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藏身在樑上不知多久,此時驟然現身,整個殿中隨之一暗。
沁瑤等人齊齊色變,就見那物通體漆黑髮亮,身長約摸八尺有餘,形態似猿非猿,尖嘴猴腮,相貌奇醜,一雙瞳仁碧光熒熒,身後尚有一條光溜溜的鬈尾。
怪物從樑上飛撲下來,並不伸爪襲擊清虛子,而是徑自張大尖嘴,意欲將清虛子的頭顱一口咬下。
清虛子迅速從極度的驚駭中清醒過來,連退三步,從腰間抽出一條灰禿禿的草繩,沉聲道:“去——”
本是再平淡無奇的一根草繩,在清虛子手裡卻彷彿有了靈性,呼哧作響,很快便如遊蛇一般纏上了那怪物的脖子。
怪物不提防被那繩子從半空中扯落,悶哼一聲,趔趄着跌落到殿中。
沁瑤和阿寒大喜過望,忙跑到清虛子身旁,擺出三絕陣,各自催動手中法器,恨不能將畢生所學統統加諸於怪物身上,將它就此收服。
哪知那怪物不過被草繩拖行兩步,便猛地一彎腰,用一雙四趾巨爪死死抓住地面,定住身子,緊接着便一邊發出低低的嘶吼聲,一邊將草繩從脖子上惡狠狠地扯落。
清虛子驟然失力,險些往後跌倒,虧得內力深厚,晃了好幾下之後,總算穩住了身形。
很顯然,師徒三人的法器和擺好的陣法對它全無用處。
沁瑤心裡咯噔一聲,頭一回在對付邪物時生出一種無力感,眼下師徒三人都已經毫不客氣地使出了許多看家本領,卻依然未傷到這怪物分毫,可見其靈力之強。若遲遲不能將其收服,殿中諸人漸漸力竭,豈非全要死在這怪物手裡?
正胡思亂想,忽聽清虛子在身後極力壓低聲響道:“阿寒,爲師一會掩護你逃出去,你速速到大隱寺外的福祿巷,去找緣覺那個老禿驢,告訴他羅剎已然現世,讓他速速召集幫手來此處,跟咱們一起對付羅剎。”
阿寒怎捨得在這等危急時刻拋下師父和師妹,先是一愣,隨即直着身子搖頭低聲道:“師父,還是由我和阿瑤留在此處對付怪物,您去給緣覺大師送信吧。”
這回不用清虛子開口罵阿寒,連沁瑤都被師兄的榆木疙瘩腦袋要給氣死了,聲音又低又急道:“師兄,眼下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有這個功夫磨磨唧唧,早跑出去老遠了。趕快照師父的話去做吧,早些找來幫手幫忙,咱們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連師妹都氣急了,阿寒不得不妥協,“哦”了一聲,想起什麼,又猶猶豫豫地道:“師父,羅剎這般不好對付,緣覺方丈跟您素來不睦,肯來幫忙嗎?”
