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風和日麗,許多人到甲板上看海散心,卻似乎都對其他人心存芥蒂,誰也不願站得近了。
相思靠在欄杆邊,吹了一會海風,猛然覺得眉心處有些暈眩,正要回房,突然聽見一個人叫道:"海鷗,看海鷗啊!"
相思擡頭,果見一大羣白海鷗貼水飛來,不久又來了一羣黑色海鳥,繞着桅杆,上下翻飛,竟然越集越多,鳴叫成一片。
一聲嘆息從身後傳來,相思回頭,只見敖廣皺着眉倚在不遠處的欄杆上,身上換了一件大紅繡金褂子,居然沒有穿那件金縷玉衣。
他一面搖頭一面道:"唉,鬱夫人,這艘船上真是有些古怪,你不飼飼神鴉,驅邪乞福?"
飼神鴉?
相思微微一笑,她想起小時候念過的一首詞來:門前春水,白萍花,岸上無人,小艇斜。
女兒經過,江欲暮,散拋殘食,飼神鴉。
南方一帶歷來有這樣的風俗,女子若是在船上遇到隨船飛舞的水鳥,都會投以殘食,而那些"神鴉"也在空中接食,百投百中。據傳說,這樣能趕走邪魔,給女子帶來祝福。
唐岫兒在一旁若有所思:"竟有這樣的風俗,看來的確也應該去去邪了……表哥,快回去拿些粟米。"謝杉依舊很聽話,轉身下樓去了。他走得很快,生怕晚了海鳥會飛走了。
似乎大家都相信這艘船上還有很多邪異的事情。
相思正想離開,額頭上突然一陣刺痛。她一手按住眉心,一手用力扶住欄杆,眼前一圈桃紅色的血光就如同水波一般漸漸化開。
唐岫兒已接過謝杉遞來的粟米,默默往空中灑去,臉色卻十分陰沉。那些海鳥對人類的投食也失去了往日的興趣,接了兩顆,就緩緩散開。
相思想如果自己下去取食物,回來的時候海鳥怕都飛走了。正猶豫着向唐岫兒誰討一些。唐岫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嘴角現出一絲冷笑,沒待她開口,裝作手下一滑,竟將一大碗粟米倒在了海里。
相思微微苦笑,也沒法和她計較,轉身要走。楊逸之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他看來已經注視了她好一會,道:"鬱夫人剛纔覺得不舒服?"
相思微笑道:"多謝楊盟主,我只是在風口站久了,有些頭疼。"
楊逸之看了她一眼,神色頗爲凝重,剛要說什麼,又隨即轉開了話題:"鬱夫人爲什麼不一起飼神鴉呢?"
相思憾然道:"我身邊沒有帶着殘食,只有下次了。"
楊逸之伸手遞過一捧粟米粒,目光卻轉向一邊,輕嘆道:"但願這種驅邪的習俗多少能有點用處。"
相思感激地一笑,接了過來,回頭時卻只見天空一片空廓,幾朵白雲欲沉欲浮,那些海鳥,恰似頓時消逝了一般,只得道:"多謝楊盟主,可是時機不巧,神鴉都已經飛走了。"
楊逸之將目光投向甲板的另一端,道:"未必。"
他話音未落,一陣悠長的樂聲從甲板的另一頭飄揚而起,裡邊盡是一種說不出的悽惶迷離,似乎每個音節都如同一個瘋狂的舞者,在聽者的心上不住跳躍,一點點把你的心踏沉。
相思擡眼望去,小晏正在吹奏着一件狀如紫色水滴的樂器,他淡紫的衣衫,對面大海揚起,在藍天白雲下飄飛不定。
海面上的陽光似乎也在樂聲中漸漸冷卻,沉沉地懸附在衆人身上,浸染出一層冰冷的微光。
海天之際旋即涌來一片白光,那些方纔消逝的海鳥,竟似受了樂聲的召喚,成羣結隊,又向天朝號上飛來。
"鬱夫人可以飼神鴉了。"楊逸之注視着小晏,對相思道。
相思猶豫了片刻,還是來到欄杆側,試着將手中的一些米粒往外一拋。沒想到神鴉們立刻翻飛接住,竟無一落空。
唐岫兒驚訝地看着她,目中神光變換,嫉妒中漸漸透出些不安來。
相思覺得全身血液裡有一股奇特的暖意在緩緩升騰,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似乎忘卻了四周異樣的氣氛,將米粒散得忽上忽下,花樣不斷。海風吹動她的紅裳,襯着碧波白雲,恍惚之處,如同天女散花,渾然不似人間。
衆人都看得呆了,近處的敖廣卻是眉頭緊皺,呼吸都有些急促,似乎他那幾十年在大海上磨鍊得比獵狗還靈敏的嗅覺,已從明麗無比的陽光裡尋出了危險的跡象。
不覺中一個巨大的黑影站在他面前,嘶啞着聲音道:"你讓開一下。"
敖廣吃了一驚,擡頭一看,原來就是昨晚在海上遇見的莊易,想不到他已經上船了。
對於莊易這個人,敖廣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加上剛纔又被他無禮地打斷,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於是冷言道:"我先站在這了,爲什麼要讓你?"
