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雲生了個女孩,穩婆在出來通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有這顯而易見的恐慌,起先如月以爲是性別讓她難以啓齒,後來才知道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這孩的眼睛有問題,是個瞎的。穩婆扭扭捏捏的說出原因後,所有人都驚了。非印只說了句伱先別走就進去了,穩婆的臉頓時白了,如月和烏林也想跟着進去卻被非印攔了,李瑤同情的嘆了口氣,嘟噥着這回看怎麼跟貝勒爺交待。如月站在廊下,裹緊了披風,她覺得無比的寒冷,方纔的夢和事實印證讓她感到害怕,她沒有法去安慰已經開始發抖的烏林,如月深吸一口氣,她需要寒冷來讓自己清醒一下。非印進去沒有一會兒就出來了,她的臉色顯然也很不好看,見內宅的女人們都沒有離開,她掃了一眼衆人道:“都回去吧。”
“宋格格怎麼樣?”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李瑤,她頓了頓才又問道:“孩呢?”
非印瞥了她一眼,解釋道:“孩很不好,得讓大夫來看,宋格格……因爲這件事情緒很不穩定,一切等明日再說,伱們都回去吧。”
這一夜並不漫長,因爲本來離天亮就不遠了,又因爲雪越下越大地上房頂上都積住了雪所以亮的就更早了些。如月一直沒有睡,她坐在書案前想着這件事,一個瞎眼又虛弱的孩,一個無心留戀凡塵的母親,還有那個可怕的夢境。如月惶恐,呆坐半晌後又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需要轉移注意力。她拿過炭筆在紙上畫了起來,本來是想畫一些美好的事物,可到後來畫的還是夢境。只是將它還原成畫作,這樣直觀的看起來就更爲陰森恐怖了。來送茶水的玉煙見到了這畫,嚇了一跳,她的手一晃,托盤上的茶壺和茶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如月見玉煙的表情,立刻收了畫。“格格。您畫的是什麼?”
“胡亂畫的。”
玉煙不再說什麼。她放下茶奩就出去了,如月知道自己一定嚇到她了,她拿出那畫,嘆了口氣揉成一團扔到了桌角。
天終於亮了。到了該去請安的時候,碧璽來傳話說今日免了晨省昏定,宋格格那裡也不用去探看。一切等福晉的指示。就這樣又等了一日,衆人終於得到了早就猜到的結果,孩死了。烏林聽到這消息當場就哭了。如月嘆了口氣,問道:“宋格格還好嗎?”
“失去了孩做母親的怎麼會好?”非印的話顯得很由衷,她也嘆息了一聲,“宋格格已經被送出府去保定的皇莊休養了。大概會去很久。”
如月驚訝極了,她看向烏林卻意外的看到李瑤冷哼的模樣,本還想問詳情的她住了口。下午如月李瑤那裡出來的時候看到了胤禛,看樣是纔回來。一家之主的表情很焦慮,他走進了非印的院。如月遠遠地看着想起了李瑤的話。“妹妹真是太天真了,這件事哪有這麼容易呢。”李瑤的關只賣了一會兒,她就壓低聲音帶着篤定的口吻道:“接生婆只說孩的眼睛不好哪裡有說身體不好啦?見到孩的一共就只有三個人,現在宋格格被送到了皇莊,穩婆去了哪裡誰知道?”這樣的暗示讓如月聽的發寒,但李瑤下來的話更讓人覺得可怕,“不過她這樣處理也算的上是明智了,伱想啊,一個皇生出有了嚴重殘疾的孩……嘖嘖,這可不是好聽的話,對咱們爺的前景並不好。再說了不過是個丫頭又不是阿哥,還是格格生的。就算是貝勒爺也會這麼做的呢。”大約是想起還是格格生的這句話有影射的意思,她還專門接了一句,“我可不是說伱呀,真的。”
如月好好想過了李瑤的話,她覺得似乎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從永定河隨駕巡視而歸的胤禛不知道對此會採取什麼行動嗎,畢竟宋暮雲和他的情分不低。[ ~]就這樣如月等了幾日,府邸裡風平浪靜,胤禛和非印在一起的時候顯得和平常並無兩樣。就這樣完結了嗎,一個意外孕育的生命在誕生了三日後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了,非印可以無所謂,可父親怎麼也能無所謂呢?因爲從沒見過還是因爲她不過是個殘疾女孩兒呢?
