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琬回到工學堂時,謝如英等人已在齋舍裡等候片刻,林馨看到華琬舒了口氣,“之前與你走散,我們也沒心思再逛,大皇子的車隊入宮後,我們便匆匆趕回工學堂,左等右等不見你回來,可將我嚇的,正準備出去尋你呢,幸虧有驚無險。阿琬,與我們走散後,你去哪兒了?”
華琬如實說了今日的遭遇,謝如英沉了臉道:“你可是膽子大,不過幾十文錢罷了,犯得着不要命地去追麼。”
“如英姐別罵阿琬了,能平安回來就好。”說着林馨牽起華琬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阿琬,以後再出去,我一定牢牢抓着你,不會再讓你與我們走散。”
“嗯!”華琬點點頭,“以後我會小心,也不會再逞強了。”
“反正沒事,哪還那麼多話說,快去食舍吧,一會要沒飯吃了。”王芷蓉噘嘴瞪着三人。
……
因爲陶學錄的交代,華琬下午縱然無事也不敢去置物房,只能被林馨纏着編花結。
王芷蓉和謝如英瞧二人笑笑鬧鬧的,也好奇湊了上來。四位小娘一道編了四隻雙魚結、兩隻如意結,最後華琬還用青藍兩色玉線結一圈祥雲結手繩送給了林馨,林馨戴上手繩後直言喜歡,還言改日她要憑了自己的雕刻技藝,雕一顆玉石綴在上頭。
四人都至少有一隻花結了,才心滿意足地回各自牀榻。
林馨見華琬在整理書簍,問道:“阿琬,陸博士交代你背的書可都背熟了,這幾日陸博士在教我們鏨造,還給我們看了一支金並頭鸞鳥簪,很是漂亮,阿琬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提及被陸博士責罰不能入學舍一事,華琬已不似初始那麼愁悶,對自己還未背熟那幾卷書也不以爲意,她很願意留在置物房幫陶學錄忙的,遂舒展着眉眼笑,“才背了一點兒,全背完估計還得一段時日。”
王芷蓉等人雖對華琬不以爲意的態度有所疑惑,可也未深問。
次日,華琬仍舊一早去置物房,陶學錄和小陶也早早到了。
“華丫頭,昨日到街市上可有瞧見大皇子的風姿。”許是休息好的緣故,陶學錄今日精神頗佳,眼角皺紋因爲笑意更深了。
未免陶學錄擔心,華琬未提及遇賊偷一事,只遺憾道:“大皇子的禮車拉了好幾層紗幔,學生隔得遠,看不清呢。”
“嗯,”陶學錄笑着頜首,“大皇子是皇家長子,是真正的天皇貴胄,身淌了龍血,自不能那般輕易被瞧見真容,將來華丫頭若能進凝光院,說不得就會見到了。”
華琬見陶學錄高興,心情亦跟着很好,“若進了凝光院,能不能見着大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替大皇子制的金樑冠和玉佩,能令大皇子滿意。”
“說的好,不該想的不去想,一心做好自己的分內事,華丫頭,今日我們便開始制鄭老夫人定的二十支金簪。”
陶學錄將制簪所需的材料與工具整齊地碼於桌案上,耐心詳細地同華琬介紹技藝。
陶學錄開始畫作和雕磨時,動作是緩而又緩,讓華琬不但能看清,還有時間思考。
“在制每一支簪子前,都應在宣紙上繪出花樣,當然,若花樣已深印在你腦中,可信手拈來,這步省去亦無不可。”陶學錄在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金底座上勾出最後一筆,一會她要將雕鏤和打造好的花瓣往上粘黏。
陶學錄目光不動,手中鐫刀的移動極其輕微,華琬眨了幾次眼,定睛凝視金片上現出的小小花瓣尖。
“首飾器物皆講究章法、造型、深度、層次,比如你雕玉菩薩,哪隻手擡哪隻手放,這陰陽手看似簡單,實際上極其講究,繪製花樣、雕琢、鏤花等等,不管哪一步都費工夫和心思。非百鍊不能成鋼,縱是你天賦再好,不多練,也不可能有精湛技藝,至於在短時間內提升技藝的捷徑,就是耐心、毅力,除此之外,再無旁它。”
陶學錄時而不語,時而解說上兩句。
華琬坐在一旁小聲應和,她雙手交疊置於膝頭,聚精會神,一動不敢動,便連呼吸都是極輕極緩的。
她擔心些許震動,都會影響到陶學錄嚴謹至毫釐的雕琢。
架格上的青玉箭刻沙漏翻轉數次,珠沙窸窸窣窣的聲音融在時間的流逝裡。
華琬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似乎有僕婦送了午食進來,可小陶不敢攪擾她們,她自己也感覺不到一絲絲的餓。
窗外的陽光由黃轉白再變成豔暖的橘色,陶學錄已將十六瓣黃花魁金牡丹粘在簪頭,正用數根金線掐卷草紋和金葉,牢牢固定金牡丹。
夕陽穿過雕祥瑞紋格窗,照在牡丹金簪上,閃耀得滿室光輝。
華琬的小臉又紅又燙,呼吸凝滯在喉間,金簪美得令她幾乎窒息。
“華丫頭,是不是很漂亮。”陶學錄見華琬目瞪口呆的,會心一笑,又淡淡地說道,“其實這種金簪,在貴族中是很尋常的,哪怕我們費了不盡的心思,綴上漫如夜星的寶石,也不過是她們妝奩中的一支。”
陶學錄將簪子遞到華琬眼前,“可以小心碰一碰,不是你想的那般脆弱。”
說罷陶學錄起身舒展了筋骨,“我讓小陶送茶水和點心進來,一整天,你也該餓了。”
華琬舔了舔乾乾的嘴脣,緊張期待地從陶學錄手中接過金簪,她知道若不是陶學錄爲了教她,故意放慢了速度,憑陶學錄的技藝,制這支簪子估摸只需三兩個時辰。
陶學錄雖在置屋房做事,可華琬直覺陶學錄的制飾技藝要比陸博士厲害,甚至比凝光院裡的大部分匠師都要精湛。
待華琬仔細瞧過金簪,陶學錄再用白絹仔細擦拭金簪並放入黃梨木包錦匣子裡。
“華丫頭,鄭老夫人訂的二十支簪子,要求有四種花樣,每種花樣制五支,現在除了牡丹花之外,還差三種花樣十九支金簪,你今明兩日仔細想想,畫出三種花樣來。”陶學錄將一碟蜜糖酥皮燒餅端至華琬跟前,“對了,我聽說你能用草編首飾?”
華琬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就是因草編簪子被羅坊主看中,才送到工學堂來的。
“倒是有趣,畫完後你按着花樣編了我瞧瞧。”陶學錄猶記得她兒時也喜歡編花環甚的,後來學了技藝又進了凝光院,便不得空去擺弄花花草草,“丫頭,時辰不早,吃些餅子回去歇息吧。”
華琬抱着餅子咬,忍不住向陶學錄問了心中的疑惑,“陶嬸孃,那國公府的鄭老夫人,爲何不在凝光院定簪子,而要陶嬸孃制呢。”
“凝光院啊……”陶學錄思緒一時飄遠,心不在焉地說道:“我與鄭老夫人相識已久,她性子倔,不肯交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