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五)王照上書
“還結什麼盟,”榮祿嘆了口氣,說道,“想辦法讓他們快來快走好了,不然,朝中又好有人說我引狼入室了。”
孫綱知道他指的是德國人佔青島這件事,這件事給他本人造成的惡劣影響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消失,讓他一想起和外國人打交道就頭痛。
“美國人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彼雖實力不如我軍,然不可不防,”榮祿說道,“你和祖圭商量着辦,回頭把詳情報給我說行了,我呆會兒告訴祖圭,讓他聽你的,處置這類問題,你比他們這些帶兵的強。”
孫綱想不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點了點頭。
“造艦一事,法國技師雖然撤了,但絕不能因此停下來,”榮祿又說道,“我又給你爭取了一筆100萬兩庫銀的經費,不日就可撥付,朝廷現在命我以神機營的底子編練禁衛軍,袁慰亭那裡也是處處用錢,目前國家暫無外患,你這裡就先緊張些,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才100萬兩,比王熾的手筆差遠了,孫綱在心裡暗想,不過他知道,這也不能怪榮祿,他能弄來這些,其實就已經不少了。
“那就多謝榮相了。”孫綱說道,“晚輩一定竭心盡力,爭取多造新艦,壯我海軍。”
“都是爲皇上效力,說什麼謝字,”榮祿裝做“責怪”地瞪了他一眼,好象不經意地問道,“北洋船政局爲國家重地,海軍之本,防衛當要嚴密,萬不可疏忽纔是,聽說你已經都做了安排?”
榮祿說着。一雙細小的眼睛卻緊緊盯着孫綱的表情。
孫綱心裡暗暗吃驚,難道是榮祿發覺了什麼?
是不是他看出來了“北洋三隊”的規模,快趕上正規軍了?
要是那樣的話,可就不太妙了。
得想法子搪塞過去!
這時的孫綱的“臉面”功夫早就已經可以說達到了“爐火純青”地“境界”,當下有些“惶恐不安”地答道,“船廠屢經擴建,重要設施極多,原先之護兵本來不多,本欲從北洋陸軍處借調數營以加強防衛,然朝廷盡撤之。無處調兵。遂募部分已遣之兵暫任保安巡徼之責,俟北洋軍力稍充,再行去之,事急從權,尚未來得及稟明榮相,榮相既問,還請恕晚輩擅專之罪。”
榮祿看着他有些“窘迫”的樣了,不由得哈哈一笑,“緊張什麼。我又沒有怪你,你如此用心,甚好甚好,袁慰亭也說你少年書生,卻能想人之所不能想,也是大清不可多得之能員,久有讓你助我練兵之意,然造艦亦爲要緊事,皇上曾言造艦非你不可,是以你雖累立新功。卻未有升遷。我這裡先向你告個罪,皇上和皇太后都念着你的功勞呢,你就先委屈些吧。”
“晚輩份內之事,榮相這麼說,晚輩實不敢當,”孫綱趕緊和他客氣了一番,說道,“晚輩唯有鞠躬盡瘁,方能報皇太后皇上於萬一。”
榮祿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又說道。“皇太后對你極爲器重,你年紀尚輕。以後前程似錦,不象我等老朽,行將就木,再過幾年,就更不行了。”
“榮相荷國之重任,千萬別這麼說。”孫綱有些奇怪他爲什麼會這麼說,現在兩個人說了這麼一大堆,孫綱還沒抓住榮祿說話的“主題”,在心裡不由得更加警惕了起來。
“禮部主事王照上書皇上及皇太后,請皇上奉皇太后巡視全國,並出洋遊歷,以廣見聞,你怎麼看?”榮祿又對孫綱問道,
聽榮祿這麼一問,孫綱一下子想起來了,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子。
熟知歷史的他當然知道,“戊戌政變”的導火線之一,就是因爲這個王照上書引發的“禮部六堂官”事件!
