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後宮,皇后雖總領三宮六院,但是外廷年氏當權,內廷自然就暗中已翊坤宮爲首,宮人們私下議論說放在匾後的遺詔裡定是立了六皇福惠爲儲君!而翊坤宮的宮人太監個個仗勢驕傲無比,除了見到皇帝和皇后回恭敬其他人一概都不放在眼底,倒是他們的主年貴妃態度一如既往,只是她身不好,病怏怏的臥牀不起不能兼顧太多,在旁人看來她似乎並沒有爲此感到高興甚至時不時的會摟着福惠流淚。[ ~]有人推測大概是年貴妃不能釋懷失去的孩,也有人說是皇帝耽於政務輕忽了她。
一直在景仁宮‘養病’的熹妃心知其中奧妙,她深諳帝王性格又知道歷史走向,不論是雍正盛寵年羹堯還是遲遲不爲福惠正名都是很不同尋常的,每每看到愈發瘦弱憔悴的年氏她也不禁嘆息。除了擔心帝王的身體,熹妃的一顆心就都放在兒身上了,謠言甚囂她深怕弘曆行錯了路,但據幾個月的觀察弘曆的言行還是相當穩重的,並沒有因爲傳言亂了陣腳,不知比三皇要好了多少,一想起小時候那孩的天真爛漫再看今朝的放縱無度,熹妃只覺的悵然若失。
這日弘曆去書房上課,熹妃在景仁宮無事,眼見就要到新春了她心思微動,便傳人領了紅紙,這一上午她剪了許多的窗花。或圓或方鋪了一桌,嬤嬤是伺候她多年的老人,早先在府邸時也曾見她如此,但是這幾年已經不見她動針線剪刀了,這會兒不曉得是想起了什麼才動了興致。熹妃剪完一個窗花後展開細看,這是一副喜鵲銜梅圖,看着看着她的臉上浮起了微笑,心裡想着:不曉得流蘇跟着龍淵去了哪裡生活,現在有沒有也在剪窗花有沒有爲他包餃呢?往日情景一一浮現,她放下剪好的窗花,又拿起一張紙。折了幾折,按着所想就剪了起來。
“熹妃好興致啊。”
忽被帶着點調侃的聲音嚇了一跳。熹妃的手一抖,不該斷的地方就斷了,再擡頭,就見雍正帝負手站在面前,一身明黃龍袍。【葉*】【*】披着黑色大氅,他脣略帶笑意,眼神十分清明。
請安就坐,遣退宮人。雍正皇帝拿過那張壞了的窗花展開,但見一男一女兩個小人兒攜手坐在舟中觀月,斷的地方正好是兩個的手。熹妃恐他多心接過窗花就揉了,“這個壞了,這裡還有許多其他。”
“怎麼有興致剪這個,不過你剪得倒是比宮裡的那些要好看。”皇帝笑着說,彷彿對方纔看到的並不在意。熹妃也笑道:“想起過去的事兒了,一時手癢就剪了。哦,是了,萬歲爺怎麼有時間過來?”
“一時無事過來瞧你,這次病了有十來日了。還沒好?”
這一語雙關的話讓熹妃一怔,她淡笑。直視雍正道:“三宮六院,還是景仁宮最安逸,待的久了就不想動了。”
雍正哪裡會不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道:“不會太久了。”
熹妃沉吟片刻道:“今日請安時臣妾見貴妃的氣色不好,正好又見太醫過來問診,臣妾順便看了下方,是補血益氣的,似乎……雖然沉痾已久不能用猛藥,是該慢慢調理,可是若一味調理於事不補,臣妾覺得該用藥時還是該用的,否則於病不利。”
“你是想說太醫給藥不準?”雍正垂眸拿起茶盞喝起了茶水,“楊明是劉聲芳的關門弟,朕信他。年貴妃的事你不用管了,朕自有分寸。”
熹妃愣了愣,忽然有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她驀的站了起來,起的太猛手掃掉了剪刀,噹啷一聲,熹妃的心也隨着猛跳了好幾下,雍正擡頭看着她,那雙黑瞋瞋的眼裡平靜無波。熹妃忙彎腰去撿剪刀,等她再起身神色已經恢復,“還請陛下恕罪,臣妾太失儀了。”其實熹妃還在爲方纔的想法膽戰心驚,只是面對他可不能什麼都表現出來,萬一他多想了……熹妃低着頭正在想着怎麼岔過這話題,突然下巴被挑起來,雍正看着自己,眼裡已然是暗潮涌動,“你怕了?”熹妃不知如何回話,只是看着他,“你是覺得朕下手太狠還是怕朕也這樣對你?”
“陛下。【葉*】【*】臣妾只是……我只是覺得她只是個弱女,勢大非福,她也是知道的,您對年家已然有了打算,何必對她……您大概覺得我僞善,在府邸的時候我們並不交好,美貌若是錯,她也太冤了,再說還有六十阿哥,要是……我能看的出來,旁人也能,要是爲此授人於柄對您可是大大不利。”
“你以爲我是爲了弘時的事兒在遷怒她?”雍正收回了手,淡笑道:“你錯了。朕不是爲了這個,她是什麼樣的人朕比你更清楚,朕忍她忍了太久了,若論想處死的,她比年羹堯更甚。”
熹妃大驚失色,她沒有想到雍正會把真心話說出來,而且這真心話也未免太過令人驚駭!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門外,“不必擔心,景仁宮不比養心殿的設防少。”但聽皇帝繼續道:“如月,你還是在這裡多待些時日。除了晨省昏定,除了朕的旨意,你就待在這裡,明白嗎?”
