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冤家

武思芳既拿定了主意, 心裡的魔障慢慢就消失了,雖然性子依舊急躁,但也沒前幾日那樣暴戾。她深知自己的毛病, 對着家下奴僕也有些不大自在, 索性挑了幾個能幹的人上落玉山釀酒去了。

山上清靜, 景色怡人, 讓武思芳的情緒又平穩幾分。她乾脆住了下來, 加上渾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氣,整日裡幹勁十足,就着溫暖的陽光以及和煦的春風, 將梨花釀一罈一罈埋在樹下,等幹完了活, 便躺在她深不可見的財富上怡然自得, 陶冶心性。

四月份的時候, 武思芳的老友史書海放了外任,來黃州當知府。黃州離金流城並不遠, 她上任前回了一趟家鄉,來找發小敘舊。無奈城內見不到武思芳,遂約了賀蘭敏君上山來看她。

天高雲淡,微風輕拂,三位老友在梨花樹下開懷暢飲, 笑趣橫生。

“我們四個就差而朱雲啦, 也不曉得她上哪兒去了?我還欠她錢沒還呢。”如今大家都過的不錯, 就這人總是神龍不見首尾, 武思芳難免唸叨一番。

“她攤上大事兒啦!”史書海抿嘴一笑, “不知怎麼的,她竟得罪了龍武軍的曹校尉, 曹氏爲了和她一決高下,連軍職都辭了,發誓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呢!上個月還在我跟前打探而朱的下落,呵呵,…..我哪裡知道….”

“……..?”武思芳吃驚不小。她猛地想起去年在京都時,曹校尉帶人來搜竊賊,卻在關鍵時刻放了她們一馬,…….不會……在那個時候就結下樑子了吧……

賀蘭輕搖摺扇,微微一笑,“那個什麼曹氏,想來也不是她的對手。…..這不是沒事找抽麼?我也聽說了,她原先和紫胤真人的徒弟約好了比試,不知是個什麼結果…..”

“這個我知道,”史書海端酒暢飲,微微笑道,“據說在華山上打了三天,而朱雲勝出。兩個結拜了姐妹,一同收了潘小將軍做徒弟,結果還沒傳授什麼武藝,曹氏找上門來,而朱云爲躲他,跑得無影無蹤了。”

“風大俠還有害怕的時候?”武思芳嘆道。“她向來無拘無束,只怕這回麻煩了呢。”

“她再麻煩,也沒你麻煩,還是操你自己的心吧。都這麼久了,怎麼連個夫君也沒娶回來呢?傳宗接代是大事,怎能兒戲?”賀蘭敏君勸她。而朱氏姐妹衆多,而朱雲跑了,還有其他人,武思芳和人家沒法比。

“慌什麼,”武思芳不以爲然,且洋洋得意。“武家有後!孩子在肚子里長着吶!男人麼,有沒有我也無所謂了。”

史書海微微蹙眉,“此言差矣。你家幾代單傳,這一個怎麼能夠?老話說得在理啊,繩子偏從細處斷,這你總該聽過吧?”

“是啊,再說你就那麼確定能生個女兒出來?我也沒瞧着你變得多聰明,倒是這力氣比從前翻了一倍不止,照這個症狀看,只怕是個男孩兒呢。”賀蘭及時補刀。她亦是好心,戳不到武思芳的痛處,她是絕對不會將娶夫當回事兒的。

“……..”,武思芳果然面色不愉,“這話我怎麼那麼不愛聽呢???憑什麼就說我肚子裡的是男孩兒!?…..鬧了半天,你兩是跑來給我添堵的??”