王照也是“維新派”改革家之一,不過行事和見解較爲沉穩,與康有爲大異,康有爲的好多激切冒進主張王照都不同意,據說後來“戊戌變法”失敗后王照和康有爲一起流亡日本,還被康有爲給軟禁起來了,不知道是爲什麼。
史載王照曾上書建議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二位“最高領導”到外國“出洋考察”。一則向世界各國顯示帝、後團結;二則開闊眼界。禮部六堂官(正副部長)不同意向上轉達,並說王照心懷叵測,雙方因此發生了激烈衝突。光緒皇帝知道後,認爲禮部六堂官阻撓新政,爲了“立威”,光緒皇帝決定把這六名堂官全部罷免。這就是著名的“禮部六堂官”事件。
細講起來,王照地建議也不無道理,中國地歷朝多數皇帝都是“養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從來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對國家大事和世界大勢僅限於字面的理解,沒有感性認識,就拿慈禧太后來說,她作爲目前大清王朝的實際最高統治者,雖然也知道中國身處“數千年未有之變局”,應該努力改變,但她對目前的世界發生了哪些變化,中國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應該怎麼去變,可以說一無所知,榮祿奏請各省設立武備學堂,她儘管批准了,卻不知道“學堂”爲何物,還特意向進宮覲見的盛宣懷詢問過!
如果她和光緒皇帝走出紫禁城,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對以後治理國家,應該是有很多好處的。
即使是後世,世界各國地最高領導者們,不也要經常到全國各地視察,並出國訪問嗎?
但是由於中國傳統守舊思想的作祟,這件事被“禮部六堂官”激烈反對,並視爲“居心叵測”,而光緒皇帝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也引發了一系列的“蝴蝶效應”,而且事態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
因爲被罷免的禮部六堂官中,有一位名叫懷塔布的堂官,是慈禧太后的親信,他老婆是通天的,就把此事上告給了慈禧太后。在此之前,任用和罷免高級官吏的大權都掌握在慈禧太后手上,光緒皇帝罷免禮部六堂官未向慈禧太后“請示”,自然會被慈禧太后視爲“侵權”。
後來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莫不與此事有關。
慈禧太后對“維新變法”改變了以往支持地態度,也應該就從這時候開始。
後來地慈禧太后發動政變,導致“戊戌變法”失敗,最初的引子就是這件事。
可現在榮祿居然當面就此事徵詢孫綱的“意見”,確實讓孫綱有一種心裡發虛的感覺。
難道“戊戌變法”導致的新舊兩派圖窮匕現的時候要到了?
還是榮祿已經懷疑自己也是“維新派”,用這句話來試探自己的反應?
孫綱的腦子在飛快地轉着,榮祿看他一副謹慎思考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敬茗但說無妨。”
榮祿地話讓孫綱一下子回過神來,不由得有些失笑。
現在歷史地進程都已經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了,王照的上書都往後延到了1899年,自己卻還在受後世裡史書記載地“影響”,在那裡“杞人憂天”,不能不說是個大笑話。
他定了定神,對榮祿說道,“晚輩以爲不可。”
“哦?說的詳細些。”榮祿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若爲和平時期,此事倒也可行,皇上奉皇太后出遊,一可開拓眼界,又可向天下萬國顯我大清皇室母慈子孝,以孝爲治國之本,亦爲兩全其美之事,”孫綱說道,“然眼下卻非爲佳時,美西交兵方止,英法俄德四國角逐於日本,各國兵艦往來於海上,虎視狼顧,兩宮此時出遊,倘遇非常之變,我大清億萬生民,將被置於何處?”
他主要是從“兩宮”的人身安全角度考慮說的這些話,也不能說一點道理沒有。
中國現在政局不穩,“兩宮出遊”會給許多“暗勢力”造成可乘之機,一旦讓人給“惦記”上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自己對此可是“深有體會”的,自己的臥室都讓人“端”好幾回了,上次陪李鴻章出訪歐美,坐的還是海軍的巡洋艦,都讓人給“炮打司令塔”轟了一回,差點沒掛了。
自己的“運氣”一向好,可他不指望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也有和他一樣的好運氣。
不是什麼人都總能死裡逃生的。
“說得對,說得對,”榮祿聽得連連點頭,說道,“你想的很周到,我回去當奏明皇上,請皇上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