莊易冷冷道:"我有要緊的事,要是耽擱了,只怕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敖廣笑着看着他,道:"莊先生要這塊地,敖某豈敢不給。只是敖某到這艘船上就是爲了做點小本生意,至今白白陪着受了不少累,一點進賬都沒有。如今好不容易站了個風水寶地,多少也要向莊大人換點賞錢。"
莊易截然道:"五百兩。"
敖廣轉過頭去,舒舒服服地伸了下懶腰,將柺杖靠在欄杆上,卻不再說話。
莊易早已不耐煩,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敖廣道:"銀子太少的意思。"
莊易愕然道:"五百兩銀子也還少?"
敖廣笑着看着他,好似在看一個鄉下老土。他指了指謝杉道:"敖某陪那位謝公子說一句話也要一千兩,要是收了莊先生這個價錢,是不是對那位謝公子也太不公道了?何況……"敖廣摸了摸手邊的柺杖,道:"何況敖某的嘴沒什麼不方便,可腿腳卻是大大的不太方便,一般來講,一千兩一張的銀票掉在地上,敖某都懶得彎腰去撿。"
莊易冷冷道:"那就一千兩。"
敖廣還要譏諷幾句,只聽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一千另一兩。"來人一身黑紗,看不見面目,不是空蟾卻是誰?
莊易吃了一驚,打量打量空蟾道:"你是誰?存心來找我麻煩?"
空蟾冷冷道:"我也想站在這裡,既然這個位置是寶貝,就該價高者得。"
莊易擡頭望了望天,神色有些焦急,一咬牙:"兩千。"
"兩千另一。"
"三千!"莊易提高了聲音,把不少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三千另一。"空蟾還是平靜地加碼。
莊易黝黑的臉上紅光泛起,那雙鼓突的眼睛迸出兩道比鷹隼更利的兇光:"這位姑娘,你是不是知道某家是誰?"
空蟾淡淡道:"你是莊易。"
莊易不相信地道:"你既然知道,居然還敢和我爭這個位置?"
空蟾道:"因爲我平生最喜歡做別人不敢的事。"
莊易倒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報出一個數:"一萬兩。"
敖廣是笑花了眼,不想自己腳下這個寶貝位置,居然值得一萬兩白銀,他將目光投向空蟾,眼巴巴等她加到一萬另一兩。
誰料,空蟾淡然道:"我不要了。"言罷轉身離去,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莊易狠狠地唾了一口,伸手掏錢,他的手凝在了錢袋中,冷汗從額頭淋漓而下。
敖廣笑道:"莊先生要是沒帶在身上,我可以跟你去房間取。"突然感到身體一震,一隻鐵鉗一般的手已經卡上了他的脖子,耳邊炸響着莊易的咆哮:"臭矮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的兩萬兩銀票呢,你敢偷到我頭上來了!"
敖廣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響,冷汗淋漓而下,但他眼睛卻沒有看着莊易,而是怔怔地盯着天空。
似乎那裡的東西要比莊易卡在他脖子上的鐵手更加可怕。
一道極亮的藍光從天幕上悠然滑過,莊易猛地丟開了敖廣,眼中一片狂喜。
只見一隊不知名的海鳥破空而至,羽翼一片幽藍,美麗異常,方纔那羣神鴉卻如同畏懼後來者一般,悄然退去了。
相思似乎沒有在意,依然憑欄向空中拋灑着殘食。
遠處,小晏已經收了樂器,一言不發地望着相思。
紫石姬低聲道:"殿下,這羣海鳥也是殿下詔來的嗎?"
"不是。"小晏望着那些藍色海鳥,嘆道:"闍衍蒂,這就是傳說中的闍衍蒂。"
紫石姬驚道:"天帝因陀羅與天后舍脂的女兒,溼婆大神座下四大聖獸之一,聖鳥泉守護神闍衍蒂?"
"是她。"小晏道:"迷戀溼婆大神的化身,捨棄了永恆的生命,最後在大海盡頭,折翼而死。"
紫石姬頓了頓,又看了小晏一眼,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爲什麼要爲這個女子吹奏喚魔之音?"
小晏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
紫石姬有些不甘心,又指着那羣藍鳥問:"難道這些都是闍衍蒂?"
