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回到了來處,看到甄氏和李氏正站在廊下說話,見到她過來兩人都轉過來看,原以爲會被訓斥的,沒想到甄氏只是和顏悅色的問了她去哪裡了。( ·~ )一旁的入畫解釋了幾句,聽得女兒巧遇曹蕤,甄氏和李氏都未顯詫異,不過她們也沒多問,李氏說了幾句場面話,少不了噓寒問暖,邀請再來玩之類的,林笑都客氣的回了。
甄氏帶着林笑按着原路出了府,一路無話。待到了琅府,深秋日短,天已經全黑了。林笑在甄氏那裡用了晚飯,之後她又被留了下來。到此時甄氏方細細問起了遇到曹蕤的事情,林笑少不得一一作答,她覺得奇怪卻也不好問出來。聽到最後,甄氏問道:“豆姐兒,覺得曹家如何?”
林笑觀甄氏的神色平常,也未往心裡去,回道:“曹家自是極好的,富貴大家,名門望族。曹二姑娘人也很好。”想到那個新結交的女孩,林笑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甄氏看了女兒一眼,將茶盞放下,道:“也難得曹夫人那麼個冷清人兒喜愛你,她給你的玉佩要收仔細了,那可是內造的。今兒你在曹府做的不錯,也算是有機緣能結交上蕤丫頭,不過他家的大姑娘可是不得了的人物,雖然年紀尚小也能看出將來是個不俗的,日後若是見了你自會知道。”
林笑點頭應了又見時辰不早便要請安退下,卻聽甄氏道:“先不急着走,有件事兒要同你說說,”她頓了頓,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林笑看到甄氏微蹙着眉,臉色並不好,暗思她這樣已經好幾日了,莫不是病了?正想着只聽甄氏道:“曹夫人有意聯姻,你覺得如何?”
林笑聞言大驚,她不知甄氏說這聯姻指的是誰,濟蘭雪竹還是她自己,不過無論是誰可都不是好消息。若說不好,可又有什麼理由回絕呢?甄氏見她先驚後懼,皺眉躊躇難決的模樣微感詫異,她並不點破只等女兒的說辭。
林笑想了半天,才慢慢道:“曹家太大,大到自身難處。”
甄氏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眯着眼道:“原來你是這麼個想法,你這麼個小姑娘不懂其中好處也不足爲怪。大自有大的好,正是這份大,曹家纔有了今日的勢,要知道皇上的恩寵就是最大的靠山,若不是和曹夫人有舊,多靠曹李兩家的照應,你以爲我們家能在江寧支撐多久?你又可知若與曹家成了親家能給我們家帶來多少便利?省了多少心?原本我覺得他家必不能屬意咱們家,從未作打算,若不是今日曹夫人主動向我提起,我也不會動這個心思……若是結了親,我思慮多年的事也會迎刃而解。現下你可明白了?”
林笑半垂着頭,甄氏看不到她的表情,少頃只聽她回話道:
“曹家再大也總有大過他家的,咱們家再小也算衣食無憂,女兒不羨慕他家的尊貴風光,在我心中曹家不是婚配良選。 ~”
“嗯?”甄氏的語音已有不善,林笑咬牙道:
“女兒平日聽哥哥講說史書中的典故,知道世事難料,知道持寵難長,亦知道知足常樂。歷朝歷代爭權奪利的多禍及孫,攀附權貴的到頭來未必有好下場。若真有樹倒猢猻散的那日,咱家這樣的只能順勢而滅。還不如平常些好。”
甄氏聽得面上變了顏色,她怒極反笑道:
“這是什麼混賬話?!曹家是什麼樣的尊貴人,他家該是你評論的嗎?太放肆了!!我由着你讀書識字,竟學的了這些歪理邪說!這是麒哥兒教給你的?你自己這麼想的?我看哪裡是神仙指點,根本是妖邪入心了?!哼,竟在這裡教起我來,我問你不過是想聽你的想法,給你個尊重,婚姻大事還輪不到你做主!”
