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趕到正堂時,少府監的主簿已經在堂外念甄選規則。
今日除了前次的八人,少府監長官徐司監、凝光院吳院使皆過來了,上峰顯然對凝光院甄選十分重視,而更令華琬、林馨等人驚訝的是,與凝光院甄選無關的文思院第三坊任坊主,竟然也來湊熱鬧,亦在正堂內坐着。
此刻候在長廊,按要求制好首飾的學生只剩下三十六人。
照主簿要求,三十六人要於院子裡整齊排開,辰時中刻,凝光院院使、各坊坊主會出來逐一檢查首飾,少府監官員則在旁監審。
由凝光院選中的十人,將由少府監官員當庭記入名冊,隔日上報吏部,十人在三月初就會進入凝光院的制藝坊或者琢石坊,同時獲得女官身份,正式成爲宮廷匠師。
因爲先才跑得急,華琬還在呼哧呼哧地喘氣,林馨附在華琬耳邊悄聲道:“阿琬,那吳院使其實只是凝光院的副院使,前年保康門大街走水案後,院使被撤下,正使位置一直空着。”
林馨忽然提起保康門大街走水案,華琬不禁愣住,不及她細想,主簿便高聲喝令所有學生速速去庭院。
華琬回過神,忙跟在衆女娘身後,走到了最右處。
其餘未參與凝光院甄選的學生和各學舍博士無事亦趕到此處瞧熱鬧。
看到周圍烏壓壓許多人,華琬心怦怦跳的厲害,她雖然對自己制的耳環十分有信心,可還是沒來由地緊張。
直到三十六名學生都站齊整了,主簿才進正堂請出司監、署官、院使、坊主等人。
“大家將木匣打開。”主簿沉聲道。
衆學生立即打開木匣,將木匣捧在手中,舉至胸口前。
華琬卻在打開木匣的一瞬呆住了,盯着空蕩蕩的木匣一陣眩暈,她制的耳環呢?
今兒早上用晨食前她還檢查過的,怎這會兒就沒了?
羅坊主等人已經從左邊開始,一個一個地看過來。
華琬面色蒼白,驚慌失措地左右張望找尋起來,一旁林馨察覺到華琬異狀,扯了扯華琬衫袖,低聲道:“阿琬,快站好,幾位大人要來了。”
華琬紅着眼睛看林馨,囁嚅道:“馨姐姐,我的耳環不見了。”
“什麼?”林馨以爲自己沒聽清,朝華琬靠了靠,親眼瞧見空空如也的木匣亦變了臉色。
容不得二人思考,羅坊主已經走到近前,先撿起林馨木匣內的鎏金蝴蝶步搖看了看,頜首道:“頗爲有趣。”說罷便放下了,未說是選上還是未選上,接着直接走到了華琬跟前。
羅坊主眉頭一皺,“你制的首飾呢?”
華琬癟着嘴,一臉驚慌,半晌說不出個字來。
羅坊主臉越來越沉,徐司監、大司成等人皆在她身邊,當初是她一力保了華琬入工學堂的,此時華琬一聲不吭地捧個空匣子,似在打她的臉。
羅坊主心有不滿,說話難免尖銳:“這次又是別人故意瞞着沒告訴你?”
華琬嗓子乾啞得厲害,結結巴巴地說道:“羅坊主,不是的,學,學生制好耳環了,先才還在木匣裡,不知怎地這會兒就不見了。”
林馨亦在旁焦急地幫華琬說話:“坊主,阿琬是真的制了一對很漂亮的耳環,我們齋舍的其她學生昨夜亦瞧見了,她們也能作證的。”
說罷林馨還真的扭頭去尋找王芷蓉與謝如英,無奈王芷蓉低着頭,壓根不理會她們,而謝如英是站在庭院外頭的,便是想幫也幫不了了,林馨急得直跺腳。
羅坊主抿了抿脣未說話,倒是徐司監開口解圍,“既然制了,那應該是不小心遺失在何處,一會你去尋了來,再與我們相看。”
說罷徐司監便往下一人走去,林馨趕忙安慰華琬:“阿琬,不妨事,一會我陪你回去找,既然離開齋舍後,木匣便未打開過,那耳環一定是掉在齋舍內了,能找到的。”
華琬蹙眉不語,焦急過後她終於沉下心思考,她確定耳環並非掉了,而是被人故意拿走。
哎,陶學錄三番四次告訴她萬事多留個心眼,不去害別人,也不能叫別人害了自己,偏偏她不長記性,這還未出工學堂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針對她。
徐司監等人走了一圈回來,雖然未直接報唱出名字,但看吳院使和凝光院兩位坊主的神情,便知她們心裡已經有數了。
羅坊主與吳院使、徐司監商量後,令學生先行散去,一個時辰後她會命人將入選的紅紙名錄貼在工學堂東牆上。
一切安排妥當後羅坊主走到華琬跟前,嚴厲道:“既然徐司監願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便隨你去齋舍,你取了耳環與我們相看。”
華琬輕咬下脣,朝羅坊主等人鞠了一躬,垂首沉默地往齋舍行去,她知曉那人既將耳環藏起,就不會讓她輕易找到,甚至有可能耳環已經被毀了。
想到這裡華琬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她很想回置物房找陶嬸孃,嬸孃一定會相信她和安慰她,並幫她想辦法的……華琬真恨不能敲自己的榆木腦袋,自己怎會這般沒用了。
周圍工學堂學生並未散去,而是跟在羅坊主等人身後一起行至齋舍。
華琬隱約聽見有學生在背後小聲議論她。
“你知道嗎,那就是丁舍的華琬,她幫丙舍的一名學生制木簪欺騙文思院坊主,結果被罰到置物房打雜去了,就沒正經去過幾次學舍,能製出甚首飾?”
“可不是,我估摸着她壓根是將材料糟蹋了,然後故意過來裝可憐,羅坊主她們居然還當了真,你信不信,我保證她一會準找不到。”
“騙文思院坊主這事是真的麼?我都不知曉了……”
紛紛雜雜的議論聲落入華琬耳中,華琬雙手收緊,卻不能辯駁。
到了華琬住的那間齋舍,謝如英亦趕了回來,她聽說華琬首飾不見了,雖與她無關,但她不恥那等小人下三濫的行徑,決定幫助華琬一起尋找。
而王芷蓉雖然面色難看,卻也不情願地走進齋舍,心不在焉地四處隨便翻翻。
羅坊主站在門檻處,隔住了外人往裡窺探的視線。
羅坊主神情淡漠,心裡卻在替華琬着急,哪怕她與華琬接觸不多,但她十分信得過陶學錄,陶學錄是她的恩師,帶出來的小徒弟一定不會有問題。
只是若沒有那對耳環,當着少府監長官和院使等人的面,她不可能招華琬進凝光院了。
一刻鐘過去,一直彎腰在齋舍角落找尋的林馨直起身,苦着臉,蹙眉嘀咕:“會掉到哪兒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