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婷靜嚇了一跳，驚慌的大叫：“王瑞雪！王瑞雪！”
王瑞雪已經趴在地上了。
房耀陽扶起她，一探額頭說：“她發燒了，我送她去醫院。你去學校幫她請個假。”
“好。”劉婷靜答應了一聲，跑了。
唐峰已經摺了回來。房耀陽對他說，“你扶她到我背上，我們去醫院。”
王瑞雪很快被送到醫院。掛號的阿姨認也是北京知青，知道她媽媽懷孕，就給她爸爸打了個電話。
廠職工醫院，病牀多病人少，王瑞雪被安排在急診室的一張病牀上，等待醫生檢查。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醒了，以她的意思是不用來醫院了，可房耀陽和唐峰都堅持過來看看，暈倒可大可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想到她爸爸出現必然又是大吵一場，她就心慌。好在這急診室裡只有她一個病人，也不至於太丟人。想到這裡，她就不停的催唐峰和房耀陽回去上課。這兩人顯然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執意要求等她的家人來了再走。見他們如此堅持，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不一會兒，她爸爸來了。果然一看到她醒着躺在病牀上，即便她的兩個同學坐在旁邊，也絲毫沒有給他留任何臉面。
“真是個來討債的！走路走的好好的還能摔一跤！你自己看着辦就行了，敢讓你媽媽知道，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唉，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王瑞雪扭過頭看着窗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拼命嚥了口唾沫，緊咬嘴脣，不讓眼淚掉下來。
“醫生，她怎麼樣？”看醫生檢查完了，她爸爸問。
“這孩子很虛弱，她平時吃飯怎麼樣？”
“吃飯？不多。有時候不吃，有時候就把啦幾口。”
醫生點點頭，“休息呢，她平時睡眠怎麼樣？”
“這個啊，就不知道了。你問她吧。”
醫生扭頭看着王瑞雪，她正看着窗外，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你平時睡覺怎麼樣？能睡幾個小時，愛睡懶覺嗎？”
王瑞雪吸了口氣，“還好吧，正常。”她的臉始終沒轉過來。
她爸爸接口說“她不睡懶覺，平時很早就起來了。跟我們一樣。”
房耀陽心中有些詫異。昨天晚上她才說過，失眠已經快一年了。看樣子劉婷靜和王智慧都知道的事，怎麼她爸爸卻不知道？
“哦，她吃的很少，營養跟不上。如果睡眠還正常的話，我建議你們再檢查檢查腸胃，是不是胃口不好，吸收也有問題。”
“好好，謝謝醫生。”王瑞雪的爸爸送醫生走出病房。
王瑞雪聽到門外劉婷靜正在詢問醫生，看來她已經請好了假剛剛趕到醫院：“請問醫生，我有個親戚常年失眠，吃飯又吃的很少，請問這之間是會相互影響的嗎？”看來，她剛纔在門外已經聽到了醫生所說的情況。只是剛纔王瑞雪刻意隱瞞了她失眠的事情，所以劉婷靜替她問了出來。
醫生微笑着問她“你熬夜到第二天，有胃口吃飯嗎？”
“哦，這樣。。。那要怎麼治療呢？”
“首先要確診不吃飯是不是因爲失眠引起的。如果是的話，就要儘快治療。其實常年節食有可能導致飲食障礙，這樣對身體影響很大，嚴重的話，身體器官有可能衰竭，最終影響到生命，其實任何一種小問題都不能忽視的。”
“知道了，謝謝醫生。”
醫生離開後，劉婷靜走進病房，王瑞雪的爸爸正叫嚷着讓她去學校。
“不能回家！回什麼家？你媽這個年齡懷孕，很危險的，她要靜養！知不知道！？你個逆子！你廢了就算了，不要再連累別人！”他爸爸喘着氣，狂躁的神情近乎不太正常。
“去學校，學生就應該以學習爲重！你在外面幹什麼我管不了，不要回去打擾你媽媽，聽到沒有？我們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省心的東西。”
王瑞雪臉色慘白，坐在牀上斜眼蔑視着他，“我要住院。”聲音是輕描淡寫的，語氣象對待一個陌生人。
“不行！你又沒病，住什麼院！？哪有錢給你住院！？”她爸爸暴跳如雷，象被揪了尾巴的老虎。
“那六萬塊錢呢？”王瑞雪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劉婷靜立刻將臉扭到一邊，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房耀陽和唐峰一頭霧水。但聽的出來，王瑞雪有六萬塊錢在她父母手上，六萬塊啊，可不是個小數目，在國營工廠這種靠工資生活的地方，萬元戶也沒幾個。不過她父母好像不捨得用在她身上。
“我已經這樣了，別逼我。”王瑞雪平靜的說出這一句，用眼角瞟着他“你大概還想多活幾年，我反正已經了無生趣。”這話出自一個未滿十四周歲的女孩口中，本應是可笑的。可他父親就象踩了地雷一樣，顫抖的聲音明明表現出他極度憤怒和。。。恐懼？，他跳起來，“啊！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你殺死我，殺死我！”他把頭低下來，往王瑞雪懷裡撞，露出自己的脖子，一副引頸就死的架勢。
