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巷裡沒有人,縱是平日再光明磊落,此刻站在黑暗中也不免發毛,李仲仁等了大約有一刻鐘,仍舊沒有人來。
李仲仁攥緊了雙手,看細鏢扎入書案的力度,知是武道高手,高手怎與他開此種玩笑。
李仲仁轉身準備回院子,一個身影鬼魅般、毫無徵兆地攔在他身前,李仲仁驚懼地往後退一步,穩住心神,蹙眉道:“你是何人。”
“我是送信的,主子特命我前來接李兄,還請李兄隨我去了。”雨澤靜靜地看着李仲仁,李仲仁雖被嚇到,但很快恢復鎮定,作爲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有此膽識已屬不易,主子不會看錯人。
“你主子是何人,我又要去哪裡才見得到他。”李仲仁警惕地問道。
“我們主子是好人,馬車在巷口,李兄到了便知。”雨澤躬身請李仲仁。
李仲仁深吸口氣,眼前人該是名侍衛,一名侍衛便有如此姿態,大約其主子更加不凡,李仲仁拋去紛雜念頭,不再多問,大跨步朝巷口馬車行去。
上馬車後,李仲仁一直闔眼養神,未朝馬車外看一眼,直到馬車停下,李仲仁才睜開眼,不必雨澤相請,自己先落了馬車。
隨雨澤走入一處二進院子,屋檐上掛着常見的大紅色八角宮燈,淡淡的暖光照亮滿院草木扶疏。
庭院收拾的簡單不失精緻,李仲仁不禁多看兩眼,他爹孃前兒看中京城光化坊的一處宅院,若是他能住上,大約會收拾得與此景相仿。
李仲仁無聲嘆息,待他去了昆南道,父母怕是無意置辦宅院了。
“到了,李兄屋裡請。”雨澤推開隔門,待李仲仁進去,再將隔門掩上,安靜守在門外。
屋裡人一襲秋香色錦緞袍服,身材修長,可惜面上戴一副銀甲面具,生生遮去半張臉。
“請坐。”男子伸手請李仲仁坐於身旁的高背靠椅,自己亦撩開袍擺坐下。
“你是什麼人。”李仲仁隱隱察覺此人身形熟悉,可對方的聲音,他卻真的沒有聽過。
“我是蒼松堂堂主。”男子笑道,聲音溫雅,舉手投足皆有靈氣。
李仲仁頗爲不悅,“我曾見過蒼松堂穆堂主,穆堂主已年過半百,你又何須冒人之名。”
男子未因李仲仁的直言生氣,微微笑着耐心說道:“穆堂主管理蒼松堂的兄弟和營生,確實是真正的蒼松堂堂主,我不過是有幸創立了蒼松堂,藉此沽名,實是慚愧。”
李仲仁看向男子雙眸,銀甲遮去半張臉,卻令男子的眼睛更顯清明,李仲仁心思一動,頗爲不留情面地問道:“你非平凡人,既然蒼松堂爲你所創,爲何只讓蒼松堂幫衆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隔靴搔癢,倒真有沽名釣譽之嫌。”
李仲仁徹讀孔孟之道,深知興國利民之舉,故對蒼松堂浮於表面,碰權貴而繞行的懦弱行爲有不滿和不解。
男子聲音仍舊不疾不徐,李仲仁是明眼人,敢質疑蒼松堂的存在,他很高興,“李兄所言極是,某慚愧,可勿以善小而不爲,百姓之事無分大小,如今蒼松堂尚弱,動不了新宋國的根本,便只能培己之根本,操之過急,會令蒼松堂未成先敗,如此豈不連雞毛蒜皮的小忙,都幫不上了。”
李仲仁蹙眉垂首思索,想到其中深意頓時心生佩服,若帝王、朝臣,能如眼前男子一般,新宋將迎來太平盛世,李仲仁拱手道:“是我思慮不周,不知堂主喚我來所爲何事。”
“自是爲了‘糟糠養賢才’一事。”男子笑道。
李仲仁雙眸一黯,“我已經想好了,我願意去昆南道。”
“我知道你願意,也知道你有抱負,但昆南道滁遠縣不需要你,其實滁遠縣的貧苦並非因爲當地縣丞不作爲,故縱是換你去,也只能‘借酒飲風空含恨’。”
男子語調愈發淡定從容,“昆南道不會因爲你去而變得富庶,反之,你會因爲去了昆南道而荒廢一身本事。”
對面李仲仁聽的心跳如擂鼓。
“你能幫我嗎?”李仲仁深深閉眼。
“我幫不了你,但有一人可以幫你,”男子看到李仲仁眼中流露出迫切,會心一笑,“尋寇清禹,他可以收回官牒,再令吏部重新下任命狀。”
“左丞相寇清禹?”李仲仁神色變幻,“還請堂主莫要說笑,他是當朝唯一閣臣,我根本不可能見到他。”
“放心,我會安排寇府的幕僚爲你引見,但能否得到寇清禹的側目,要看你自己的了,寇清禹喜歡打啞謎,想來難不倒你。”男子細說道。
“幕僚引我進府,是要我爲寇丞相所用?”李仲仁眉頭越擰越緊,他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是否爲寇清禹所用,還請李兄決定。”
李仲仁站起身,朝男子深深作揖,“在此先謝過堂主。”
“不必謝,明日安排妥當,我會再遞消息與你。”男子起身相送。
李仲仁朝隔扇門走去,臨要推門時,猛地止住腳步。
李仲仁看向男子,眼裡眸光漸漸匯聚,“敢問堂主究竟何身份,某愚鈍,險些以爲堂主在爲寇丞相攬人,終歸堂主爲我指了條明路,我願意入寇府,但我必須知道堂主是何人。”
若是爲寇丞相攬人,寫封引薦信或者親自將他引入即可,爲何要次日安排幕僚?
李仲仁心中已然清明,眼前男子既不與張承安等人相謀,也不與寇清禹爲伍,多半是相互對立的,男子未明說,而是要他選擇,其一考量他的智慧,其二是尊重他。
終歸不論他選什麼,都能留在京中,男子的這份大氣和魄力,李仲仁深感欽佩,他決定跟隨,總該知曉對方是誰。
男子朝李仲仁微微躬身,笑意裡現出幾分灑脫,“李兄果然聰穎過人。”
男子未有扭捏,擡手摘下銀甲面具,看見真人,李仲仁驚訝的合不攏嘴,反應過來要下跪,卻被趙允旻一把扶住。
“今日我喚你一聲兄弟,我們之間何需大禮。”趙允旻言語真切,無半分虛情假意,他幾句話斷出李仲仁是耿直純良之人,擁有大智慧,能明辨是非,他非常認可。
“微臣見過大皇子。”李仲仁在進士宴上見過趙允旻,可宴席上大皇子精神萎靡,不發一聲,是以李仲仁對大皇子身影熟悉,卻不曾聽過聲音。
今日真正得見,進士宴上的大皇子與眼前的大皇子,似乎一人,又判若兩人。
“我一直擔心你選擇了旁人。”趙允旻並不掩飾自己的放鬆。
爲皇子所招攬,自是謀江山天下的大事。
李仲仁佩服大皇子的低調和蟄伏,大皇子從容不迫的氣度,更令他安心。
心意已決,拱手錶了忠心,“微臣願入寇府,助殿下一臂之力。”親們有喜歡錶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