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新送趙冉回宮。臨別時不忘再次感謝。
趙冉正色道:“不用客氣,懲奸除惡,捉妖殺怪,乃我崇仙弟子份內之事。”而後玩笑着:“別忘了刑部賞賜時,功名薄上可有我的功勞。”
“這個當然,你是最大的功臣。”
趙冉笑了笑對回答很滿意,隨即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郝新已然猜出她後面想說什麼,想了想,委婉道:“一個月後捉拿罪魁禍首,我們幾人足以,可能會從兵部借調人手,你等着好消息。快回去吧,許久未回,聖上和皇后一定特別擔心。”
趙冉調轉馬頭,朝大明宮駛去。
見她走到宮門,值崗禁軍認出了她,郝新心底放寬,還好有驚無險,不然公主稍有差池,自己項上人頭必然不保。長吁口氣,雙腿夾踢馬肚,輕喝一聲,“駕”朝着衙門方向疾奔而去。
趙冉並未馬上進宮,聽見馬蹄聲響,轉身望着遠去的郝新,心中不覺涌起不捨之感,但稍縱即逝,穩定思緒騎馬入宮。
衙門院內,馮老頭命人擺好了酒菜,見郝新回來笑容滿面迎上前道:“大功臣回來了。”
衆人邊吃邊聊抓大痦子的細節。
因後面還商議解救細節,衆人都沒多喝,吃飽後收拾妥當,在騰空桌面擺上地圖研究方案。
目前掌握的情況,對方是一對夫妻,再具體的都不得而知。
郝新提議留下馮老頭和兩個年老衙役,剩下的全部出動。對此建議馮老頭本不答應,但所有人卻一致同意。
馮老頭:“我寫份公文,給固縣縣令,讓他調派當地衙役配合你們。庫房有幾件牛皮軟甲,回頭拿出來穿上。”
有人提出異議爲何不上報,調動軍隊助陣。
小皮:“上報手續繁瑣,咱們要抓緊時間,而且軍隊不見得管此事。就算插手,咱們兄弟費勁冒險的功勞到時豈不讓別人搶了去。”
雷震安:“有道理。對方區區兩人,怕他作甚。”他的話引起大家過激反應,均憤慨表示要讓兇犯嚐嚐歸德坊衙門的厲害。
“大痦子所講廢棄別院在山中離都城不過百里,當地衙役埋伏在別院四周,咱們藏在院內。到時我冒充大痦子同夥騙兇犯進院,來個甕中捉鱉。”郝新指着地圖說
“好。”馮老頭拍了下大腿,“露臉時刻到了。”
“距離交易時間還有一個月,咱們提前趕到,做好準備,待會大家帶好相應物品,明早出發。”
小皮:“這麼着急?”
郝新“到了先救人,做出妥善安排。”
雷震安問:“大痦子怎麼辦?”
郝新嘴角末梢顯出狠辣笑容,“抓到禍首公審後,一併咔嚓了。現在不能便宜他,他喜歡拐帶,往後行動拄拐好了。”
雷震安會意,笑嘻嘻走向牢房。
“對了,順帶把他武功廢了。”郝新補充。
不一會雷震安從牢房走出,拍了拍雙手,痛快說道:“武功已廢,雙膝捏碎。”
小皮帶足了弩箭,又將十幾把連弩機上好膏油,調試弓弦。大傢伙把隨手兵器磨的尖利。
雷震安從庫房內找出許久不用,沾滿灰塵的軟牛皮甲,質疑問:“抓個人販子,用不着這麼興師動衆。”
郝新:“對方做這種買賣,想必不是普通人,搞不好武功高於咱倆,所以千萬不能大意。”
“帶點石灰,關鍵時刻撒出去。”老馮頭提議。隨後講起緣由,他年輕時有次跟師父捉拿大盜,大盜是個硬茬,火拼後,師徒二人不敵,眼看要命喪他手。
馮老頭師父老謀深算,撒出早準備的石灰迷住對方眼睛,趁此一刀插了盜賊,這二人才保的性命。
他講完大家極力贊同帶上石灰。吃的、喝的、油燈、繩索、套網總之明的暗的,衙門內能用上的基本都帶個齊全,準備妥當諸人早早休息。
次日大早,衙門衆人奔馬向固縣。到達縣城,先找當地縣令。
縣令聽說要去荒廢別墅,晃動個大腦袋,同時帶着兩腮的肥肉嘟嚕亂顫。