林笑額上見汗,心裡亂成一團,暗道這回這坎兒竟是過不去了嗎?自己怎麼就說了這些大話了呢?這哪裡是十歲的小孩能說出的,可是無論如何在是否嫁到曹家的這件事上絕沒有商量,哪怕……她一咬牙心一橫跪下道: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不過女兒歷經大難,只願平安度過此生,若母親覺得女兒懦弱無爲,女兒便認了。之前母親就戴家的事提醒過女兒,女兒覺得很是應該。如今我去過曹家了,見識過那裡的富貴了,可是那裡再好我也不喜歡。女兒是斷不會嫁到曹家的!”
甄氏盯着林笑看了一會兒,嘿嘿冷笑:“誰說是你了,人家看上的是麒哥兒。”
林笑一愣,她想了想仍搖頭,回道:“曹家的嫡小姐嫁不進咱們家的,您說過他們家和宮裡的關係太深,曹大人的兩位嫡女若要聯姻也只會和權貴,斷不會和咱們家結親的。難道母親只爲了依靠曹家就迎娶他家旁支的庶女嗎?”
“我還真是小瞧你了。難道這些事都是麒哥兒教你的?”林笑心裡一緊,正欲解釋,只聽甄氏放緩了語氣道:“誰說曹家只有那兩位嫡小姐了,何況還有蘇州李家……你莫要再說那些清高話了,話好說事難做,我們獨門獨戶的若沒個靠山,將來可怎麼辦,我總會老的病的死的!如意是姨娘出身再能幹也只是姨娘,墨哥兒體弱又終日苦讀,麒哥兒從未把心放在商道上,家裡的生計誰人來管?難不成指望你?”
林笑無力反駁,只是暗自焦急,她爲自保絕不會嫁到曹家或是李家,同樣她也不希望家裡人和這兩家牽扯太深。現在是康熙三十六年,過個幾十年,等那個辣手的抄家帝王繼位,別說是曹家李家了,更大的官兒估計都得完蛋。再往近處說曹家面裡風光,被上面催債時估摸着就夜夜睡不着覺了。可這些話怎麼說得出口?!
林笑握緊了手,她全沒發現手心裡都是汗!言語再也組織不起來。這時卻聽甄氏又道:
“你起來吧,這事兒還沒定,我也還得想想。”
聽甄氏轉了話鋒,林笑繃緊的心絃一下鬆開了些,還好不是迫在眉睫,有時間就有希望。她舒了口氣起身站在哪裡也不坐,看着怒氣漸平的甄氏扭捏道:“方纔女兒太失規矩,還望母親見諒。”
“你也知道失了規矩?回去給我把女戒抄十遍,除了四書五經,其他書不要再看了!之前那些越矩的話不可再說!若要是讓我知道,定要家規伺候!”
林笑忙應了,甄氏囑咐她加緊女紅學習,又說了幾句天涼加衣的話便揮手讓她去了。待林笑走後,甄氏也長出了一口氣,她的頭有點發暈,身也忽冷忽熱的,於是喚了珍珠進來,扶着自己躺倒了牀上。珍珠要去請大夫來瞧被甄氏制止了,不過是風寒罷了,她可不想浪費時間在看病上,沒處理的事情還多的很呢,也不知讓鄭嬤嬤去辦的事兒如何了。甄氏看着燈影在帳紗上晃動着,腦中各色人物如走馬燈似的過着,最終定格在女兒變得雪白的臉上,想到那張小臉上顯出的決然神色,她翹起了嘴角,自語道:
“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就到此爲止嗎?”
被甄氏聯姻的話驚嚇過後,林笑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回到瞭望月樓她坐在桌前發了好一會兒呆,心裡堵的慌又沒法給其他人說。她拿出《女戒》鋪好宣紙,墨起了墨,心裡那團麻繩始終沒有解開。婚姻的帷幕就此拉開了,現在是曹家,將來不知道又是誰家,就是爲了錢嗎?總不至於要去選秀女吧……林笑心亂如麻,她長嘆了一聲,拋開這些煩心事兒翻開書,拿筆沾墨,努力將情緒投入到抄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