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方靜宜在心裡發了一千遍毒誓,無論老媽怎麼嚴刑逼供都絕不開口,但也實在低估了老媽的功力。
這世上有兩樣東西越老越有價值,一是酒,二是姜。酒越老越醇,老媽當然不是這類;薑越老越辣,老媽把這種優點表現的淋漓盡致。她在單位時是個稱職的工會幹部,做起思想工作來毫不含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靜宜終拗不過她,敗下陣來。不過她有急才,回答的時候留了一手。
“他是做什麼職業的?”
“他是我公司的同事。”這是實話。
“也是翻譯?好,有共同語言。他多大了?”
“唔,我們只相差一天。”明擺的事實嘛。
“哦,年齡正好。他有孩子嗎?”
“咳咳,沒有,沒有小孩。”的確沒有嘛,他沒結婚,更沒有小孩。
“靜宜,聽起來他條件不錯,就不知道人品怎麼樣,找個機會讓我和你爸看看。”
靜宜心虛起來,她所說的都是事實,只是老媽的理解片面,理解能力有高有低,不能勉強吧。再怎麼說,最關鍵的是相安無事。靜宜自我安慰後,決定還是接受目前的狀態,沒必要去糾正老媽。
老媽見靜宜低頭坐着,連一句回答都沒有,以爲她爲難,便開口道:“也不急,你們纔開始交往,以後吧。”老媽說完,宣告口供錄取結束。雖然她老人家沒有再說什麼,但能明顯感覺到她眉眼間的喜悅。
今天上班的時候,靜宜如以往般戰戰兢兢工作。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來都格外順眼,她眼睛含情,嘴角帶笑,好像翻譯的不是專業的燃料文章,而是甜蜜輕鬆的愛情小說,她真擔心本來嚴謹枯燥的科研論文經過她的薰陶會也會變了味道。
翻譯是看起來體面但其實極度勞心勞力的職業,長時間伏坐案臺,眼睛疲勞乾澀,脖子、手部、背部無一不痠痛。中間小休時,田曉林來到靜宜桌前搭訕放鬆,靜宜依然看着自己的手機而渾然不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靜宜姐,看什麼短信呢,有那麼好笑?”她站了一小會兒,想不到靜宜真的當她透明似的,她忍不住開口。
靜宜臉上幸福的笑變成了尷尬,她忙把手機放好,生怕會泄露半點內容,敷衍道:“收到廣告短信,我把它刪除而已。”
田曉林太過較真了,追問道:“什麼廣告短信那麼好笑?我現在頭昏眼花的,也讓我笑笑,放鬆放鬆。”
有時候真佩服曉林,靜宜硬着頭皮說:“銀行說我在刷卡購物活動中獲贈積分,值得高興吧?”
“不對,”曉林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她把靜宜左瞧右瞧研究一番後,突然道:“你有點不同,到底哪裡不同呢?”
田曉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大學剛畢業才兩年,還沒有受過挫折,整天無憂無慮的,人又熱情,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年輕真好!靜宜沒有辦法,只好配合着檢查,她好笑着問:“這兩天我沒去美容,更沒去整容,一切如常,有哪裡不同?”
“我也說不上來,”田曉林托腮思量,忽然她打了個響指,宣佈悟出答案:“你今天情緒高昂,由內而外散發着一種魅力。”
對於今天的狀態,靜宜心知肚明,於是她順着田曉林的話自詡起來:“我的魅力與生俱來,只可惜你今天才看出來。這是不是應了一句話,‘這世上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
田曉林點頭表示同意,笑着道:“不錯,有眼光的人確實不多,”學着靜宜自賣自誇的口吻,曉林也不甘落後,“我家的鄭友志就是這麼有眼光的人。”
田曉林一箭雙鵰把她自己和男朋友都讚美一通的話比靜宜只自詡的話更勝一籌,靜宜以甘拜下風的姿態結束了這個話題,“是,是,你們都是人中精英,能夠認識你們是我最大的榮幸。”
掰着手指數第三天了。相隔兩地思念對方是種奇妙的感覺,在牽掛中期待,在期待中牽掛。
接到丁翔的電話時她正埋頭苦幹,知道他今天下飛機後會直接回公司,算算時間,也該到了,現在來電話,莫非有什麼事給耽擱了?
她很擔心地問:“你,到了嗎?”