“讓你去你就去!怎麼這麼多話?”清虛子耐性告罄,沉着臉低聲呵斥。
阿寒終於老老實實閉嘴了。
這邊師徒三人計議給緣覺送信之事,那邊殿中怪物注意力卻已從師徒三人轉移到了藺效身上,用一雙綠得發碧的眸子盯着藺效看了半晌,卻遲遲沒有行動,像是想起地道中吃過他一劍的虧,不得不有所顧忌。
藺效冷冷地看着那怪物,手中赤霄嗡鳴聲不絕於耳,他知道此物甚難對付,連清虛子都奈它不得,自然也不會妄動。
對峙了許久,那怪物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對着殿外發出一聲怪叫,彷彿在召喚什麼人,隨後殿外便閃身進來一個纖細的魅影,進來後,徑直跪在怪物腳下,靜靜等他吩咐。
沁瑤轉頭定睛一看,竟是那女鬼,微微一愣,沒想到那女鬼竟對那怪物這般俯首貼耳。
便見那怪物做了個手勢,陰森森地指向沁瑤等人。那女鬼領命,垂頭束手地起了身,目光一厲,直往沁瑤等人撲來。
阿瑤一邊跟師父對付女鬼,一邊趁機給阿寒打掩護,好不容易助他跑出廟門,速速去給緣覺送信。
有女鬼牽制清虛子等人,怪物再無後顧之憂,緩緩移動黝黑龐大的身形,看向藺效,這一回,卻再未猶豫,眸中幽光綠意一盛,便鬼魅般地欺到了藺效身前。
藺效早有準備,見怪物厲爪直朝自己胸前抓來,飛快側身一避,隔劍一擋,原本冷光瑩瑩的劍身光芒大熾,將殿上照得倏然一亮。
那怪物的爪子碰到赤霄,活像被燙着了似的,低低地怪叫一聲,卻也不退不避,馬上掉轉方向,改而抓向藺效的脖頸。
沁瑤雖忙着對付女鬼,卻也時時刻刻在注意藺效這般的動靜,見此情景,駭得發出一聲低呼,怪物這一爪下去,藺效哪裡還有命在?
忙撇下那女鬼,搶過師父手中的草繩,憤然擊向怪物。
藺效的劍速卻遠比沁瑤想的要快,分明前一刻劍身還橫在前胸,一眨眼便握住劍柄順着他和怪物的縫隙往上一削,那怪物的爪子頓時被削了個結結實實,險些沒給削下半個手指。
怪物收回巨爪,再不戀戰,陰測測地冷笑一聲,重又躍回樑上,口中嗚嗚作響,發出一陣幽怨陰冷的低鳴聲,這聲音透過牆壁,穿過廟門,悽悽厲厲,不過一會功夫便傳出去老遠。發完聲,又從樑上飛躍而下,往夜色如墨的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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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子聽在耳裡,面上突然現出一層死灰般的顏色,失聲對藺效和沁瑤道:“不好,這羅剎多半在召喚百鬼夜行,若真是如此,一會這裡便會被百鬼包圍,萬難逃脫,咱們需得儘快離開此處纔是。”
這樣一想,心中戾氣陡然加重,將草繩沁瑤手中重又奪回,邊唸咒邊用草繩死死纏住那女鬼的脖子,勒它個結結實實。
這回女鬼終於沒再幻化成一團黑影遁走,瞪着一雙十分漂亮卻絲毫沒有生機的眸子死死看着清虛子,鼻翼翕動,面若金紙,兀自拼命掙扎。
沁瑤在一旁細細端詳女鬼的面龐,忽想起當日東來居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心下一陣黯然,暗暗嘆息道:窈孃的眸子……
女鬼被勒得五官幾乎跳脫而出,眼睛已然突出眼眶,看着十分駭人。
清虛子卻毫不手軟,口中急急唸咒,草繩不時發出一陣陣杏色光芒。
“啪嗒——”那女鬼終於有一隻眼珠從眼眶裡滾落到地上,因上面還帶着黏液,溼漉漉的,滾得並不很快,滾了半天才滾到方纔他們出地道的那處出口。
這時恰好有人掀開那塊薄板出了地道,眼珠正好落在那人腳下,那人滯了一瞬,呼吸陡然加重,緩緩蹲下身子將眼珠如同稀世珍寶一般捧在手中,不斷絕望地低吼道:“不、不、不——”
沁瑤聞聲轉頭,見竟是秦徵。也不知他何時從地道出來的,鬢髮散亂,形容狼狽,一身月白錦袍上更是早已被鮮血染透,手中長劍還兀自往下滴着鮮血,清俊的臉上滿是煞氣,狀若修羅惡鬼。
他捧着那眼珠,倉皇地擡頭張望一番,一眼看到那個正被清虛子死死勒住的女鬼,頓時又驚又痛,急喝道:“蕊珠!!!”瘋了一般揮劍朝清虛子刺來。
藺效看清秦徵的形容,腦中倏然一空,手中長劍幾乎沒滑掉到地上,秦徵竟突破重圍到了此處,那——常嶸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