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咖啡都爲他們倒滿後,走回程毓璟身後,衆人都安靜下來,臉上再沒有了嘲諷的笑意,剛纔程毓璟這次失誤就像一個樂子,被他們誇大其詞的說着,但此刻,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笑話,笑自己,被別人笑,早已無暇顧及旁的。
程毓璟笑了一聲,“諸位,薛秘書說的,我會爲諸位保密,私事上,不觸及公司利益,那與我無關,只是女人嘴快,希望大家包涵。至於剛纔大家提到的,有關讓我禪位一事…”
那趙股東忽然帶頭說,“暫時先不必提這些後話,我們先想想看,如何將公司這次損失渡過,許多客戶與我們解約,我們的公關部門正在盡力調節,至於其他的,還要程總出面。”
“這是自然,家弟珀深深得諸位信任,這樣吧,我考慮一下,本也打算出了這麼大的事,要回家一趟和我父親講明,如果他同意,我不日就讓珀深進入公司,大家認爲如何。”
他們互相看了看,沉默了片刻後,那女股東說,“程總做主,薛秘書說的也是,哪裡有人不犯錯,一個失誤而已,在程總帶領下,我們程氏集團的確是蒸蒸日上,大家的分紅也一年比一年豐厚,大家不要因爲一次的失利就否決程總這三年多的能力,高瞻遠矚自然是好的,但人和人不同,宏揚蔣總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如果讓我們過去,我們也不敢。”
她說完看向我,帶着幾分討好的笑意,我回報給她一個溫順的笑容,她似乎鬆了口氣。
女人耐不住寂寞,會有很多種方式排遣,比如找鴨子。
但是她們深知,在保守的中國,雖然年輕人已經開放了許多,但到底是一個自古以來的封建國家,男人找/小姐,是可以接受的,這是社會趨勢,任何一個國家都無可避免男人的生理,越是有錢有勢,他的渴望就越多,他也有這個能力負擔自己的需求。而女人不管如何富有和出衆,找/鴨子確實非常骯髒的事,爲世俗不能接受,女人大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圈子,一旦這樣的醜聞曝光,根本無法立足,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害怕也是不無道理。
程毓璟整個人又有些意氣風發了,“好,既然諸位這樣說,那我一定爭取讓程氏早日度過這個危機,希望諸位鼎力相助,我們暫且放下個人恩怨,畢竟程氏不倒,大家纔有飯吃。”
程毓璟說完後,朝着何言點了一下頭,何言說了聲散會,便跟着程毓璟先一步離開了會議室。
我收拾好電腦和文件,正要離開,那幾個被我點名關照的股東忽然笑着湊過來,“薛秘書,方纔我說得有些激進,還請你不要計較,另外,內人最近迷上了養生和美容,恐怕時間不是很方便,至於這用敘舊的事——”
我笑着對趙股東說,“我也非常忙,程總還要帶着各個部門的人爲這次失誤做彌補,恐怕暫時幾天都騰不出時間來,如果大家能團結一致跟隨程總工作,我並不打算將我所看到的說出去,畢竟都是程氏的一份子,這樣於公司而言,也非常不利,大家覺得呢。”
趙股東看了他們一眼,大家一致點頭,“那是自然。薛秘書,既然這樣,等改日你騰出時間來,我做東,請您到碧衫居吃茶。”
碧衫居可是全上海最有味道的一處茶餐廳,裡面的甜點和小吃堪稱全市一絕,經常是一個禮拜之前就要定位子,否則連門都進不去,再有特權的人,沒有預定也不會爲你開後門,我有些訝異的看着他,“趙股東人脈不簡單。”
他笑着搓手,“希望薛秘書不要嫌棄。”
“怎會,我還從沒去過呢,那改天我們再說。”
他們都放心的離去了,那女股東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要替我拿電腦,我立刻避開了,“這怎麼好,您是上司,這本就是我該做的工作,讓程總看到,他會怪罪我不懂事。”
女股東欲言又止,我對她恭敬道,“我記性很不好,許多事,只要不觸犯公司利益,不讓程總爲難,我根本不會記得,您明白了嗎。”
那女股東同樣是想約我出去坐坐,被我禮貌拒絕後,便離開了,我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渾身都癱軟了,不容易啊不容易!爲了報恩程毓璟,我也算拼了。如果他們合起夥來謀殺我,我這個年紀算是夭折嗎?
