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趙照喚了聲少年人,微微欠下身子,“這酒樓似有些奇怪。”
“哦?你竟這班機敏。”趙公子清凌凌的一雙眼轉向自己的貼身護衛,笑意隱約繞上嘴角,直把趙照看得憨笑着摸上了腦袋。
“吃食想來應是沒問題。”說着他擡手飲了口茶水。
一行人吃得快而安靜,只有公子淺淺食了幾片醋藕。
盤空盞淨時,胡姐裙裾轉過樓角,輕快的腳步踏過來。
“趙公子可是不喜小樓菜式口味?我看您吃得不多。”胡姐臉上帶着笑,神情卻有些意味。
“多謝掌櫃,飯菜合意,只是無甚胃口。”
“如此便好,我讓我家小阿洛帶各位前去客房,且跟他去。”
衆人探頭看向胡姐,不知何時她身後站着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圓圓的眼睛,煞是可愛。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羞澀安靜,又透着股機靈勁,難得地叫人看了就心生喜愛,就連先前警惕疑慮的趙照也不免柔和了眼神,跟上了帶路的小小少年。
趙照擡腳兩步快步貼向阿洛肩旁,“阿洛,你家掌櫃待你如何?”
“各位公子,胡姐人很好,諸位皆可安心。”阿洛目光轉向側後的白衣公子,眼裡散發着誠懇的光芒。
公子輕笑了聲,未發一言。
傍晚的餘暉落得很快,夜也涼的快。
趙照抱劍守在桌邊,眼皮半闔,似乎陷入了淺眠。公子捧書半臥在牀上閒閒閱着,牀邊放着褪下的白袍。突然,本是悄然的門外響起幾若無聞的腳步,趙照突地睜開雙眼,握劍的手緊了緊。屋內只有書頁掀動的微響。
半晌,餘囫圇一片的安靜。
趙照緩步移至門前,拔鞘,劍尖挑開木閂,門開一縫卻未見一人。他轉頭回望,牀上公子仍在,但卻陷入沉睡,呼吸綿長沉穩。縱然心內生惑,武藝高強的趙侍衛也只能暗自告誡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天已微亮,整夜都沒任何異況,只是,平時早起的公子卻一直未醒。趙照不由地心焦,立於牀邊想要細察。只見公子面色與往日一般淡然無二,就在趙欲起身之時,榻上之人痛苦地皺起修長的雙眉,額頭滲出細汗,紅潤的嘴脣泛起青白,眼皮劇烈地抖動着,連着整個身體開始抽搐,似乎想要用力掙脫什麼。趙照大驚,搖動公子身體,卻毫無作用,他快步奔出房內,喊着小二名字,但無人應答,隨行的其餘衆人也恍若未覺。
整棟樓靜悄悄,好像沒有了生氣。
“呵,想不到,竟還有個漏網之魚,有趣有趣!”空寂的樓裡迴盪着尖利的笑聲。
趙照轉身環顧,四下無人,只有那瘮人的笑直戳頭皮,叫人汗毛倒豎。他忽覺頸邊一涼,隨後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一雙布鞋慢慢踏過來,停在地上這坨東西前,嫌棄地踢了踢,然後跨步過去,走下樓。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人形終於動了動,然後緩慢地爬起來。趙照揉了揉腦袋,坐着迷瞪了會,忽地想起一個重要的人。“公子呢?”忠心耿耿的趙小侍衛嚇出一身冷汗,提劍奔向客房。
房內靜悄悄,早已沒了公子蹤影。
“白公子,白公子,醒醒!”嬌俏的女聲響在耳邊,似乎想把他從酣夢中拉出,引着他走出一片虛空。
年輕俊秀的公子慢慢張開雙眼,長而翹的睫毛抖動翩躚,陽光清透照在臉上卻絲毫沒有燥意。他盯着天花,腦中空無一物。
一雙月牙似的眼突然映入眼前,喜人的笑直直地鑽入耳畔,令人瞬間清醒。公子眨了眨眼,輕轉脖頸,細細觀察這個像精怪一樣闖入他的世界的女孩。她綠衣上繡着白色花朵,尖尖小巧的下巴配着略略圓潤飽滿的臉龐,還有那揚起的嘴角邊的一雙笑渦,怎麼看怎麼教人心頭鬆快。
“白公子,你終於醒啦。”眼跟頭只有那一張一合的小巧的嘴。女孩子低俯着,肩頭的發落下來,掃在少年公子的臉上,有些微微的癢意。公子不着痕跡地避讓開,潛意識覺着和素不相識的女性這般親近大抵有些不合禮數。
她是誰?爲何故作親密?她認識自己?她口中的“白公子”是自己嗎?
他迅速拋開這些令他惶惑的念頭,起身下牀,準備走出這間陌生的屋子。將將踏出兩步,他又覺不妥,折返後向那對着自己饒有興趣地瞧着的綠衣少女行了一禮,接着轉身向外走去。
少女嘴角笑意盈盈,並未叫住他,只是在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後,嘴裡輕輕吐露出一句:“你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