“我……”熹妃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她怔怔的望着這個冷峻的男人,後者也深深的看着她,突然他一把拉過她,將她摟在懷裡,“你放安心,一切有我。”
雍正二年正月,皇三弘時永紳病故,失去了孩的弘時行爲更加乖張,但是雍正皇帝沒有任何的叱責,如此又過了大半年,中秋前熹妃得知了一個令她難安的消息,經查被圈在西寧的胤禟參與了羅布藏丹津的叛亂。她先是驚再是不信,刮腸搜肚的想了半天也沒有從記憶裡找到胤禟謀反的訊息,又是胤禛的套兒?還是真的?套兒不可怕,他們水火不容,遲早是要論個生死的,可怕的就是真的!史書上沒有記載的事兒怎麼就出現了?不是正史的話胤禛能在位多久,是超過十三年還是……熹妃坐立難安,她想見到皇帝好好問一問是怎麼回事,不知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他一直沒有到後宮來,也沒有傳妃嬪去養心殿。
但是很快熹妃就聽到這樣的聲音。帶着輕蔑的雍正皇帝在朝堂說:“朕登基後,允禩允禟黨人若能真心收服天下。朕將會既喜且愧,甚至想讓皇位讓給他們,朕並非懼怕賢良,仗恃權威,以勢壓人。依戀皇權的男,但允禩允禟卻總像梁山反賊結夥,兜售小恩小惠,他們像牲畜一般卑鄙。將得不到一絲人心!”之後允禩允禟被貶爲庶人從愛新覺羅的宗譜中剔除,改其名爲阿其納和塞思黑,一個圈在府邸。一個從西大通押解進京關在夾蜂道。等熹妃再次見到雍正時已然是臘月了。
養心殿的書房裡正在批閱奏摺的皇帝面色很差,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冷峻極了的臉上都是殺氣。待看到熹妃來了,他看了會兒方取下眼鏡,輕柔的笑了下:“你來了。”
這時的熹妃已經知道了一個月前的行刺。有再多的大內高手也沒有讓皇帝幸運的避開這一劫,他的腹部中了一槍,失血過多險些要了性命,近在咫尺的內廷嬪妃竟然無一人知曉詳情,都雲皇帝耽於政務微感風寒。熹妃抑制不住的顫抖着。對皇帝的話置若罔聞,“月兒。不妨事,不過是流了點血罷了。你……”安慰的話沒有說完就見熹妃淚如雨下,她疾步過來抱着皇帝失聲痛哭起來,“不要哭了。朕已經無礙了,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擔心,怕國有動盪,現在我很好。”
熹妃跪下抽泣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您不該瞞我。”
雍正撫着她的頭髮,“對不起。”
熹妃流淚凝視,許久才道:“我不記得有這麼一段。”
“什麼?”
“我的記憶裡他們沒有謀逆的事,謀反是真的嗎?”
雍正顯然很驚訝,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點頭道:“是真的,可你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以爲朕在陷害他們?”
“若是陷害我到不怕了,怕的就是這些都是真的,若是真的,那麼就和我知道的不同。不同,不同……”熹妃皺着眉一臉的迷茫,她在回憶以前的那些不同處,從黃泉結界到文山罌粟,從綺春園的瘟疫到木蘭圍場的慘烈……早就不一樣了!她驚懼的拉着皇帝的袖道:“我怕。”
雍正的手撫在她的臉上,“不要害怕,不一樣了又如何?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我怕的是天命。”熹妃擔憂的說,她伸手攬住皇帝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裡,“你一定要好好兒的。”
“天命?我就是天命。”
熹妃不語,這些年她總是噩夢連連,不是夢到皇帝身首異處就是夢到弘曆被萬箭穿心,這些事兒她誰也沒說,因爲熹妃知道自己的預感有多準確,雍正被刺難道不就是個示警?之後還會有什麼呢?!眼前這人是最心愛的,毓慶宮的那人是最寶貝的,就算拼了一切都要護他們周全,熹妃暗中默默起誓。
雍正皇帝似乎也在想心事,他看着燭火下的《青海善後事宜十三條》和《禁約青海十二事》出神,四十二年時年羹堯跪在面前自稱門人的恭敬樣和最後一次筵宴上他得意忘形拉着自己手臂喋喋不休的模樣重疊在一起,最後雍正皇帝的神色堅定起來,他低聲道:
“哦,有件事要告訴你,就是你一直跟我提要注意的事。”
“什麼?”
“蔡珽彈劾了年羹堯,折被我壓了大半年,三日前天有異象,同時我也收到了年羹堯的表賀。”
五星連珠?熹妃心裡一動,一擡頭就看到雍正皇帝在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就像準備捕食的猛獸,“時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