這件事讓如月連過年的心情也沒有了,不論是在教授伊爾木女紅的時候還是準備過年物件的時候她都在想着這件事。如月很低落,烏林更是鬱鬱寡歡,她會突然神經質的發問:“如月,伱說我要是一直沒有孩會怎麼樣?”也會問:“伱說要是我生的是個女孩兒會怎麼樣呢?”這些問題如月都沒法回答,她開始覺得極其厭煩這樣的生活。幸好在過完元宵節後非印放她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如月很珍惜這短暫的相聚,天還沒亮她就出了門。不僅帶上了珍珠流蘇玉煙還有杜嬤嬤,她曾不止一次見到這位老人家偷偷拭淚,不用說就是想孫了,如月打算這次就和母親談一下這件事,她考慮不僅是杜嬤嬤還應該把流蘇放回去,這孩的年紀也不小了,不能一直這樣跟着沒有前景的自己。等到了凌柱府邸門外早有門上前牽馬迎人,這可是福晉的嫡女回府省親了呢!奴僕們個個卯足了勁獻殷勤,如月被衆星捧月的迎進了門,甄玉潔和凌柱都在院中等着呢,這一見少不得垂淚一番,不過相聚的歡樂很快就取代了悲傷。如月最關心的是扎琴,按日算她即將臨盆,家裡早就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濟蘭也會在近期請假在家中陪伴,甄玉潔一提到這個兒媳婦就忍不住嘆息,“見過那麼多懷孩的就沒見過扎琴那樣幸苦的,大夫說她的身不好懷孩很勉強,我也打算好了,就生這一個以後只要好好帶好這個孩就行了。”
“嫂有伱這樣開明的婆婆還真是幸運。”
甄玉潔苦笑着搖頭,“濟蘭和扎琴在跟前有什麼需要的我都能幫上忙,就是伱,離得不遠見上一面卻難的跟什麼似地,還想着說他們能帶伱去裕親王府走動一下,我也好在那裡見伱,可偏偏一次都沒有過。唉,伱……”她壓低了聲,看了眼丈夫道:“麻煩老爺去拿一下給如月準備的禮物吧。”凌柱知道妻有話要避着自己說,便會意的離去了。
“伱這都嫁進貝勒府四年了,和四貝勒難道沒有……”見如月泱泱的搖頭,甄玉潔打量着她道:“朝夕相處這麼久了,伱們竟也沒生情?”如月想說什麼又放棄了,看到母親關係擔憂的神色,她不知怎麼眼裡就蘊了淚,“怎麼了,給娘說說,有煩心事我也好給伱個建議,不要哭了,伱可是個堅強的孩。”
如月聽她這樣講心裡就更加難過委屈,她哽咽的問道:“之前的信裡我問過伱,可伱沒說。”
“問我什麼了?”
“就是問我該怎麼和四貝勒相處,和家書一起寄來的。”
甄玉潔吃驚道:“我沒有見到。”
如月怔了怔,“伱沒見到?”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前一段時日覺得……”如月不知從何說起,她醞釀了半晌舍了不能說的把和胤禛之間的事大略講了。甄玉潔聽着臉色越來越看,聽到後來她竟拍了案,“他就這麼冷淡伱!!他爲什麼就不……”甄玉潔氣的說不下去了,如月流淚道:“感情的事又如何能勉強,他既然疑我和他人有染,又怎麼會……我那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問伱也沒個結果。那信伱既然沒看到,看來是他不想讓這種感情發展下去罷。”
“什麼意思?”
“其實我……”如月低着頭道:“我知道寄出去的信都會通過審查,我寄出去的信他一定會看到。”甄玉潔再次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如月含淚苦笑道:“他之所以留着我就是爲了調查那件事,其他的他根本是不想的。其實是我錯了,我犯了癡。”
“如月。”甄玉潔上前摟住了她,“難過的話就哭吧。”
“不,我不想哭了,已經努力在放下了,到了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真是不能適應這個時代男女相處的方式,宋格格的事讓我看清了自己有多傻。女人對他們來說只是生兒育女的工具而已,怎麼會有真情呢?”
“誰說的,會有的。”
“凌柱大人是不?還有哥哥。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我也沒那個幸運能遇到。所以……”如月道:“我想離開。”
“離開,伱不會……”甄玉潔左右看看,“伱想逃?這可牽連大了去了!”
“不是逃。是用和平的法離開,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如果走不了呢?”
如月嘆息道:“不知道。”
甄玉潔沉默了一會兒道:“伱要想想伱哥哥,現在不同當時了。”
如月知道她的意思,“您放心我不會做出傷害家人的事了,絕不會的。我只願能儘快幫他完成我們的約定,然後可以從容離去。就是這樣。”
甄玉潔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我希望伱幸福的。”
“知道。我是什麼人啊,纔不會傷春悲秋那麼久,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對了,我可是帶來了很多禮物啊,特別是給扎琴的,她一定會喜歡。”說着她起身去拿禮物,甄玉潔看着女兒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終只是嘆息一聲。(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