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馬車後,陶學錄神色疲累地靠在軟凳上,華琬一邊乖巧地替陶學錄揉肩,一邊與陶學錄說她與鄭六娘之間相處甚歡的趣事。
陶學錄頜首道:“六娘子是個心術正的,當年她出生沒多久,我便抱過她,一直看她長到八歲,後來纔沒了往來。你們兩個孩子在一起,除了聊天和說趣事外,還應該時常警醒彼此,遇到難事亦可一起商量,你與她皆是水晶玲瓏心,只是心智還未完全打開罷了。”
華琬撅嘴撒嬌道:“這段時日嬸孃總與學生說那些聽不明白的話,害學生一直雲裡霧裡。”
陶嬸孃好笑道:“總在雲裡霧裡的是龍,傻孩子,所以說你心智未開了。”
華琬吐了吐舌頭,“嬸孃,六娘子還邀請學生去牡丹宴呢,不過學生擔心牡丹宴恰逢凝光院至工學堂甄選,故未答應了。”
陶學錄笑道:“肯定不會撞上的,牡丹宴多半在下旬,甚至在文思院甄選之後了。”
“咦?”華琬又想不明白了,她再問陶學錄一定會覺得她笨吧,遂轉而提起另外一件事,“嬸孃,去年陸博士帶學生去瓊林苑賞梅時,學生還碰見了中秋夜晚上那位不請自來的郎君。”
不請自來?
“這麼巧啊。”陶學錄費了好大勁,才忍住不去糾正華琬那不尊重殿下的措辭。
“是啊,嬸孃您知道嗎,原來他是看管瓊林苑的職官甄大人,好厲害的。”
陶學錄剛剝一瓣橘子放嘴裡,險些被嗆到,被殿下騙也就罷了,華琬怎還會覺得他厲害。
華琬一下一下拍撫陶學錄後背,繼續說道:“甄大人說他可以帶我們仨進瓊林苑,其實學生不想去牡丹宴,想陪嬸孃和小陶賞花。”
“呵呵,我與小陶都去瓊林苑賞過牡丹了,那日你同鄭六娘子好好玩,不用在意我們的。”陶學錄拍了拍華琬的手背,心裡暗道殿下調皮,將來華琬去了凝光院,遲早會進宮碰見,到時候看他如何同華琬解釋,豈能因爲華琬呆傻好蒙,就編個身份糊弄她。
……
二月上旬置物房裡無甚事可做,華琬便照陶學錄的吩咐,白日前往丁舍,未時下學再過來置物房坐一會。
夜裡華琬回到齋舍,林馨三人正圍在一處討論中旬凝光院甄選一事。
林馨拉着華琬坐到身邊,“阿琬,我同你說個好消息,今兒陸博士給我們看了凝光院的選人名錄,除了如英姐,我們三人的名字皆在名錄上。”
華琬眨了眨眼,未見欣喜,前幾日陸博士便到置物房與她說過此事,她以爲名錄是一早久在工學堂裡公佈了的。
王芷蓉冷笑一聲,“林馨,你是拿熱臉貼冷屁股呢,華琬是甚人,不需考試就能進工學堂,不需交首飾向羅坊主表心意就能上名錄,名字還列在名錄第一個,你以爲她會不知曉嗎,說不得早就看過名錄,只是不告訴我們罷了。”
華琬皺了皺眉,王芷蓉臉皮怎這般厚,未向羅坊主表心意一事,不就是她搞的鬼嗎。
林馨朝王芷蓉冷哼一聲,也不理會王芷蓉,自挽着華琬說話:“阿琬,我好緊張,不知那日我會抽到甚題目了,平日我們在學舍裡多是制簪子,其餘環佩、臂釧甚的都未試過了,還有了,阿琬,你在置物房那般長時間,還記得如何制首飾麼。”
華琬剛要張嘴,就發現謝如英冷冷地看她,沒來由地心慌,她又不擅說假話,紅了臉吱吱嗚嗚,“在置物房裡,我亦有多加練習,不會荒廢了。”
王芷蓉撇嘴道:“選人時少府監的朝官是會跟在凝光院坊主身旁的,到時候可做不了假,你那不上道的三腳貓功夫,希望能入得了少府監朝官的眼。”
“誰與你說話了,就你應得快。”雖然被冷嘲熱諷的是華琬,可林馨卻咽不下這口氣,華琬是她的好友,更是李仲仁的妹妹,她自該護着華琬的。
林馨誠摯地同華琬說道:“阿琬,希望我們兩能順利進凝光院,如此到了凝光院,我們還可互相幫襯陪伴,不會叫人欺負了去。”
華琬雖亦希望如此,可仍疑惑道:“馨姐姐,你原先不是想去文思院麼?”
