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嗎?”
在用水晶建成的宮殿裡,百花盛開,寬袍廣袖的絕美女子支着頭側臥於暖玉石牀上自語着,她用一種百無聊賴的姿態對着玄天鏡。那裡正顯示着北京的亂象:馬蹄聲聲,九門皆閉,陰霾壓頂,百姓在惶恐,官員在驚慌,宗室皇族膽戰心驚,桀驁的九門提督指揮着上萬的兵馬嚴格控制着京師,他親自坐鎮城頭,從容不迫的將步軍三營部署到位。此時愛新覺羅玄燁的靈柩已經被送進了乾清宮,下任新皇已經換上了龍袍,可他似乎還沉浸在無邊的悲傷中,一意孤行的在乾清宮外斜立起橡木,以茅草搭建成倚廬親自守喪,皇帝連續下達的命令又表明了其內心的冷靜和果決,一道道旨意,一個個任命,直到最後他嘶啞着聲音對四個新王朝的總理事務大臣說:“讓十四阿哥二十四日內返京奔喪。”
跪在下方的愛新覺羅允祥擡頭問道:“聖上,若十四阿哥不肯回京該當如何?”
形容枯槁的帝王面上還有淚,悲慼之色猶在,但他的眼冷如冰霜,澀聲道:“若他堅持……只能以謀反論之。”
絕美女子咯咯笑了,伸手觸摸了下鏡中那張熟悉的臉,“就快了啊,我等的太久了。”她心有所感,一揮手玄天鏡消失。不多時面若雷公、利爪獠牙、背生雙翅、紫眸熠熠的男子而至,“百花,青帝有令讓你帶上玄天鏡前往晦蒙殿。還有,三千界紅塵地邈遠境大唐國牡丹亂了花期的事你要儘快去處理了,耽擱的久了唯恐生亂。”
“多謝你提點,句芒。待我將條陳準備好這就去。你若忙就先走吧。”
“好。我還要去黃泉,不便多待。”
“去黃泉?可是那件事有了結?”
句芒奇怪的看了眼她,“玄天鏡在你手,爲何多此一問。”
“嘿,你也不是不知,我的功力減退,這段日子我耽於彌補修煉未曾觀望過。不知結果如何?”
“自然是我方勝出,愛新覺羅胤禛登得帝位了。”句芒醜陋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東方靈脈氣息豐澤,有了這些不僅我東方天的實力大增,而且帝君登虛境之日也快了!”
百花驚喜道:“果然是好消息,那快去吧,只是少司命性子古怪。怕是要爲難你呢。”
“哈哈,我還怕她了!論法術我們可是半斤八兩。”
“總之你要小心。”
送走了振翅而去的句芒,百花收了笑意,她重新展開玄天鏡。裡面五彩光影閃過,顯出一團白色的光來,女仙恭聲道:“見過帝君。”
那白影冷聲道:“不是說了不要用法術見我嗎。被青帝發現了豈不前功盡棄?”
“屬下也是不得已,餘脈的事已了,青帝約見大司命踐約,不知帝君有和安排,屬下也好早做準備。”
“了了?”那聲音輕哼一聲。“若大司命會這麼容易放棄,他便不是他了。你稍安勿躁,且靜觀其變,不要再用玄天鏡了,青帝的神識不是你能想的。”說完白光閃過玄天鏡又成了恢復成了五彩霞光的模樣。
百花咬了咬脣。並沒有按着白影的話做,她再次催動法力去探看餘脈之境的動向。這次女仙看到了遠在西北的十四皇子正跪在雪地裡嘶聲痛哭。明黃色聖旨已經被撕碎了,旁邊的副將們亂糟糟的吵嚷着,喊着要舉兵的,喊着要擁立大將軍王的,和着風聲迴盪在保德州蒼茫的白雪沙地之上。他會怎麼做?謀反吧,百花在心裡期許。受傷的狼王眼裡流着淚,嘴邊流着血,他喝止了衆將的鼓譟,“我當然要回去,我那好哥哥既然做了皇帝,我定是該去道賀的,但別指望我去給他叩頭!我回去就是爲了拜祭皇父的梓宮,去看……皇太后……”說出這個詞他的聲音抖的厲害,“然後……然後……”
副將延信突然哭着跪下道:“將軍……您難道真的要反?!不!不能啊!新君繼位京師局勢本就不穩,西北軍力一撤恐再生變數,只怕讓人趁亂爲禍,何況西安府還有年羹堯在,糧草供應皆在他的掌控之下,絕不可貿然行事啊,還請將軍三思!!”他跪下頓首,一旁的參將副將都在辱罵延信怯懦,有的甚至質問他是不是雍親王派來得奸細,延信霍然擡首瞪着充血的眼道:“我延信豈是那種小人,若是有半點私心就讓我天打五雷轟,全家不得好死,將軍!十四爺,您若不信我,現下就殺了我吧!”