王瑞雪狼狽的翻身下牀，站在牀的另一側，她虛弱的用手撐着牀沿，喘着氣“你走吧，我沒力氣跟你打架。要麼你弄死我，要麼給我辦一天住院，咱們就互不干擾。 ”
極好面子的他爸爸用提高了八度的聲音來表達他的憤怒“你要住就住吧，我管不了你，死活就是養到十八歲，隨你便吧！”他怒氣衝衝的摔門出去了。
王瑞雪顧不得三個同學還在病房內。她躺倒在病牀上，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沒有任何的聲音，看着被子的起伏，大家都知道她是躲在裡面無聲的哭。
房耀陽和唐峰走出病房。
“她們家怎麼這樣？太奇怪了。”唐峰不可置信的問房耀陽。
“你別問我，我知道的跟你一樣多。”房耀陽搖着頭說：“不過那是她們家的私事，我們還是少管少問的好。”
不隔音的病房裡，傳出劉婷靜悠悠的聲音：“哭吧哭吧，別總憋着，會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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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王瑞雪遇到唐峰和房耀陽都會刻意的避開。讓他們看到那些不該看的，再見面始終有些尷尬。
房耀陽猜到了她的心思，星期二領黑米稀飯，他細心的安排了劉劍去給她幫忙。這讓王瑞雪一直提着的心稍稍鬆了口氣。唐峰卻象個問題少年一樣，總在找機會問她那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對待這種人，她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裝傻。
靜悄悄的，國慶節來臨了。
廠裡出了通知，安排星期六、日兩天放假。學校也是同樣的安排。
星期五下午，各班班主任給同學們進行放假前安全教育。
王瑞雪看着講臺上的曹老師，有些恍惚。這個鬍子拉碴，頭髮又長又亂，面色發黃，眼窩深陷的人，真的是那一個月前還神采奕奕的曹老師嗎？距離上次的打架事件有兩個星期了吧，真沒想到，不知不覺中，變化最大的人竟然是他。
曹老師睡眼惺忪，眼角還沾着顆眼屎。他用左手撐着講桌，身子還是晃得厲害。
王瑞雪小聲跟劉婷靜感慨“你看曹老師，是不是被崔凱的事折磨慘了。”
劉婷靜看着曹老師，點點頭“聽說他們家在陝北很窮，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他也是很心高氣傲的，誰知道剛一工作就遇到這麼大的事。”
“唉，他也怪可憐的。不過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師。”王瑞雪想起他的爲人，不自覺的縮起肩膀搖了搖頭。
劉婷靜的腦子卻異常清醒：“他有什麼可憐，就算他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人。在檔案裡記一筆就真的什麼機會都沒了啊？人生還長着呢，真正毀了他的是他自己，他的性格！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沒人說他什麼，自己就把自己打垮了。”
王瑞雪吃驚的看着劉婷靜，沒想到她的看法這麼有見地。本想說句佩服的話，可到了嘴邊，就變成了：“你是給你家崔凱開脫呢吧，你放心，我又沒說讓崔凱對曹老師負責。”
劉婷靜臉色立刻暗淡了：“唉，別提他了，說了就煩。”
這時候曹老師忽然大手一揮：“好了，就這麼多，放學吧。”
同學們都站起來，王瑞雪和劉婷靜也各自收拾東西，人這麼多，她們不好繼續聊這個話題。
“十三妹。”唐峰又開始叫她。他們之間只隔着一條走道，她實在沒辦法裝聽不見。她望向唐峰，一臉的憤怒。有些人就是死不悔改，永遠聽不見她的抗議。
“放假你怎麼安排。”唐峰橫坐在凳子上，面對着她。
“哪有安排，隨便吧。”
“一塊去城固趕會唄。”唐峰熱情的邀請她，“還有房耀陽，吳鵬，魏東明，鄧波，張帆他們，你們要不要一塊去？”
城固，是個縣城。每年秋季都有十五天的商品交易會，說白了就是趕集。這習俗很多年了，大概比這個廠的年齡都長久，這也是過去物資匱乏，交通不方便時，人們獲得生活所需最熱鬧的臨時市場。
王瑞雪瞪着這個自來熟“我跟你很熟嗎，幹嘛要跟你們一起去？”
“唉，”唐峰立刻叫起來，“做人不能這麼忘本啊，你暈倒的時候誰揹你去醫院的？你都好了這麼多天了，連個謝字都不說，還要跟我劃清界限啊？”
王瑞雪的臉立刻紅了，這確實是她的問題。其實她以前是個不拘小節，大咧咧的人，怎麼這次這麼矯情了。
“你別不識好人心，”與其說他是在抱怨，不如說是解釋：“你又沒自行車，一起去我們有人帶你啊。”
“哦，那謝謝了。不過我不想去。”她嘴硬。其實她心裡很想去的，家不像個家，呆在家裡能憋死人。何況爸媽都放假在家呢，可她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街上晃悠啊。去城固趕會至少是消磨時間的好去處。不過，跟他們去感覺有些怪怪的，究竟哪裡怪，她也說不上來。
“兩天呢，你都不去？”唐峰窮追猛打。
“嗯，不去。”她還死撐。心裡卻盤算着怎麼跟劉婷靜悄悄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