前,畢恭畢敬地行禮釋典。
緊接着一項,是行拜師禮。司禮將衆庠師安排在上首,西向而立。讓衆庠生站在下首,面向庠師行謁師禮。
一切禮儀完畢以後,帝舜走到庠師們的中間,懇切地勉勵了庠師們一番,然後與庠師們一一稽首行禮、告辭。
視庠典禮結束以後,帝舜便與衆臣離開庠舍回朝。一朝臣乘間問帝舜道:
“今天在視庠之時,帝對那些庠師們是否太客氣了?這樣做與禮不合。”
帝舜道:“你說錯了,恰恰相反,不這樣才與禮不合呢!”
那朝臣道:“願聽教誨!”
帝舜道:“首先,咱們和庠師同樣都是人,人與人間應是平等的。咱們起碼應以人與人之間的禮節對待之。其次,咱們和他們,都是履行職務之人。咱們履行的是管理之責,他們履行的是教化之責。本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那麼,咱們視庠到了他們那裡。他們爲主,咱們爲客,禮應如此。現在,咱們既然重視教化。就理應尊重庠師。我之所以那麼做,一是按理本應那麼做。二是讓那些學童們都看看,帝王都如此敬重庠師,他們就更應該如敬父母一般,不能含糊。三是讓庠師們知道其肩上的擔子很重。教化期間,他們也就不敢稍有苟且和溺職了。”
帝說完了這番話,轉身面向大家問道:“諸位以爲我的話有道理嗎?”
大家聽罷,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帝之英明,是常人所不能及的。都連連點頭稱是。
視庠結束以後,帝舜回到宮室以後,覺得有點累,就躺下來歇息一會兒。身子在那歇息着,腦子卻靜不下來。整個視庠的過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他的心裡很滿意。敤首畫的那些歷代先聖先師的掛像使他更爲欣慰,畫技高超,無以倫比。他覺得,庠舍掛像應該在以後堅持下去,應該把這種尊師敬祖的活動永遠流傳下去,寓教於其中。
想到這裡,他腦海裡猛然冒出來一個古怪的想法:“讓小妹給自己設計一件衣服穿上。”親政以來,他深深體會到天子上法乎天,高高在上,一舉一動關係非常重大,言行舉止都會影響到整個天下。當然,天子的服飾也是非常重要的。想到這裡,他便在腦子裡開始勾勒衣服的設計。
經過好長時間的思維,一幅畫圖在他的腦海裡粗略形成了,在這件衣服上,要體現十二個方面的內容:日、月、星辰取其“照臨”之意;山,能行雲雨,人所仰望,取其鎮重之意;龍,變化無方,取其神;華蟲爲雉,文采昭著,取其文;宗彝,爲宗廟祭器,繪虎、 二獸,取其祀享之意;藻,水草之有文者,取其文,取其潔;火,取其明,取其炎向上;粉米,即白米,取其潔白能養人;黼作爲斧形,刃白而銎黑,取其能斷之意;黻(fu),取臣民背惡向善之意,亦取君臣離合,去就之理。如何分佈他卻不能設計。只能讓敤妹去構思了。
次日,帝舜將敤首喚來,向他說明了自己想做一件衣服的想法。
敤首問道:“不知哥哥想做一個什麼樣子的衣服?”
帝舜把自己的構思給敤首開列出來。敤首看到哥哥開列的十二項內容,不得其解,笑着說道:“按這個設計,這件衣服做出來肯定很花哨。爲什麼要這樣設計呢?”
帝舜解釋道:“兄添爲天子,天子上法乎天。日月星辰取天子高高在上、照臨無私之意。天子的一舉一動關係非常重大,應靜多動少,庶幾才能鎮壓的住。靜而能鎮,莫過於山,所以取山。天子言行喜怒,不可以讓臣下窺測明瞭,否則會有揣摩迎合之弊。龍是飛騰神靈,叱詫風雲,變化莫測,神聖之物,所以要用這個龍。宗彝,虎蜼也。虎蜼是一種長尾猿猴,巢於樹,其性孝。老者直居上,子孫以次居下。老者不多出,子孫居下者出得果,即傳遞至上,上者食,然後傳遞至下,下者始食;上者未食,下者不敢食也。兄依善治世,百善孝爲先,取其孝也。藻華蟲的羽毛五彩繽紛,非常好看,我想取其文彩。取藻和華蟲有點綴之意。小妹以爲如何?”