孕婦情緒不定,一句話不對付,說翻臉就翻臉。武思芳一點兒也沒客氣,直接將史書海和賀蘭敏君轟下山去了。她無處發泄,自己氣自己,好一通鬧騰,山上的鳥兒撲棱棱全飛走了,一同釀酒的幾個人也嚇得不見了蹤影,漫山遍野的梨花被武思芳吼得紛紛揚揚,四散飛舞。

到了晚上,武思芳還是沒睡着覺,翻來覆去,焦躁不安。書呆子和老夏的話讓她壓力很大,到後來實在睡不住了,她又一咕嚕翻起來,決定下牀繞山溜達溜達再說。

夜晚山林寂靜,武思芳推開房門,月色溶溶,梨花已然鋪滿一地,花瓣如絮如雪,乘着清風不斷從枝頭飄落,碎瓊亂玉之間,一人長身而立,依然癡癡地望着她。

與以往不同的是,他今晚穿了翻領窄袖銀絲錦袍,將墨發編成長辮垂在胸前,姿態翩然,風華無雙。他看見她,摘下面具,露出傾世容顏,叫原本焦躁的武思芳一時看呆了。

“芳兒,”他穿過紛繁如雪的飛花向她走來,清朗的聲音在寧靜的月夜裡格外動人,“我都好了,你娶我可好?”

“滾!”武思芳又開始發飆了。她暗恨自己沒出息,竟差點將眼珠子粘在潘毓身上了。

“你若是肯娶我,今後我任你打,任你罵,絕對不躲一下,讓你有氣可撒,如何?”他一點也沒在乎武思芳惡語相向,開始討價還價。

哄誰呢。武思芳暗暗冷笑,真要是娶了你這瘟神,還能有我撒野的機會?想的到美!“我和你早無瓜葛,你說說你,好好一個兒郎,怎的這般不知廉恥?”

“…….我想嫁給你。你看,現在也沒人肯嫁你了,……我嫁給你好不好?”她說話可真傷人。他想這麼不要臉麼?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罷了,他就願意作踐自己,任她變成什麼樣兒都捨不得離開。

“姓潘的!”武思芳氣得眼圈兒發紅,“再說一遍,我發過毒誓,娶你會斷女絕孫的!算我求你,給武家一條生路吧!”潘毓將她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真真是沒活路了。

“我不過是想嫁給你。”潘毓心口發疼,他沒想過讓她傷心,她付出了那麼多,怎麼對他都不爲過,“我不過是想永遠陪着你。……我知道我做的過分,我不能嫁給你,自然……也不想你娶別人。”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武思芳氣得跺腳。

“芳兒,”或許爲她考慮,是該…..妥協一下了,潘毓咬咬牙,堅定無比地說道:“我給你當側侍,不要名分,陪着你,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他說的真誠無比,也說的可憐卑微。武思芳在這一瞬間被深深地觸動了,這人….真的瘋了。給她當側侍,將來死了不能與她合葬,不能上武家族譜,即便以後他們有了孩子,他在孩子的眼裡不過是個地位低下的叔父而已!

“不可能!”她就算恨他,都不能這麼對他。

“芳兒…..”他上前兩步,試探着去拉武思芳的手,卻被她靈巧地避開了。都努力了這麼久,爲什麼還不肯給他個機會?難道她的心是石頭做成的麼?“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呢…….”

“無所謂,”武思芳的臉拉得老長,“我沒必要知道。放棄吧!你奈何不了我的,這麼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咱們各走各的道兒那纔是正經!”

“…….”,潘毓輕聲一嘆,又小心問道:“芳兒,若是看在孩子面上,能不能收留我?”

“看在孩子面上?憑什麼?你跟她很熟麼?”武思芳剜他一眼,這個理由太蹩腳了!

“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雖然知道她一定會生氣,但他爲了將來,還是決定坦白了,“那天晚上,在雲煙閣陪着你的人,……..是我。”

他愛她,愛到了骨子裡,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她和別人鬼混,於是趁她不備下了藥,之後他吞下了解酒丸,買通了紅雕兒,穿了他的紅衣服……

那時候,他臉上還有疤痕,所以,酒裡除了春風醉,還有幻情。只有這樣,才能確保他在武思芳眼裡,一直都是那麼完美無瑕。

…… …….

“王——八——蛋!”武思芳一聲怒吼,將潘毓一腳踹翻在地,繞着山頭開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