丁翔的話帶着風塵僕僕的味道,但怎麼也掩蓋不住笑意,“你下來停車場,我在車上等你。”
靜宜不明白丁翔的用意,卻又控制不住想見到他,沒有片刻的猶豫,她擱下電話就直奔停車場。
丁翔的車停放在固定車位上,很容易找到。透過擋風玻璃,靜宜看見他坐在駕駛座上,眼睛閃亮閃亮地盯着她步步走近,臉上的笑容隨之越放越大。
靜宜剛坐好,他的手就伸過來把她的手握住,她還沒開口,整個人又被他摟進懷裡,鼻子裡聞到的全是他的氣息,塞得心都是滿滿的。
行動勝過千言萬語,丁翔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堅決貫徹到底,以他的吻訴說對她的思念。
靜宜堅持不住的時候,她輕輕地鬆開了。丁翔咧着嘴笑,一臉滿足。
在車裡親密如此會給人偷情的錯覺,給熟人撞見了,還不尷尬?靜宜坐正身子,訕訕道:“怎麼回來了都不上去?等下還要外出嗎?”她眉目間略現含羞,面頰由於剛纔的激烈活動還帶有緋紅,嬌脣鮮豔,丁翔看着眼前的靜宜,與他平常見到的溫柔端莊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他呆呆地忘了開口。
“怎麼了?累嗎?”靜宜傾過頭來關切問道。
丁翔又伸過手來想再度體驗擁她入懷的感覺,靜宜用手輕輕推開他,“別,光天化日的,有人看見。”
“看見了又怎樣?我還沒向他收費呢。”丁翔很不以爲然。
靜宜瞪他一眼,“丁翔,你不顧忌你的身份,我還要顧忌我的名聲呢,給人說三道四總不好吧。”
丁翔聞言笑笑,沒有堅持,只是把她的手拉過來,輕輕握住,“這可以了吧?”
靜宜看着丁翔像個小孩子般耍賴,心裡不禁溫柔起來。
他語氣一揚,“來,看看我補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他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
靜宜接過這份意外的禮物,看這精緻的盒子就知道禮物價格不菲。她不安地打開盒子,是一對設計簡潔的鑽石耳環,“很漂亮。”她讚道。
“戴上看看。”他很期待地幫她戴上,“棒極了,很適合你的氣質。”顯然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
靜宜在他的左觀右看下有點不好意思,頭微微低下。
丁翔的臉湊了過去,在她耳邊輕問:“喜歡嗎?”
“喜歡,”她點頭,接着擡手把耳環摘下來放回盒子裡,“你的心意我知道,可它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丁翔盯着她,覺察出她的敏感,勸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就收下吧。你不收,我留着也用不上。如果你再不收,我可要生氣了。”他硬是把盒子塞進她手裡。
這次她沒有拒絕。原則是要堅持的,但也要看時機。“我也爲你補了一份生日禮物,可忘記帶下來了,下班後再給你。”靜宜故作神秘道。
丁翔開心道:“你就是最好的禮物,還用什麼其他的?”
“那我不送了,”靜宜白他一眼,“早知不託那麼大的人情呢。”
丁翔笑出了聲,拉着她的手溫柔道:“行,下班後我們出去慶祝,到時你給我吧。”
靜宜擡頭輕輕問:“我剛纔問你呢,怎麼回來了都不上去,等下還要外出嗎?”
“不是,我一會兒纔上去,”丁翔的眼睛閃過一絲無奈,“我一現身肯定被他們又請示又彙報纏得沒辦法脫身,哪裡有機會看你?我想先看看你,讓我的心安頓下來,我纔好工作啊。”
回到辦公桌上的靜宜還一直回想着丁翔的話,這個男人,表達感情很直白,但有時也會花點小心思,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刻進她的心裡。
靜宜還在甜蜜的回憶中,忽略田曉林已經站在桌前,又來搭訕了。
她壓低聲音,很神秘地說:“丁總回來了,神采飛揚啊。你不知道,他生日那晚無精打采、神不守舍,顧小姐又不在,我們都猜他們鬧彆扭了。難道他這幾天出差只是個幌子?其實是和顧小姐度假?兩人和好了,精神也就回來了?”
靜宜聽了很不是滋味,不想去探討這個問題,說:“何必花心思去猜呢,直接問丁總不就行了?”
田曉林裝出一副崇拜相,“靜宜姐,你有膽識,向你學習。”
靜宜很認真地說:“你還有精力去八卦老總的私生活,看來工作強度不夠大,我手頭上還有一大疊資料要譯,張組長說下週要交上去的,你有時間的話,幫幫忙吧。”
田曉林不敢相信,“現在還哪有不說老闆是非的員工啊?尤其是我們老闆這類人物,簡直是焦點,你不喜歡研究的話,我找市場部的王婉虹和崔玥去,她們一定有內幕。”她趕快逃離當狗仔隊去了。
靜宜按按太陽穴,決定把田曉林的話拋諸腦後,何必庸人自擾呢?繼續工作吧。
丁翔把靜宜送到家樓下,揚揚手中的票,“謝謝你的禮物,”他很滿意道:“知我者,唯你也。”
“不敢當,”靜宜瞧他的興奮勁自己也不禁高興起來,“就不知道下週六你是否有空。這兩張票我託一個同學的親戚要的,你不去就可惜了。”
丁翔點點頭,“我知道這次演出一票難求,下週六我一定出席。靜宜,看來還是你比我會花心思啊。”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下車。
“你今天剛出差回來,早點回去休息,眼睛滿是血絲了。”她心痛地說。
丁翔將她拉過來輕輕吻別,才依依不捨放她離去。
在靜宜下車後,他發現座椅上留下一隻盒子,那是他送的禮物,她太大意了。“靜宜,落下東西了,禮物!”他降下車窗喊,還舉起盒子給她看。
靜宜回頭,平靜笑笑,朝他揮揮手,徑自上樓了。
丁翔無可奈何放下盒子,發動汽車上路。越來越發現她與他之前的女朋友完全不同,這個女人,越發叫他不可自拔。
車子沒開出多遠,手機的短訊提示音響起,點開看,只有一句話,“你就是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