“太精彩了!小妹一定不負兄望!”敤首聽罷,對兄長的思維佩服的五體投地。她愉快的接受了帝舜交代的任務。以後的日子裡,敤首放棄一切,全神貫注地爲兄長製作衣裳,她花費了九九八十一個晝夜,終於做出了一件絕世之寶,獻給了帝舜。
當帝舜穿上這件帝服之後,滿朝譁然,文武讚口不絕!朝堂上取得一致意見,讓帝舜穿上帝服郊天祭地。郊祭以後,帝王穿龍袍便成爲定製(袍定製一直沿襲到清朝結束)。
第二年春天,照例又是兒童入學之期。帝舜與君臣商議道:“教孝教悌,明禮習讓,這種科目固然是做人基本的要事,但是恐怕將來有兩種缺點:一種是關於兒童本身的,專讓靜,不讓動,身體發育恐受影響。一種是關於國家前途的,專尚文,不尚武,民氣逐漸委靡,易流於積弱。這兩種流弊似乎不能不預先防到。”
羣臣聽了,都以爲然。於是大家討論起來,有的主張增加射箭一科,有的主張增加御車一科,紛紛不一。棄建議道:
“射、御二科應該加上。射可以觀德,可以習勤,不但能夠養成武士,而且仍不失教育原則。這兩科適宜於年長的庠生,若是幼年庠生則不可,他們體力未足,恐怕不甚相宜。現在規定七歲入下庠,十五歲人入上庠。七歲的兒童,叫他射御,固然萬萬不能勝任,就是十五歲的兒童,亦似乎尚早。我覺得,最好添一種舞的科目。從前陰康氏的時代,因爲陰多滯伏,民氣壅閉,於是創出這種舞法,以教百姓,後來民氣果然多發揚了。所以舞這個方法於人身極有價值。舞有兩種:一種是徒手舞,盤旋進退,俯仰高下,演出種種的節目,與兒童興趣極相合,凡七歲的小庠生都可以用的。一種是器械舞,又可以別爲二類:一類是文,一類是武。文舞用籥用羽;武舞用於用戚。羽籥較輕,易於揮灑,凡年在十二歲以上之庠生都可用之。干鏚較重,舞動不易,凡十五以上大庠生就可用之。如此排定程序,以次而進,練習到後來,不但技藝嫺熟,而且力氣亦可以增加。所以,我以爲要提倡武事,振作士氣,寓之於教育之中,以入庠之初添加舞干鏚羽籥一科爲最宜。這科名目定爲萬舞,未知帝意如何?“衆臣聽了都很贊成。於是就叫樂正夔來做這方面的準備。
又過了幾年,帝舜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倡導養老於庠。讓那些朝中的年高致仕和百姓中的老人在庠舍中頤養天年。其養之法,必不至於帝者。來庠之時,一舉燕禮而已。凡在庠之老者,必有常年之膳食。而老者在庠,各就所長,聚少年學子而教之。
帝舜養國老(退休的官員)於上庠,養庶老(民間的年老百姓)於下庠。並經常率衆臣到庠捨去視庠,看望和撫卹那些老人。每次都是極爲莊重,帝要親自訓導,庠生向老人和師庠恭行謁師禮。儀式完後,便設宴款待那些老人和教師。
“餚烝於俎,行一獻之禮,坐而飲酒,以至於醉。以虞氏帝道宏大,故養老以燕禮。”
帝舜對老人十分尊重。其尊師愛教,尊老敬老之風範,影響着在庠庠生。庠生見帝隆禮在庠之師儒,則服教說學之心,因之益摯。
自此以後,帝舜朝大興教化,庶民百姓的品行不斷提高。各地的風氣不斷的變好。“不必賞而百姓自然相勸於爲善,不必罰而百姓自然相戒畏爲惡。”真正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