程毓璟並不在辦公室裡,只有何言在他的桌前收拾着什麼,掛在衣架上的棗紅色西服也不見了,何言收拾完後從裡面出來,走到我面前對我說,“程總剛剛下了會議開車離開公司去程府了,他說讓我帶你後趕去匯合。”
我愣了愣,何言看我的神色有些奇怪,“難道不是你們事先說好的嗎。程總告訴我,你早就答應過了。”
是,我答應了,程珀深那晚來,和他言辭激烈,離開後程毓璟非常失落,我在無意識中答應了他,以女朋友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回家,他已經和他父親在電話內說過。
我承認到我容易心軟,容易分不清感動和感激,愛情與友情,這是因爲我從很多年前開始,就一直處於被人忽略被人排擠缺少疼愛的處境中,在感情裡,我看多了受傷的人,所以非常果斷,但又無比渴望屬於我的那一份,所以又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答應他到底是對是錯,能否換來我想要的東西。但現在我騎虎難下,我並不厭煩他,也許可以在相處中等到一個好的結果。
我拿起揹包,跟着何言下樓離開公司,他仍舊開的是那輛銀色輝騰,一直從市區內開上一條非常空曠的高速公路,車在疾馳,一度飆升到我覺得飛起來的速度,何言似乎很着急,他一遍一遍的看着腕錶,彷彿急於趕時間。
這個時間還不到下班下學的高峰,路很好走,可即使這樣也開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才停下,是一片別墅區,白色藍色兩款,院子不大,但很溫馨,在上海這樣繁華超前大都市,也不算最奢華的地段,可非常有檔次。
何言沒有下車,只是爲我指了一套白色的別墅,“就是那裡,程總已經在等。”
我點點頭,解開安全帶下去,走過去時,發現門是緊閉的,別墅有兩層,最上面搭着一個特別透明的水晶棺,似乎是露臺樣子,水晶防熱防寒,似乎能看到裡面的裝潢和傢俱。
我按了門鈴,無人迴應,按到第三次,門終於從裡面打開,一位保姆先走出來,問了我是誰,我還沒來得及張口回答,僅穿了襯衣和休閒褲的程毓璟從她後方出現,腳上是一雙涼拖,他朝我笑了一下,待保姆打開門口,伸出手握住我。
“路上趕得累不累。”
我說還好,只是太突然了,沒來得及買東西。
“沒事,我都準備了。我父親脾氣不好,家裡還有一個繼母,珀深也在,他們說話不中聽,你不要計較,一切都有我在。”
我本就想到了,但他這樣說,我還是有些害怕,我任由他牽着我進了那扇門,客廳內是歐式裝修,梨木椅安放在牆壁外側,正對着一臺鑲嵌到牆內的液晶電視,非常巨大清晰,裡面正播放着京戲,軟榻上坐着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一手搖着蒲扇,一手端着紫砂茶壺,悠閒看着戲劇,可臉色非常難看。
一名四十來歲的女子坐在單人沙發上修剪指甲,擡頭只看了我一眼,便冷笑着低下頭去繼續。
程珀深靠在陽臺處,手上拿着啤酒罐,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我被這一幕看得有些愣怔,程毓璟握着我的手也不知在對誰說,“薛宛,我的女朋友,剛纔說過了,看一眼吧,我就帶她離開這裡。”
“啪”地一聲。
那一直看着屏幕的程老先生將遙控器狠狠撂在茶几上,驚得那專注抹指甲的女人一激靈,她埋怨着擡起頭,“老爺您嚇着我了。至於嗎爲個外人。”
程珀深在那裡低低的笑着,“喲,三姨這話,是衝誰說的,哥是外人,還是他帶來的女朋友是?”
