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琬回到凝光院,請僕婦將張貴妃賞賜的上好烏蜜桃分成兩份,分別送去儀香堂和光化坊舅舅家。
因爲張貴妃定下的燒藍首飾,華琬又接連去了文思院兩次。
今日從文思院出來,華琬想着許久未看望舅舅、舅娘,便令馬車轉道去光化坊。
李宅在光化坊的三進巷子。
巷子兩旁有不少挑了擔的貨郎,原本就不寬的小巷更狹窄了。
馬車走不動,小僕僮要落馬車趕人,華琬趕忙撩開車簾阻止,“別攪擾了百姓,巷口到李宅攏共三五丈路,我走進去便好,馬車停巷子外邊吧。”
“好的,小的在巷子左拐那一處空地等華院使。”小僕僮答應下。
華琬遞一顆碎銀給小僕僮,笑道:“乾等無趣,我瞧四周有許多賣飲子和零嘴的,買些填肚子打發時間。”
“謝謝華院使,華院使有甚事就喊小的。”小僕僮歡喜地接下碎銀。
凝光院下人皆願意替華琬做事,華琬人漂亮溫柔,出手大方又從不爲難人,是以華琬一有差事交辦,下邊皆搶着答應。
跳下馬車,拈起裙裾,精緻繡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格外輕盈。
快到李家的烏頭門了,華琬餘光掠過一旁通往角門的甬道。
大約兩尺寬的甬道擠着兩人,其中一人身影很是熟悉。
“表哥!”許是太過驚訝和好奇,華琬沒頭沒腦地跑進甬道。
李仲仁身邊女娘看上去年紀比華琬還要小一些,漂亮精神的鵝蛋臉,彎彎的眉毛顯得俏皮,身上寶藍色明暗繡金線大牡丹錦緞褙子是今年文繡院新出的繡樣。
這是哪位貴家小娘?
“阿琬,你怎麼來了?”被華琬抓了正着,一向從容的李仲仁也難免尷尬,爲難地看看華琬,又看看小娘。
小娘莫名地開始生氣,豎着眉毛撅嘴問李仲仁,“她是什麼人。”
華琬主動解釋,“我是他的表妹,今兒過來看望舅舅、舅娘,小娘千萬別誤會。”
“表妹?”小娘眉毛擰得更緊了,表兄妹也該避嫌的。
李仲仁很頭疼,牽起小娘的手腕,“泠兒,別鬧了。”說罷又朝華琬道:“阿琬,爹孃都在家,你去屋裡坐吧,我先送泠兒回去。”
華琬和小娘互望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長。
“好,我先去看望舅舅、舅娘。”華琬出甬道時不忘回頭補充一句,“哥哥放心,我不會和舅舅、舅娘說的。”
小娘嬌氣地扭着李仲仁胳膊,而李仲仁已經窘迫得滿臉通紅。
華琬到了李家,現在葛氏不會對華琬大呼小叫了,畢竟新宋國除了宮中妃嬪,唯女官能像男子一樣有官職、品階、薪俸。
原來九品不論,華琬現在是從四品,再往上半階就是最高品的女官了,比李仲仁還體面,葛氏是尋常百姓,不敢有半點怠慢。
華琬嘴上不提看到李仲仁與一位小娘子在一起,可還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問。
舅舅和舅娘果然半分不知曉,葛氏長吁短嘆地說李仲仁在親事上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再拖,不肯讓她抱孫子。
華琬聽了掩嘴直笑,李昌茂在旁嚴肅道:“阿琬,就知道笑你表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你身份高,我和你舅娘幫不上忙,改日我們要與羅院使說說,讓她爲你留心。”
華琬嚇得直起身子,“不用不用,羅院使很忙,不能麻煩羅院使,何況兒還未及笄呢。”
“再過一個半月就及笄了。”葛氏跟着唸叨一句。
華琬噤聲不敢多說話,留在舅舅家用過午食,才告辭回凝光院,出烏頭門走到甬道前,華琬驚訝地發現李仲仁還在甬道中,不過先才小娘不在了。
“哥哥,你不是送小娘子回家嗎?已經送到了?怎麼不回屋呢。”華琬滿腹疑問。
沒有小娘在旁無理取鬧,李仲仁又恢復了平日的從容穩妥,“嗯,送她到家後我又回來的,一會我要去翰林院,就不進屋了,阿琬,我送你一段。”
二人一同朝巷外行去,華琬忍不住問道:“哥哥,先才那位小娘子是?”
“阿琬,對不起,她的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你,她被府里長輩寵的任性,但心眼不壞,先才她的無禮之處,我向阿琬道歉,阿琬別與她一般見識。”李仲仁無奈地說着,他似乎也煩小娘,可眼底若隱若現出一絲寵溺,恰巧被華琬捉到。
“哥哥放心,我不介意的,只是哥哥平日要辛苦些。”華琬笑了笑,她也看出來了,小娘子品行不壞就是心眼兒有些小,哥哥與旁的女娘多說一句話,都要生氣。
“我也不知她今日怎會偷跑出來。”
偷跑出來悄悄到翰林院找他也罷,偏生又問李宅在哪兒,告訴她在光化坊仍不夠。
李仲仁被鬧的腦瓜疼,最終無法帶了她過來,幸虧沒有鬧着進院,可還是被阿琬撞見。
先才聽到華琬聲音的一瞬,李仲仁心底確實慌亂了。
所謂年少情愫,大約就是當初雲霄鄉華琬站在夕陽下清麗的側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深印在腦海裡。
可華琬心中只有兄妹之情。
世間最純粹的美好,都只能拿來念想。
不過李仲仁明白,回憶裡的是珍寶,但握在手心的才應該珍惜。
之前泠兒也是察覺到他心亂,纔會對華琬生氣。
走到馬車旁,華琬囑咐表哥別太辛苦,兩廂便分開了。
坐在馬車上聽着街市上的喧鬧,華琬在想先才的小娘子。
表哥喚她‘泠兒’,字雖聽不真切,可若請殿下或穆堂主打聽,一準不出兩日就能知道。
可出於對錶哥的尊重,表哥不願意主動說的,她絕不冒犯。
到了凝光院,華琬接到殿下送來的信,是關於張家請她下月赴宴一事。
殿下言不用擔心,華琬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不再思量。
……
風雨前夕京城格外寧靜。
趙允佶被禁足,幾乎不會出現在皇宮,睿宗帝是對趙允環越來越看重,
而張承安自個官階雖不高,但是依附的朝臣不少,尤其是當了吏部侍郎的姚沅。
張家要提拔哪位朝官都不難,現下各處衙堂裡皆有張家的人。
太過順風順水,張貴妃都要變慵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