雷震安怒問爲什麼不去。
縣令語氣恐慌地告訴大家,那處別院經常出沒妖怪,這也是當初別墅主人爲什麼放棄別墅的原因。
“胡扯。什麼他媽的妖怪,老子不怕。”雷震安暴道。
縣令解釋原先也沒人相信,有幾個膽大的人逞能去別墅過夜,順帶找找有沒有遺留下值錢的東西,可去了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縣衙派人去找,找到的不是殘缺的屍首,便是被扒了皮的屍體。從那以後,再沒人敢去了。連附近砍柴打獵的人也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
郝新知道肯定是大痦子和那對夫妻乾的。把大痦子拐帶人口,別墅很可能藏有被拐的人一一告知,縣令還是有所顧忌,不敢冒險。
郝新怒斥:“你身爲地方父母官,怎麼如此膽小。等我回去向上面稟報,你的烏紗帽丟了算便宜,搞不好小命不保。”
“那我問問有沒有人敢去?”縣令顯然被言語威脅到。
郝新眼珠一轉,“去的人,每人給五兩銀子。”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五兩不多但對於一個小縣城來說可是不少。
消息公佈後馬上有十幾名縣役報名。當地百姓知道後擠滿了門口。
人叢中有個獵戶大聲道:“我家人曾經慘死在別墅內。現在朝廷爲做主前往查明詳情,哪有不去道理,我一文錢也不要跟你們去。”
很快便有二三十人報名,都表示分文不取。他們當中有和獵戶相同遭遇,有是被拐家庭,想去碰碰運氣,看家人是否還活着。
一個上午就召集五十多人,加上歸德坊衙役總共七十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朝荒廢的別墅出發。
看着龐大的隊伍,郝新心底放寬,對方夫妻武功再高,總不能打過七十多人。
適才第一個報名的獵戶自告奮勇前面帶路。走了近兩個時辰,到達山中深處荒廢別墅。
別墅兩扇大門油漆斑駁。
“真的要進去?”固縣一名縣役膽怯地問。
雷震安瞪了他一眼,“銀子白拿了。”說着一腳踢開院門,率先進去。緊跟着郝新,小皮,歸德坊衙役相續進入。
固縣衆人這才大起膽子跟隨入內。
院中雜草叢生,幾乎沒膝,正前面一座破舊的兩層小樓。兩邊各有七八間房屋。
房屋每個門上有把鏽跡斑斑的沉重鐵鎖,窗戶破損不堪,破爛的窗紙隨風搖曳,小風吹過發出嗚嗚地颯然聲響。
木質的窗框半朽,腐爛不堪,恨不得輕輕碰下就會爛掉。
雷震安:“聽說別墅主人是個都城大官,他媽的巴子,搜刮的民脂民膏用在這了。”
郝新:“按照大痦子交代,正屋臥室牀下挖有地下室,人都關在那。”
雷震安大腳踹開正屋房門,屋內傢俱東倒西歪,地上塵土堆積,角落裡蛛網密佈。
房頂破着大洞,日光從破洞漏下,形成道明亮光束,隨着不斷有人進屋,帶動着細碎的灰塵漂浮起來,迎着光束凌空飛舞。
空氣中瀰漫着嗆人的氣味,令人掩鼻,四周的牆皮多半剝落,牆面上佈滿斑駁的水漬,牆縫裡滋生出隱約的青苔,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幾人直奔臥室。小皮指着牀上滿是灰塵的鋪褥:“應該是這了。”
郝新二話不說踩了上去,一腳踩着牀沿,一腳使勁跺着牀面。
咚咚。
“是空的,沒錯就是這裡。”他小心地掀起牀板,往下面一看,吃了一驚。
牀板下覆蓋的,是一個樓梯,通向不見底的深洞,有股酸氣加潮溼黴味一起涌了出來。伸手在洞口探了下:“真冷,不知當初挖它作甚?”
