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璟說完這句話後,便主動離開了餐區,我沒有追隨他背影看他是否離開了這裡,只是愣怔的望着桌上那些五顏六色的食物和水果,覺得耳畔忽然聽不到聲音,這樣維持了大約幾秒鐘,又恢復了喧譁。
蔣華東從人羣中脫身出來,站在我旁邊,目光凝視着程毓璟離開的方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吃好了嗎。吃好了,我們可以離開。”
“不跳舞了嗎。”
“我和蘇會長提到,你並不會跳舞,我也不擅長,況且顧升現在最風光,他都提前離開了,我們也可以不留下。”
我笑着說好,他爲我將風衣裹嚴,然後擁着我和一些人打過招呼,從正門離開。
古樺拿着一些很乾淨簡單的食物在吃着,見我們出來,立刻扔進垃圾桶,吩咐保安將車開到門口,此時天已經近黃昏,下着一點濛濛細雨,秋意很涼,我腿是裸露在空氣中的,起了一層細微的雞皮疙瘩,我抖了抖身體,蔣華東留意到後,將我抱起來,摟在懷中,他穿着西裝,恰好因爲打橫抱起而裹住我的腿,我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
我們坐進車內,蔣華東將車門關住,在這個關頭,我看到了一抹銀白色格外耀眼的身影,距離他不遠處緊隨其後一抹淺黃色的更嬌小的影子,正一邊走一邊抱怨着什麼,是程毓璟和冉倩。
蔣華東在這時接了一個電話,他聲音非常低沉,所以我能聽到那邊臺階上的對話,儘管不是很清楚。
冉倩說,“程總,您能行行好,捎我一程嗎?我住的不遠。”
程毓璟走到奔馳車旁邊,打開,冉倩喜笑顏開,剛扶住車門,程毓璟忽然說,“我沒有說送你,冉秘書,你可以打車離開,或者發揮你賣萌特質,看看有沒有其他有車人士願意做雷鋒。”
冉倩哭喪着一張臉,“我到底做錯什麼讓程總這樣排斥我?”
“未經我允許,擅自在別人面前暴露我隱私。”
“程總的隱私我有知道嗎?”
程毓璟將一劑不可置疑的目光投過去,冉倩縮了縮脖子,“難道…是您那次在休息室換褲子,被我不小心闖進去?我發誓!”冉倩舉起一隻手,“我沒看到您的內/褲是花的!”
程毓璟的臉色驟然一沉,冉倩捂住嘴巴,朝後跳了一步,“我是說…花的很好看啊,顯得您特別白。”
此時的程毓璟和我看到的那個溫潤縱容滿眼寵溺的完全不同,他非常堅硬,非常的冷漠,他冷笑對冉倩說,“那不是我買的,是保姆選了一套,其中有一件這樣,其它洗了,我早晨沒得選擇。”
冉倩笑着說,“我不在乎啊,我覺得程總在我眼裡,是個特別偉大的男人,即使穿花內/褲像小白臉,也一樣非常男人!”
“冉秘書,以後我的私人問題,請你不要過問,我的休息室請你不要進去,我的電話在你我從公司分開後,不要以任何事情爲藉口撥通好嗎,尤其是晚上十點以後。”
冉倩臉忽然紅了紅,“沒有啊,我都是公事才找您。”
程毓璟非常危險的笑了笑,“是嗎,冉秘書,上個星期六你和何言倒班休假,你光寵物市場拍了一堆你抱着雞鴨鵝狗貓的照片,發給我看,問我買哪隻,我沒有回覆你,你在我開會時打進來電話,很大聲音說發現了一隻像我的狗,導致所有員工在會議上發笑,我向你提到過無數次警告,你都當成了耳旁風。再這樣下去,我有九成可能會辭退你。還有這個星期三凌晨一點,你給我打電話,問我是否需要外賣當宵夜,我拒絕後,你給我發信息,告訴我凌晨兩點有流星雨,讓我記得在陽臺看時拿着臉盆蓋住自己頭頂,不要被敲失憶,作爲我的秘書,我不希望你的大腦有任何問題。這樣幼稚的話,不要再講。”
程毓璟說完後直接
彎腰坐進駕駛位,他沒有帶着何言,大約是留在公司解決棘手問題,他將車緩慢開動,從我們旁邊擦身而過,似乎沒有發現我們的存在。
冉倩滿面怨恨站在原地,揉着被高跟鞋戳爛的腳後跟,“周扒皮!都說你溫文爾雅,全都眼瞎!有溫文爾雅的上司不送一下單身女下屬的嗎?不解風情,活該人家不喜歡你!”