淒厲的風雪吹着,這些半甲在身的將士們都在等着胤禎的回答,半晌後只見他們的統帥仰望着帳後的那株已經被雪裹成白色的青松苦意又絕望的笑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百花不能再觀望,她在這裡耽擱的時間已經太多了,誠如所說時間略長青帝的神識必會覺察到。於是女仙立即收了玄天鏡,拿過早就準備好的條陳,翩然飛出了殿堂。
當百花行走在受了法力限制的九曲橋上,在句芒正準備和出言不遜的少司命動手的時候,坐在晦蒙殿的青帝睜開了眼,他的眸子深不可見底,裡面隱隱有金絲遊走。他踱步來到殿中的池塘畔,各色蓮花開的正豔,天外天的花永遠不會敗,而操控世間植物的東方天的青帝的靈氣更是讓這一方天地的百花開的格外嬌豔多姿。但帝君現在沒有欣賞花,他在看水中的倒影。
沒有波瀾的水面宛若鏡子,將青帝的臉映的那麼清楚,他伸手觸摸眉,水裡倒影也在觸摸,青帝捋了下披散在胸前的髮絲,水裡的影子也這樣做了。千百年間他已不知多少次的默然沉思同一個問題:爲什麼你仍要存在呢?即使那麼卑微的存在着,你若在,我又是誰,又如何自處?天隱,你實在應該在那日就死去的,可是若你死了,我又怎麼會遇到雲夢,又怎麼會在這方池水裡孕育出花追和花遲?這不是命,是劫。高不可攀的虛境也近在咫尺了。都,現在的局面到底是因你還是鴻鈞?不管怎麼樣。當我成功之日便是分曉之時,斬斷緣法。兩兩歸一,當成爲第二個鴻鈞還有誰再能干涉我的決定?黃泉,琉璃洞,餘脈,還有隱藏着的白帝。最好一道在這界的毀滅裡消失。
青帝這樣想着,面上浮現冷酷的微笑,封印之門有了波瀾,門外有女聲道:百花覲見帝君。青帝放鬆了表情。沉穩道:“進來。”
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仙百花手捧條陳進來,這是歷代司花使者裡最美的一位,也是最被看好作爲帝君正室夫人的一位。但是好像她一直只是作爲下屬和姬妾存在於東方天,原因各有說法,被最多仙家認可的一條就是因爲有天外天容貌第一的花仙在,青帝對她情有獨鍾,不過這個花仙和蛟族的一名神將糾纏不清。惹得帝君大怒雙雙被貶下紅塵地三千界歷劫去了,所以又有人說可能是青帝耽於修煉無心女色。這一切都是無聊仙家們關上洞府大門後的枉自揣測,誰也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如何。
“參見帝君。”
“嗯。玄天鏡帶來了嗎?”
百花應了後,伸開手,手掌上有小小的一顆似石非石似金非金的物體。施法過後此物開始分解成碎末,綿綿不絕的鋪滿在空中。五彩霞光閃過變在空中形成了一面碩大無比的鏡子。青帝揮手喚出餘脈的景象時,悠悠問道:“這段時日你可用玄天鏡窺視此界了?”
百花心中一懍,口中辯解道:“屬下不敢,只是用其觀測三千界的花期是否正常,又按令於風雨雷電諸神協作施法保證花木乾枯或是茂盛。其他的絕不敢窺視,而且屬下的法術微弱又哪裡能有法力招喚出帝君和大司命聯手做下的餘脈之界。”
青帝只是負手看着,不置可否,百花心裡忐忑,她擡眼去看,被白雪覆蓋的紫禁城諸景就在眼前:那兄弟二人正對峙梓宮先皇靈柩前,他們的眼淚和咆哮,屈膝和憎恨都引不起百花的興趣,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她想看出來這個叫愛新覺羅胤禛的皇帝和東方天的執掌者形貌之間的區別,拋去衣冠髮飾他們竟沒有半分差別,這種巧合讓她從一開始就有疑惑,不是分神爲何如此肖似?
“我們像麼?”青帝的眼睛沒有離開玄天鏡。
百花低頭道:“一介凡人縱是在容貌上與帝君有相似處,可氣度風姿上是萬萬不能比的。”
“經歷完帝王劫他會成上仙,怎麼會是一介凡人?而且若成上仙以他的天資升到天外天是遲早的事。”
“恕屬下愚鈍,從來帝王業道相繼皆由龍族所管,可是此人身後氣息並非龍族所有。”
“此界上任皇帝乃天外天龍主,又有虛境的神女相助,這界的靈氣大半皆歸其所有,如此靈威已是逆天,命道又怎麼會讓其下代爲龍族呢。”
“原來如此。不過,他這幾個兄弟本尊都不俗,唯獨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那是什麼氣息呢,看形狀……是個種子嗎?”見青帝不語,百花壯膽去看,卻見他神色凝重。“帝君?”
“黃泉那裡句芒怕處理不好,你去看看吧。”
百花知他絕不會解釋,她此刻已有些受不住這沒有剋制住的威壓,難怪白帝如此畏懼於他,所行皆是暗中,玄天鏡怕是要失去了,他在猜忌我嗎?思潮起伏的百花退出了晦蒙殿。
青帝繼續觀望着,絕食的太后正帶着嘲諷和輕蔑的對新君道:“皇帝誕膺大位,理應受賀。我受不受封有什麼要緊的?你不必再爲本宮多費心思。”
雍正跪下面露戚容道:“如果皇母執意如此,我也不得不跟隨皇父皇母於地下。”帝王說出如此可怕的話,周圍的宮人們驚懼的跪下哭着懇求一直不承認自己是太后的女人移駕寧壽宮。即使被這麼多人哀求,德妃仍舊咬着牙不鬆口,雍正突然垂淚道:“太后受禮,還可見十四弟一面,晚則他就要離京了,只怕再見就難了。”
“你什麼意思!”
“十四弟在宗人府已經懺悔,他既有心爲皇父守陵,朕又怎麼會阻撓他的一番孝心。朕已經下令將二十七日的孝期改爲三年,三年呢,太后。”
“你,你!!”太后顫抖着手指着胤禛說不出話來。
“還不準備御輦,太后身體虛弱不可勞動。”說着雍正起身去扶她,“朕親自送您上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