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沒顯出太吃驚的樣,他將棋在指間翻弄着似是並不在意。 ~倒是鴉九嚇了一大跳,微白着臉色看着濟蘭。
“若是我不喜的,誰也強求不了。何況還有琅家的規矩在,母親自會慎重考慮。即使要正經說這事,也得等到我考取了功名再說。”
見濟蘭輕描淡寫揭過此事,林笑有點發懵,她眨着眼一時反應不過來。濟蘭見狀詫異,寶絡在一旁笑道:“大爺,姑娘昨兒可是沒睡好,一直在爲這事兒鬧心呢。”林笑臉一紅道:“我還不是擔心哥哥錯過了自己的好姻緣,萬一已經有了意中人那不是糟了?”
“我哪裡來的意中人。”濟蘭放下手裡的棋,對鴉九道:“那裡可安頓好了?”
鴉九看了眼林笑,踟躕道:“奴婢已讓她去自己屋裡待着了,先前讓飛星過去了,也交待過不得傳話出去,看仔細了她,寸步不離。爺放心,出不了事的。”
濟蘭冷笑道:“她會出什麼事,如此不計後果的心性又怎會尋死覓活?先不要讓太太知道了,她那裡事兒多莫要叫這些煩心事惹了她。還有,讓屋裡的都把嘴管嚴了,若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出去,哼,別怪不惦念往日情分!”
見他說的凌厲,鴉九忙應了,一旁的寶絡和菱紗也驚異的互相看了看,林笑心裡一突,忙問道:“怎麼了,青霜她……”
濟蘭啪的把棋放在棋案上,對鴉九道:“還是你去看着她,飛星到底小,我怕她經不住事兒。另外莫要旁人進屋來。我有事要同姑娘說。”
鴉九應了,寶絡見狀立即道:“姑娘,天轉冷了,奴婢和菱紗回去給您拿披風。仔細生了病。”
待三人俱離開,屋裡靜悄悄的,林笑沒有繼續追問青霜的事,起身在桌腳那裡拾起了棋放回桌上,在伏身時她竟看到地上有銀耳的殘漬和瓷器的渣滓。【葉*】【*】收拾的如此匆忙,鴉九那樣的人居然……正想着只聽濟蘭道:“上回你託我做的東西做好了,”說着他起身從書格最上面拿下一個四方包裹,“我按着你的意思請木工做的,別看這東西小,做起來到很是費事,那畫兒是糊上去的,當心見了水。”
濟蘭拿出來的居然是拼圖!林笑見了又驚又喜,沒想到居然成了,而且還精巧的緊!不像現世多用硬紙裁剪製作,這可是實木製的,個個磨得圓滑沒有一點毛刺,拼合的嚴絲合縫。只是那仿製的清明上河圖較之現在的樣式顏色要暗的多,黑灰黃爲主。不過即使是仿的也甚是神似。
“太好了!”林笑摸着畫面滿心歡喜,她激動道:“這做的太好了,比我當初想的還要好。啊,這畫兒是誰畫的,臨的真像!是哥哥嗎?”
濟蘭搖頭道:“不是我,是哥哥認識的一位長輩,你還記得一間鋪嗎?最終的成品便是鋪老闆幫我做成的,畫也是他畫的。他說不收錢只想給做這個東西的人建議,水墨畫顏色太單一,若是換做西洋畫或是雙面畫似乎玩起來更有樂趣。”
林笑一聽立馬連連點頭,她歡喜的端詳着拼圖道:“好建議!我就在鋪裡看到有西洋畫,要是能臨出來做成拼圖那簡直太妙了。這位老闆有眼光有實力,畫藝高超,必然是大家。”
濟蘭見妹妹一臉遐想的樣,失笑道:“鄭風鄭爺的大名在江寧誰人不曉。”見妹妹一臉茫然,他搖頭道:“算了,日後你會知道的。”
說到一間鋪,林笑便想起來攬月樓,她眼珠一轉問道:“攬月樓事件後續如何了?”見濟蘭側目,她接着悄聲問:“不會就那麼完了吧?那位顧爺……”
濟蘭壓低聲音打斷她道:“這件事你莫要再想了也萬不可對旁人提起,江湖的事不是你這個小丫頭該過問的。 ~”
“我只是擔心你,那些人如此行徑能就此作罷?”林笑一想到常無殺就不寒而慄,她擔憂道:“哥哥你真得小心,他們的背後想來必有大靠山,就算你吃了虧估計也是狀告無門。就算日後母親沒有約束,你出門了也得提起十分的小心,更別再和人打架了。”
濟蘭拍拍妹妹的背輕聲道:“我知道。風雲再變江寧成不了龍潭虎穴,就算那些人的靠山再大,也有能制住他們的。畢竟最怕江南亂的是京師。白少飛……”他輕笑一下道:“前幾日被人下了毒,幾乎死了。雖救回來了想要恢復如初怕也是難了。”
林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問道:“怎麼會?難道是……”她記起了當日顧雲的警告。“那他後面那個隔岸觀火的呢?”她用更輕的聲音問。
“當日被廢了一隻眼。”
林笑一下捂住了嘴!那可是姓覺羅的呀!這到底是濟蘭的面大還是另有隱情呢?她再不通政治,也能想到這裡面牽涉甚廣,追溯起來怕是要涉及到京師了。一時二人都不說話,林笑心裡忐忑不再多問,她坐回椅,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濟蘭也坐下,邊吃茶邊問:“怎的不問了?”