“只要能進六院,哪兒不是一樣的,早進早安心,若凝光院甄選失敗了,我再爭取去文思院。”林馨握住華琬的手,“我的制飾手藝並非上佳,只能期待抽到我曾經制過的,擅長的或者容易些的了。”
華琬不知該如何接林馨的話,只能笑笑認同林馨。
王芷蓉在旁不屑地翻一個白眼,自去洗漱準備歇息,現下她一點未將這兩人放在眼裡,一個工藝粗糙花樣俗套,一個在置物房打了幾個月雜,哪裡能與她比了。
……
到了二月初十三,因爲今日只是選題,故來的人並不多,只有凝光院制藝坊羅坊主,琢石坊韋坊主,少府監中尚、掌治屬的兩位屬官和幾位主簿,攏共八人了。
八人與工學堂大司成一道坐在正堂內,甄選的抽題一步亦無甚繁縟規文,不過是按照名錄的順序,一個個進正堂,再當着幾位朝官的面,挑選一隻木匣,少府監的主簿會當場記錄下木匣上的標記。
學生領走木匣後,便可打開看匣子裡的題目,而制飾時只能用木匣裡的材料,製成甚樣便是甚樣,絕不允許私添或更換。
離辰時中刻抽選題目還有一會兒,華琬、林馨等人皆聚在正堂外的長廊上。
林馨緊張的手發涼,一直祈禱千萬別抽到她不擅長的。
“阿琬,一會你打算挑幾號呢。”林馨舔了舔嘴脣,巴巴兒地看着華琬,華琬是名錄上第一人,可以任意挑選一隻木匣。
華琬想了想,“我應該會挑七號,我比較喜歡這數。”
林馨登時垮了臉,“哎,好不巧,我也想挑七號。”
華琬一聽,毫不猶豫地說道:“不妨事的,馨姐姐拿七號,我換一隻吧,我拿十七號。”
王芷蓉在旁瞪大了眼睛,“我準備要十七號的,你別與我搶。”
“啊……那讓與你便是,我一會隨意拿一隻。”華琬無奈地攤手,其實她都無所謂了,而且林馨與王芷蓉的名字都在後面,一會輪到她們,還不知會剩下幾號呢。
正堂外的一炷香燃盡,辰時中刻到了。
堂內主簿喊了華琬的名字,華琬趕忙走進正堂,堂內的正位空着,估摸是後日會有更高品階的朝官過來,而這幾人中她唯一認識的羅坊主,坐在左手第二的位置。
華琬未見過甚大世面,又不知誰是誰,不禁有點兒緊張,端端正正地朝內堂裡每一個人恭敬見禮。
少府監的主簿看向華琬,冷冷地說道:“你要哪一隻木匣,自去挑了。”
華琬腦子一片懵,她就記着林馨要七號,王芷蓉要十七號,遂隨手抱住一隻,走到主簿跟前。
“嗯,九號。”主簿念過後將編號記下。
羅坊主聽到九號,微微皺了皺眉,目光落在華琬身上,反添幾分期待。
“兩日後將你制的首飾裝在木匣中帶過來,好了,出去吧。”主簿擺了擺手,華琬再次躬身見禮後,僵硬着腿腳出正堂。
林馨和王芷蓉看到華琬,立即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