小晏道:"不,那些只是化身……"他眼中露出一絲深深的笑意:"她已經來了。"
紫石姬擡頭看去,只見一隻深藍的巨鳥正緩緩降落,它羽翼玄光流轉,斂翅停棲在相思肩上。一雙銳利的眼睛左右顧盼,就宛如風暴中大海狂怒的漩渦,透出極爲魅惑的光澤。
闍衍蒂安靜地在相思肩上啄食她手中的食物。船已泊港休息,海邊沙灘麗日,相映生輝,只靜得人們連呼吸都要忘懷了。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無聲無息地向相思射來。
當人們意識到那是怎麼回事,箭已經到了相思面前。鐵箭來勢實在太快,角度太刁,旁人慾要阻擋也已鞭長莫及。
相思大驚之下,翻手去接,沒想到那隻鐵箭的速度突然陡長,從她手指的間隙中一穿而過,直插肩上的巨鳥的頭顱。
瞬時,一聲淒厲的長鳴直衝雲霄,闍衍蒂帶着箭飛起幾丈高,在空中掙扎了幾下,就隨着一道藍光一起墜到地上!
相思此刻才明白鐵箭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肩頭的巨鳥!大驚之下,朝來箭的地方看去,但見莊易手持着后羿神弓,跨步而立,臉上全是一片瘋狂的笑意!
"終於等到了,終於等到了,闍衍蒂……"他搶前幾步,伏在闍衍蒂的屍身旁,用力抱住鳥屍,瘋狂的大笑道:"哈哈,誰也不能和我搶,這是我的……"
那隻巨鳥無力地匍匐在甲板上,雙翼攤開,足有一丈長,一灘黑紅色的血從鳥身下汩汩流出,彷彿伸出了一隻巨大的血掌!
相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莊易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戴着扳指的那隻手裡泛出兩點幽藍的磷光——赫然正是一對眼珠。
四周寂靜無聲,天色彷彿突然間就暗了下來,墨黑的雲從不同方向飛快地向天朝號上空聚集。
莊易就在垂垂的天幕下揮舞沾滿血污的手,不停地笑道:"哈哈,無價之寶,無價之寶!"
衆人站在腥鹹的海風中,一言不發地看着洶涌的怒濤,以及天邊騰起的無邊霧氣,和他的笑聲一起翻騰於海天之間。
"莊先生,你瘋了!"相思憤然道。
"你們知道什麼?!"他進了兩步,一手緊緊握着那對眼珠:"闍衍蒂之眼,是能洞穿六界的眼睛,受諸神祝福,不老不朽,得到它的人就能擁有和闍衍蒂一樣的眼睛!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莊易這樣的神射手才配有這麼一雙眼睛!我的箭法從此將無敵天下……"
相思還要說點什麼,敖廣已從地上站了起來,嘆息道:"莊先生,你的箭法早已天下無敵,咳咳,這又何必。退萬步說,你要射殺闍衍蒂,天下之大,哪裡不行,怎麼也不該在這裡動刀動箭。"敖廣一臉冷笑,他這麼一說,明顯是暗指莊易不給卓王孫、楊逸之等人的面子。
莊易此時已經平靜了一些,傲然回答:"說得容易!闍衍蒂生性狡猾,要它現身,有二十種條件,十七種預兆,一樣不全,也看不到影子。我已追蹤它四十年了,只見過兩次,而且都是從高空一飛即逝,如何能射?今天好不容易,落在了她的肩上,真是可遇不可求!無論在誰的船上,我都顧不得了。"
遠處,小晏微微搖頭:"誰的船倒也罷了,只是他居然在大海上射殺聖鳥闍衍蒂,只怕要大難臨頭了。"
紫石一怔:"什麼大難?"