林笑憂鬱道:“怕。”
“原來你還有怕的時候。”
林笑撅嘴道:“我本就是弱女,經不得嚇。哼,要是母親知道你捅的簍,估摸着便不是禁足這麼簡單了。”
濟蘭一笑喝起了茶,林笑見氣氛鬆活了些,她拿起一枚棋玩了一會又放下,悄聲問道:“青霜是怎麼回事?她做了什麼惹得哥哥如此生氣?”
濟蘭的笑凝在了臉上,蕭殺的意味隱顯在眉眼間,林笑本想再多問些的,見如此,接下來的話就硬生生噎了回去。濟蘭將棋逐一在盤上擺放好,密密麻麻的黑白絞殺激烈。林笑小意道:“哥哥什麼時候也開始小心眼了?她一個丫鬟能犯多大的錯兒呢,你一向體恤下人今兒是怎麼了。何至於此。”
濟蘭道:“你可知她的出身?”
“聽說是官宦人家的女兒?”
“她父親原是山西蒲州知縣,牽扯到溫保甘度貪污案,其父被斬,家裡男充軍寧古塔,女被判奴籍或賣到妓寮。她輾轉被送到江南,本是要入妓寮的,被孫若穙救了,由於是那麼個出身他家容不下便託我暫爲照看。”
“這不是挺可憐的……”林笑雖見濟蘭臉色仍是冷冽的,卻又很想知道下文便掩住情緒,問道:“後來呢?”
“母親見她可憐又愛惜她文采出衆便留在了身邊,後來……就來我這裡了。自從她來到家裡後並未甘心淪落爲奴,終日不忘的是營救家裡人,說有一個弟弟同她一起被帶到江南,似乎進了兩江總督府做下人。她曾求過母親救出兄弟,母親回絕了她。可她並不死心,便來求我。”
林笑悄聲道:“這不是挺重情重義嗎?”
濟蘭冷笑道:“若有能力相助而不助那叫不義,若無能力而白白承諾又做不到,那便會反遭怨恨,與其這樣,不如一早回絕。”
林笑啞然,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哥哥定然也回絕了她,也一定告訴了她原委。那她怎麼說?”
“她?她卻是不信,因爲知我和曹顒交好,母親和曹李兩家有舊便以爲我們只是不肯相助,又認爲母親送她來我處是讓她做我屋裡人的,便認定要是成了事,就有了倚仗,便可救出兄弟。於是幾番暗示,而我未曾理會。原以爲她該死心了,未料……”濟蘭說到此處語氣裡有了怒意,“今日她竟在湯裡下藥,若不是我警覺那便着了她的道了!”
“藥?”林笑一時沒想到是什麼,焦急問道:“她要害你?!”
濟蘭搖搖頭,林笑見他表情怪異忽然想到是什麼了,忍不住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問道:“難道是……”那兩個字她實在是說不出來。
靜了半晌林笑才又問道:“那她怎麼會有那藥的?不過是個下人,難道還有旁人相助?”
濟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我也想到了這層,問她只說是在妓寮那幾日得的。”
“好好一個女,脫困後怎會留着那東西?如果如她所說沒有旁人相助,那這心思也太古怪了。難不成逮着誰害誰嗎?”
濟蘭冷笑兩聲道:“其情可憐,其法可恨。如此我焉能不怒。這女不能再留在咱們府上了。”
“那要怎麼辦?要給母親說嗎?她不待在府上能去哪裡?”
濟蘭摩挲着茶盞道:“若母親知道了定是交與官府。也不能退還給若穙。我另找個錯打發了她便是了,過兩天找人牙賣了。本該在哪裡就去哪裡罷。”
林笑聽着心裡就是一寒,從如此美人口中說出如此狠毒的話她覺得是那麼突兀,一直以爲她這個小哥哥良善,原來時代烙印是怎樣都去除不掉的,尊卑界限分明,即使是琅濟蘭也不能例外。林笑對青霜沒有什麼感情,平日裡甚至沒怎麼說過話,但基於對人的尊重她怎樣也不能坐視一個花樣女只因爲求援無門走了個旁門左道便從此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