冉倩其實比我還要大兩歲,但我從她身上,彷彿看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天真爛漫的我,她某個方面和我很像,但仔細看,又差了好多,我沒有她的樂觀可愛,沒有她的積極向上,我很容易被擊敗,又很容易認輸,我總是在沒人幫助的情況下,第一個選擇向現實低頭。
如果不是愛上蔣華東,我現在可能也選擇了隨波逐流,像藍薇和陳水靈那樣,做一個男人的情/婦,過着紙醉金迷沒心沒肺的生活,再不是這樣我自認爲很清高的薛宛。
蔣華東掛斷電話後,看到我的目光有些渙散,他輕聲問我怎麼了,我搖頭說沒什麼,他吩咐古樺開車,古樺將車駛上高速後,從後視鏡內對蔣華東說,“我告訴了我朋友查一下張氏保姆在進入人才市場等候招聘面試期間接觸過什麼人。在大廳內調出了錄像,是一個戴着鴨舌帽和米黃色口罩的男人,將她叫了出去,而地點是拍攝的盲區,並不能看到逗留多久,是否有物質交易。但那個神秘男人的照片我有剪輯留下,蔣總您過目。”
蔣華東接過古樺一隻手遞來的相片,他仔細看了看,“不認識。”
古樺說,“這個人再沒出現過,也沒有從人才市場帶走什麼僱傭,所以我斷定,他的目標就是找到張氏保姆,讓她被我朋友舉薦給我,帶到別墅內照顧薛小姐和胎兒。”
蔣華東眯着眼睛冷笑了一聲,“回去將這個保姆交給阿南,給我往死裡打,什麼時候開口,什麼時候停,不然就打下去。”
古樺蹙眉說,“女人不像男人,蔣總難道不記得南哥那邊曾經出過人命,一個四十來歲的正當年還都扛不住那麼多下,恐怕張氏保姆根本捱不住,現在恆宛那邊和我們作對,局子對於碼頭盤查很緊,賭場才鬧出鬥毆和高利貸事件,再鬧出囚禁拷打的事,恐怕您更不好脫身。”
“不行,有人在幕後盯上了宛宛和孩子,我放過這一次,就還有下一次,人在不曾暴露時,都會存有僥倖心理,這一次我發現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可以不在意對付我的人,但卻不能不保護好我的妻女。”
古樺爲難的看了看他,便掏出手機給裴岸南打電話,那邊很快接通,古樺將手機交給蔣華東,他說了一聲喂,那邊詢問有什麼吩咐,蔣華東說完後,裴岸南說交給自己培養的一支最得力的打手隊伍去做這件事,最遲明天晚上有結果。
蔣華東說,“務必問出幕後主使是誰。我一定不會讓他好活。”
裴岸南說了聲好。
古樺沒有立刻開車送我們回別墅,而是考慮到我並沒有吃好,中途去了一家甜湯火鍋店,點了一份傳統甜奶牛肉火鍋,他打包送到車內,我偎在蔣華東身邊,大快朵頤,他看着我很溫和寵溺的笑,在我吃的滿頭大汗時,爲我用溼巾擦了擦額頭。
等我吃完後,古樺才重新開車往墨園的方向。
大約又是半個多小時,車在庭院外的小路上停穩,蔣華東將胃口鼓起來行動不便的我抱下車,身後在這時又來開一輛車,車上裴岸南走下來,開口便是一句,“華哥,瀾城那邊出事了。”
瀾城是林淑培現在居住的城市,除了私事,裴岸南極少會以場子內的公事不請自來,主動到墨園找蔣華東。
我們進到客廳,古樺上樓去找那個張氏保姆,將她扯下來,裴岸南帶着的其他兩個手下走過去一邊架起一條胳膊,往門外拖,保姆嚇得慘叫連連
,“先生,薛小姐,我做錯了什麼?”