女人妝容精緻的臉上微微擰了擰,“你少套我的話。”
“這怎麼是套話,我總要問清楚,這話說得太有深意,可關乎程家血統問題,我怎麼記得,你不止一次這樣說過我。我是私生子,身世受到質疑倒沒什麼,哥可是繼承人,是長子,這就不好解釋了。”
“你!”女人指着他看向軟榻上的程老先生,“老爺你聽他胡說,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住口!都上樓去,不要在這裡添亂。”
程老先生非常不耐煩,他掃了女人一眼,並沒有發怒,只是稍微提高了點聲量,可威嚴很足,女人縮了縮脖子,不再言語。程珀深看了我們一眼,冷笑着上了樓梯,那女人扭着身子進了廚房,大約五六分鐘,端出兩杯水,一杯給了程老先生,一杯給了程毓璟,目光落在我臉上,“你不渴吧。”
我笑着說,“不渴,不勞您斟水。”
她打量着我,“狐媚。能打敗周錦官,你也挺有本事。不過程家的錢,老爺說了,都是我的,補償我進門後,始終不讓我生孩子,你要是圖謀這個,就免了。”
我微微有些尷尬,“不會,我和程總…毓璟不是因爲錢纔在一起。”
女人翻了個白眼,也上了樓,程老先生終於因我這句話擡頭看了看我,雖然上了年紀,可眼神非常犀利,只一眼我就覺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坐吧。”
程毓璟將水杯遞給我,我笑着說真不需要,然後隨着他坐在距離那軟榻不遠處的梨木椅上。
程毓璟用遙控器關了電視,語氣非常冷淡說,“公司的情況,我那天打電話和您講了。”
“現在怎樣。”
“剛開過會,股東都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彌補這次失誤,我已經吩咐各個部門,加班三天,損失從我自己的資產內補足,等其他項目的款項收回,再分期劃出來,財務那裡,我會按時讓何言將報表送來給你過目。”
程老先生喝了口水,再次將茶壺捧起,對着茶嘴呷了一口,“周錦官那裡怎麼回事。”
“我說過了,不合適,她心腸歹毒,不配做我妻子。”
程老先生嗯了一聲,回身從軟榻的椅背處抽出一沓照片,扔在茶几上,“你自己看。”
那是一沓有關我在豪門夜宴和國際名流接送客人出入時的照片,角度清晰,而且每一章都拍得是我的正臉,我穿着不同顏色非常暴露的衣服,迎來送往笑得好不鮮豔。而可怕的是,我對這些竟然毫無印象了。
我忽然覺得冷汗冒出,程毓璟看後,眉頭蹙起,他將那些推開,部分散落在地,“她的過去我知道,但並不像拍到的這樣,她是怎樣的女人,我比您清楚,同樣,比拍這個照片不懷好意的人更瞭解。人是需要相處才能明白的,而不是憑藉一面之詞,和一些不甘願的過往。”
“周錦官不配,她配嗎。做妻子是需要端莊清白的,你結婚,很多商業界官場的人都將得到消息,他們問起我的兒媳是怎樣的女人,你要我如何回答,輿論和人心是不會說的那麼好聽。”
“這照片怎麼來的?”
程老先生靠着椅背,微微閉目,“這個你不必問。”
“我和她認識時,她已經不再做了,這些照片在我認識她之前就存在,但肯定不是爲了我而拍的,所以你從誰手裡買的?”
“你是在和長輩說話嗎!”
程老先生忽然發了怒,“我從一位夫人那裡買的,她丈夫曾是這個女人的座上賓,若不是因爲這次巧合,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帶回來這樣一個不堪的女人!”
我低下頭,看着程毓璟握住我的手,我特別強烈的意識到,我真的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任何一個高貴的男人,包括蔣華東,我和程敏吃醋,嫉妒林淑培,卻沒想過,我到底配不配。我又是怎樣一個女人,在外人眼中,我是否有資格站在我想要站的位置上。
程毓璟牽着我站起身,冷笑說,“正好我懶得問,別有用心的人做的事,對我而言,非常可笑,我不在乎。人我帶來了,您也見過,如果沒事的話,告辭。”
“站住!”
程老先生盯着他的後背,“就在一個城市,天天打電話你也不肯回來,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飯也不吃嗎。”
程毓璟面無表情的背對他說,“既然不歡迎我,我留下幹什麼。”
“只是說她,誰讓你走了。”
程毓璟將我們倆人握在一起的手舉起,讓他看得更清楚,程老先生看過後,語氣微微緩和了些,“飯可以留下吃,但話我說過了,可以不要周錦官,但也不能是她,說出去我老臉沒處放。”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程毓璟忽然臉色變得青白,他狠狠咬牙說,“是啊,父親只顧着自己的臉,可殊不知兒女的臉早就被丟盡了!我母親重病,珀深母親帶着他上門來找,氣死了我母親,你續絃娶了她,卻不好好善待,在外面和這個女人勾到一起,若不是我接手程氏後,將那些謠言和新聞壓下去,您知道現在,咱們父子的臉,去哪裡找嗎?”
“你——”
身後傳來咣噹一聲,程老先生將紫砂壺扔在地上,正好砸中一塊理石瓷磚,霎時粉碎。
我正要過去扶他,程毓璟卻扯着我的手將我牽出了客廳,到玄關處時,我聽到身後說,“我的錯我認,但我到底是你父親,程氏也是我給你的。我現在問你,你是要家,還是要這個女人。”
程毓璟攥緊了我的手,沒有絲毫想鬆開的意思,他一手扶着門將其推開,嘴上說,“你早就知道,我從沒這樣認真過,你可以收回我全部,唯獨這一次,我就要這個女人,我一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