小晏嘴角浮出一絲冷笑:"諸神震怒,生靈塗炭。"
相思鄙薄莊易之爲人,冷冷道:"爲了一個傳說,莊前輩竟然耗費四十年心血,實在算不上明智。其實莊前輩的眼力天下第一,早成公論,又何必行如此殘忍之事。何況就算那傳說是真的,人總是要死的,光一對眼珠子不老不朽,也不見得有什麼用。"
莊易冷笑一聲,正要說什麼,突然一聲淒厲的哭叫由遠而近,飛快地搶到了衆人面前。只見一個紅衣女子披散着齊膝的長髮,用一種古怪的姿勢,躬着腰,站在甲板中央。
蘭葩。
她雙目圓睜,像蜥蜴一樣四處亂轉,兇光四迸。又是一聲尖叫,重重地跪倒在闍衍蒂的屍身旁,伏身亂吻那血肉模糊的屍體。十隻半寸長的指甲全折斷在地上,手上鮮血淋漓,也不知是她的還是闍衍蒂的。
她猛地擡頭,披髮浴血,直勾勾地盯着莊易,聲音嘶啞,不似人聲,和當初妙絕天下的嗓音更是判若兩人:"是你……是你……你居然敢殺了闍衍蒂,你是神所唾棄的魔鬼……"她一語未竟,身形已如閃電般一縱而起,十指如鉤,向莊易撲去。
莊易那一剎也已搭箭在弓,出手就射。
"哐當"一聲,那隻沉重的鐵箭鏘然落地。蘭葩也跌倒在甲板上,小晏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們之間,神色依舊十分淡然,似乎連衣袖都沒被風吹動過。
相思也不明白他是用什麼擋落莊易那一箭的,記憶中,彷彿只有一道月白的微光猝起於他的袖底,然後就無影無蹤。
他看着地上的蘭葩,清寒的眸子中透出一絲悲哀:"蘭葩姑娘,闍衍蒂被殺,首罪在你,你不必多造罪孽,還是回去閉門請罪的好。"
蘭葩面露獰笑,正要掙扎着站起,突然一種巨大的驚駭凝固在她的臉上——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額頭上正在流淌的鮮血!
她額頭本嵌着一枚赤紅的半月,一股細流,就從赤紅的半月下點滴而出。
——這枚月輪是神的恩賜,將永嵌骨肉。
——爾若犯下滔天大罪,神將親自取走此石,爾之頭顱,將成爲神壇之祭。
一種死灰色頓時佈滿蘭葩的臉,她怔怔地凝視海天深處那些咆哮的黑Lang,突然失聲爭辯道:"不……不是我的錯!"她的聲音淒厲無比,卻突然被呃在了咽喉中,她一聲慘叫,低頭吐出一口鮮血,雙肩不住抽搐。
巨大的黑色的雲堆鑲着微紅的亮邊,直直地垂在她頭上,她就這樣低頭跪在地上,彷彿死去了一般,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震懾,也沒有人敢去扶她。
良久,她又擡起了頭,輕輕啜泣,全身都因恐懼而顫抖不止:"是,是我護主不力,讓闍衍蒂蒙難,背叛了大神的意旨,罪無可恕,應當墜入煉獄,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突然,她血紅的嘴脣中突然吐出一串尖利的符咒,又猝然住口,轉過血跡縱橫的臉,向大家詭秘地一笑。
這一笑讓人只覺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讓人窒息的死氣中,她的表情異常平靜,緩緩道:"你們,都是神的罪人,犯下萬劫不復的罪過。"
諸人渾身的血液都已冰涼。
——因爲這句話聽起來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中,而是來自一旁血泊中的鳥屍體內!
鳥屍烏黑的雙翼鋪開,鮮紅的血猙獰地淌着,像撕開了的一張魔鬼的血口。
她喉嚨中發出一種古怪的呻吟,聽上去時近時遠,時而兇惡時而痛苦恐懼,美麗的臉上迅速佈滿了一層詭異的藍色,整張臉都扭曲着。
她猛然住口,雙手扭曲,用力撐着甲板,長髮擋在她低垂的臉上,那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海底,又似乎來自她的身體:"一羣罪惡而愚昧的不信神者,竟眼睜睜看着惡魔冒犯天神,袖手旁觀……"
"你們都犯下萬劫不復的罪孽,神判你們全部粉身碎骨於闍衍蒂葬身之處,無一逃脫!你們只用等候,等候……"
她一字一句地道:"等候六支天祭。"
相思身體猛地一顫,眉心又是一陣劇烈的刺痛!
六支天祭,正是水底蓮池中,人魚星漣撕出自己心臟時的預言!
蘭葩擡起頭,猙獰的表情和星漣當時如出一轍,她沉聲道:"罪惡的人類再一次引起了諸神的震怒!六支天祭將再現人間!而你們,將作爲替身,按照神的願望,一個個悲慘地死去,讓六界天主得以解脫,讓世界重洗罪惡……"
突然,她咯咯慘笑起來,那聲音像一根繃得不能再緊的弦,猛地斷裂,化爲片片塵埃,飛散在海風中,她也昏倒在甲板上。
衆人佇立在甲板上,心中彷彿被一層濃重的陰霾籠罩,再也無法擺脫。一股腐臭氣息,從海底深處飄出,縈繞在衆人身上,越來越濃。
諸神震怒,生靈塗炭。
六支天祭,將重現人間!
茫茫大海發出悲哀的咆哮,彷彿在一遍遍重複那詛咒般的話語:——你們犯下萬劫不復的罪孽,每一個人,都將成爲天罰的祭品。
無一逃脫。
船頂上的黑色雲山緩緩滲下,彷彿伸出無數條巨手,要從這裡掠人而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