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她頭微微低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丁翔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使她的表情逃不過他的眼睛,“靜宜,嗯?”嘴巴又靠近她耳朵,輕語:“你聽清楚了?”
靜宜忽地擡頭莞爾一笑,“當然,你非常認真地說要當云云的乾爸爸,沒錯吧?可是你兩手空空,我沒看出你該有的誠意喲。”
丁翔看着她笑得彎彎的眼睛,懊惱道:“你?算了,你不想談這個話題就先放下吧。”他別開頭,自言自語道:“我可是很有耐心的。”
靜宜眼睛裡深藏的情緒一閃即逝,她挽起他的手,仰起頭問:“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丁翔側着臉,眼睛卻看向前方,語氣平靜道:“當然。”
也許靜宜的過去承載着太多痛苦的記憶,所以她纔會對感情如此小心翼翼,唯恐走錯一步就會跌入萬劫不復之地。如今,她主動提及,是否算是件好事?只是,他真的可以沒有一絲芥蒂嗎?
靜宜的眼睛飄向窗外,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
……
“就是在那天早上,我向凌嘉提出了離婚。”說道這裡,她瞄了一眼丁翔,他用手支着腦袋,一雙眼睛在昏暗的車廂裡閃着光,她接着小聲道:“原來,做出這個決定並沒有想象中困難。”還自嘲笑了一笑。
“沒離成?”
“我剛說完那兩個字,胃裡就翻江倒海,想跑去廁所都來不及,就這樣在凌嘉面前乾嘔起來,想不在他面前不丟臉都不行。云云就這樣拆我的臺。”
“凌嘉那時一看這陣勢也醒悟過來,問我是不是懷孕了。本來已心若死灰,可聽見他這樣問起孩子,我的眼淚還是流下來,怎麼也止不住。當初知道他在外面有別人我都沒有崩潰,一說到孩子,我的心就很痛很痛,像給人硬生生揪住心臟捏碎一樣。”
“孩子是無辜的,可他爲什麼要這時候來?爲什麼註定他一出生就沒有爸爸?爲什麼不能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有個完整的家?我放下尊嚴哭着問他,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就當是爲了孩子,爲了孩子啊。”
“他的表情也很痛苦,並沒有明確的答覆,只要求我給他一段時間,我以爲有了孩子,我們還有機會。他照樣的早出晚歸,以前還有所顧忌,可自從我知道後他就有持無恐,連藉口都懶得編。後來我纔想明白,他沒有即時表態就等於做了選擇,他念在孩子的份上沒有殘忍到當場決絕我。”
“他的表現很好,吳黛的哥哥邀請他加入律師事務所,他成了合夥人,事業如魚得水,名利雙收。我清楚,他按兵不動不提離婚,不是因爲他還要這個家,而是因爲我懷孕生小孩是不準予離婚的。”
“我想過爲了云云守住這段婚姻,我嘗試了兩年。云云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他幾次,‘爸爸’這兩個字是云云學得最慢最不上心的一個詞。記得有一次我問云云想爸爸嗎?云云只是天真地看着我,眼睛空洞,腦子裡根本沒有爸爸的印象。”
“無數個夜晚我都在反思,我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可他有完整的家嗎?凌嘉根本不在乎他;我不想離婚,可凌嘉會回心轉意嗎?他的心都不在這裡了,我守着這段婚姻還有什麼意義?是該結束了!徹底地結束了!”
丁翔沉默半晌後,一聲嘆息,“靜宜,你受苦了。”
靜宜苦笑一下,“知道放手,還不算苦。”她擡頭看向他的眼睛,堅定道:“在這段變了質的感情面前,我不再乞求,我選擇放手。”
眼眶滿盈淚水,在黑夜裡泛着奪目的光,面前的她,硬是抿着嘴咬着牙不讓淚水滴下,這個女人,這麼倔幹什麼?!丁翔的心抽抽地痛,大手一伸過去將她摟進懷裡,像哄小孩般輕聲細語道:“你受的苦,我來補償。”
靜宜終是把眼睛閉上,淚水傾瀉而出。她被圈在他的懷抱裡,被他的氣息籠罩着,整個世界頓時安靜下來,聽到的只有他的呼吸聲,感受到的只有他胸膛的起伏,還有,源源注入她內心的暖流。
兩人緊緊依偎,一動不動,久久無語,這樣的情景,還何需言語?
“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你受痛苦。”丁翔向她保證,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額頭上,方靜宜驚醒,原來有知覺,不是夢境。
她埋首在丁翔懷裡悶聲說:“痛苦的日子都過去了。”
聽她的語調,平復下來了。他摩挲她的長髮,幽幽道:“每次看見你痛苦流淚的樣子,我的心痛得就像給雙巨手撕扯,真受不了。靜宜,我看我們兩人的心都捆在一起了,你痛我也會痛,你開心我也會開心,你看着辦吧。”
“我看你肉麻。”過了半晌靜宜才故作惱怒抗議道。
“肉麻也是一門藝術,一門學科,掌握得好的話,會給生活帶來無限的情趣。”丁翔低下頭來,繼續解釋:“具體來說,肉麻是門行爲藝術,實用學科,就像這樣……”
“嗚……嗚……”她有口難言,只有用心體會丁翔肉麻纏綿的親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依依不捨分開。靜宜柔聲道:“好了,今天你夠累的了,快回去休息吧。”
丁翔臨離去前,還不放心地叮囑道:“靜宜,不必理會我姐的話,關鍵是看我們。”
靜宜眨眨眼,“你姐說什麼了?”
丁翔明朗一笑,“真是個乖孩子。”他臉上不安的神色盡散,終於發動車子上路。
轉過身來往家裡走,方靜宜才發覺身心是如此的疲累。
廳裡開着一盞暗暗的夜燈,那是黑夜裡的一點光明。爸媽總是爲她開啓一盞夜燈,感覺這裡纔有她可以抓住的光明。
老爸老媽已回房就寢,云云也在小牀上熟睡。靜宜在醫院折騰了一晚上,躺在牀上眼睛一閉就睡去。
以爲今晚會睡得很沉,可到半夜就醒了。靜宜在輾轉反側間又想起了丁梅的話,她的話很現實,點中要害,她的經歷、他的身份、他的家庭……不得不承認,橫亙在她和丁翔之間的鴻溝又寬了不少……
兩人在一起牽扯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僅有愛情不足以長相廝守,古今中外,失敗的例子信手拈來,梁山伯與祝英臺,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的故事能成爲經典,自有其理由。
怎麼也睡不着,她把手搭在額頭上,眼睜睜地看着天亮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