蔣華東看也沒看她,古樺冷笑說,“做了什麼你清楚,那天在人才市場,我下午將你領回來,可上午你接觸了什麼人,又以怎樣方式博得你們經理的好感,讓他介紹給了我,這些我們都已經掌握,就看你是否聰明,知不知道明哲保身。”
保姆臉色微微一變,“我沒有!我上一任僱主出國到新西蘭,我失業了,纔去人才市場碰運氣,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好的僱主,那裡人山人海,接觸些有意向的人,沒什麼奇怪。不可能一上來就被您挑來做事,我也會根據對方開出條件多方考慮。”
“是嗎?”
古樺朝那兩人使了個眼色,他們非常大力將她拖出,朝着門口走,爲了不叨擾其他住戶,還不忘往她嘴裡塞了一條手帕。
古樺對她背影說,“所幸你沒有得逞,不然我成了千古罪人,你也活不了,包括你當兵的兒子,一樣得死。蔣總頭上動土,那個吩咐你做事的人大概還沒有告訴你,蔣總的背景,碰了他的人,還想好好活嗎。”
古樺說完,跟着被拖住的保姆一起走出別墅,期間還狠狠踢了她一腳,讓她不要發出一點悶哼,他們離開後,蔣華東這才從茶几上將目光擡起,望着站在他身旁的裴岸南,“出了什麼事,這樣急着來告訴我。”
裴岸南臉色有些動容,“華哥,您一個半小時前跟我通過電話,剛掛斷後,瀾城那邊我派去在蔣太太身邊伺候起居的保姆眼線就來了電話,說蔣太太昨天深夜昏迷不醒,吐血暈倒,私人醫生做了一些急救並沒效果,緊急送往軍區總醫院,經過九個小時搶救,生命特徵依舊微弱,今天下午三點左右被最有威望的主任下了第二次病危通知,已在彌留之際。撐不過這三天五天。”
原本喝水的我,手中杯子應聲而落,摔得一地碎片,這件事發生太過突然,我還記得上個月她和林仲勳一起出現,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完全看不出會在這麼短時間內到了這一步。
我想起什麼,死死注視着蔣華東,“你真的那麼做了?”
蔣華東自然明白我問的什麼,他微微蹙眉,看向裴岸南,“怎麼可能這麼快。”
裴岸南見我們要爭吵,他急忙解釋說,“薛小姐不要誤會,華哥雖然急於給你一個承諾,卻還沒狠心到那個地步這麼快對蔣太太下手。這一次的問題並非是藥物所致,保姆只餵了兩次,根本連反應都不會有,更不要說致命。大夫說蔣太太除了腿部傷口再度發炎,接口骨骼錯位,還有精神抑鬱的症狀,是常年憂思過度引起,但胃口和血液方面並沒有其他問題,所以肯定不是藥物。頂多能算上是一點輔助,我私下問過私人醫生,他說劑量很小,根本構不成致命因素,僅僅是舊傷復發。”
我長長鬆了口氣,如果真的是因爲藥物,我無法想象我和蔣華東要怎樣面對彌留之際的林淑培,怎麼迎接這個新生命,如何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又怎麼繼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牽着手相濡以沫走下去。
世間至親至疏夫妻,至真至假情人。
我奇怪於此時自己竟然沒有一點喜悅,我終於能名正言順嫁給不久後將喪偶的蔣華東,給自己和孩子都有個名分,可我是踏在另一個女人爲了救他而離世的屍體上,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這世上曾有一個女人那般深愛她無情的丈夫,以致於在多年前爲他喪失一雙腿,又在多年後爲他賠了性命。
裴岸南等了一會兒,見蔣華東並沒有什麼反應,他主動說,“華哥,大夫下了病危,一般第一次後還有轉圜,第二次一旦通知家屬…基本就撐不了太久了,蔣太太還有些意識,也能靠着氧氣呼吸說話,她讓保姆打過來電話,我直接替您答應了一件事。”
蔣華東臉色不善說,“答應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