雷震安:“肯定幹些見不得人勾當,留着逃命之用。”
“當初建造此處時,我一個遠方親戚曾經參與過,據他說,大官挖了大地下室用於藏寶貝。
應該是此處。別院修好後,參與修建的當地人不是失蹤便是被官府按了莫須有罪名關了起來。”一個跟隨進屋的縣役插口說道。
郝新冷笑:“有寶貝也被拿走了,我下去看看。小皮火把。”把手往後一伸,小皮遞過沾滿油的火把,和一個上滿弦的連弩機。
雷震安也握緊玄鐵棍:“給我一個火把,咱倆一塊下去。”
“屋裡留下幾人,剩下的分散,查查院子還有什麼可疑之處。”
“你們一定多加小心。”
“放心。”
郝新吹着火摺子,點亮火把,順着臺階小心翼翼一層層地走下。雷震安同樣點了火把隨同而下。
兩人下了十幾層臺階,已到底層,黑暗的通道在火把照耀下亮了起來。
嗡嗡嗡的一大片蚊蟲被驚動,奔火光飛去。
郝新揮動火把,驅趕討厭的蚊蟲。
接着越走越覺涼氣襲滿全身,郝新吸了一口冷溼的空氣,壓住了心下的不適。
通道四周爲大石所砌,石縫周圍滿是深綠近乎黑色的苔蘚,兩人越走越感覺通道好長,似乎沒有盡頭。
“原主人有什麼寶貝,值得這麼勞財費事的修建地室。”
“可能貪的太多,故此費勁挖地下室,即便東窗事發,朝廷也輕易查不出。”
兩人隨後走了二十多米。
“到頭了。”郝新接着火光,看前方被堵死。
“大痦子耍我們,老子回去扒了他的皮。”雷震安罵着。
“不對。”郝新走近看去,纔看清盡頭是個大鐵門。將火把遞給雷震安,拍打着鐵門,鐵門發出沉重的悶響。大喊:“裡面有人麼?”隨後耳朵緊緊貼着門上,什麼也聽不到。
接連又大叫幾聲,接着聽門內動靜。這次聽到裡面似乎有所響動。
“砸開。”郝新接過雷震安火把,放於一旁,半蹲在地連弩機瞄準鐵門。
雷震安雙手握緊玄鐵棍,紮好馬步,腰間運力於雙臂之上,低喝一聲,掄起鐵棍,鐵棍帶着巨大沖擊力擊在鐵門上的鎖。
鐺!接着又是咔嚓聲響,顯然是鎖子斷裂。
隨後雷震安猛踹鐵門。
哐鐺,鐵門被踹開,雷震安剛要進去被郝新喝止:“當心有詐。”將一個火把擲進屋內,過得片刻不見有人襲擊,又扔進第二個火把,兩人對視點頭。
郝新雙手端着連弩機,雙足一躍,利劍發射一般衝了進去。
雷震安握棍護胸,跟着踏進。
兩人在衙門都受過專門解救人質訓練。
啊地驚叫,像是尖針一樣刺進了耳朵裡,就着地下火把之光。
兩人同時看清了眼前一切,十幾個女人,四五個男子哆哆嗦嗦推擠在牆角。
兩人緩步走進那些人,目光橫過。頓覺手腳痠軟無力,臉上卻如同被烈火燎過般火辣辣的燙。
這些人衣衫襤褸,更有幾個女人幾乎赤裸,身上穿着稍微覆蓋胸乳和大腿的殘衣,伴隨着緊促的呼吸,她們的胸脯在佈滿油膩污漬的衣服下起伏。
從衣不遮體的布料中不難看出這些人有的出身豪貴,有的來自普通百姓。
最大不過三十出頭,年幼的卻只有十四五歲,身形消瘦,看的出長相都出衆。
可能因爲長時不見日光和凍餓焦恐,這些人目光大都呆滯,偶爾閃爍卻都充滿恐懼,好像被某種事情嚇傻了,也不說話只是焦急地喘着氣。
郝新四周觀察,看清了地下室是一個七八米見方的空間,陰冷潮溼。地上散落着空空的編筐和不少罈子。
處處散發出屎尿的騷臭。還有陣陣的肉體腐爛的味道。
走了一圈發現角落裡躺着兩個女人的屍體。想必很久沒有吃食,活活被餓死的。
他嘆口氣,開口道:“大家不要怕,我們是朝廷官差,來救你們的。”
他的話過了會才起了作用,這些失魂落魄人,有如將要落水溺死之人突地抓住了漂浮的木板,那些呆滯的目光開始反應,流露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盼望,卻依然帶着警惕。
一個女人悄身站起,膽怯地問:“你們真的是公差!來救我們的。”
郝新指了指自己和雷震安兩人身上公服,“不會有假。你們稍等,我上去找點衣服。”說完留下雷震安,快速奔出去。
幸好官員走時帶走的盡是貴重物品,別院還有大量下人,侍女服裝。他抱着大堆衣服帶到地室,讓各人穿好。
隨後帶着他們陸續出得地室。
二十多人很久沒見到光照,很不適應,躲在房內暗處呆了很久才慢慢恢復之前狀態。
固縣跟隨而來的人,圍到後生少女跟前看了又看。
其中一個鐵匠對個滿臉泥污,臉部消瘦的年長女子,瞪着大眼試探問道:“妹子是你麼?”
二人對視片刻,那女子哇地哭出,奔向鐵匠,兩人緊緊相擁。
郝新安排小皮帶上固縣跟隨來的人護送這些被拐的人回去。轉達縣令,被拐的人不是本地的,由縣衙安派人送回家鄉。
路上費用由他先行墊付,不能出任何差錯,切記悄悄進行,不可聲張,以免驚動主犯。
小皮點頭答應,表示字字不差轉告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