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燦有一瞬間以爲自己撥錯號碼了,喂了一聲之後,問:“夏至安?”
“是我。找我有事?”他問。
“哦,你的車……耽不耽誤你用?要不要趁午休給你送過去?你在學校嗎?今天天氣還真挺熱的,你下班怎麼回家?”歐陽燦看了眼外面被太陽曬得白花花的地面
小館子裡的空調機在快速運轉,可屋內仍熱的讓人很難忍耐,坐了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不用。我今天用不到自己的車。你隨便什麼時候給我開回去就行。”夏至安說。
“那好。”歐陽燦說。
“沒別的事了吧?”夏至安接着問。
“沒有了。”歐陽燦回答。
“那我先掛了。再見。”夏至安說。
“再見。”歐陽燦說。
她話音未落,夏至安已經掛斷了電話。
歐陽燦拿着手機,有點發愣。
“嘿,這人!”歐陽燦回過神來,琢磨了下夏至安剛剛電話裡那態度……難道是她挑了個特別不合適的時間打過去嗎?
她瞥了眼時間。
十二點二十分……按說這會兒不該是工作時間了。也許是有別的重要的事情在忙?
這時候餃子上來了,倪鐵把她那份往這邊推了推,給她在碟子裡倒了點香醋,說:“你看你這表情,幹嘛,誰給你碰釘子了?”
“哪有!”歐陽燦否認。
夏至安態度是有點冷淡,可也不算給她釘子碰吧……算嗎?
“碰了釘子又怎麼樣啊,不會少塊肉……來,甭管那一套,先吃飯。”倪鐵夾了一個餃子整個塞進嘴裡大吃起來。
歐陽燦拿起筷子來,點開微信。
“先吃飯吧。又打電話又玩手機,小心消化不良。”倪鐵說。
“我看一眼微信……一上午沒看了。”歐陽燦說。
“虧你忍得住。我一看到那上面有紅點,恨不得伸手抹了去。除非忙着顧不上,要不分分鐘都被這些社交軟件綁架着。”倪鐵笑道。
歐陽燦也笑笑,“我倒還好。”
她瞅了眼消息列表。
並沒有別人發來的消息,只有田藻。
“早上你來看我,也沒顧上跟你說什麼。謝謝你啊。給我帶的換洗衣服我都換上了。”“我讓我爸媽先回去了。他們在這既不能替我疼,又不能替我打針吃藥,我媽還老是哭,我爸就老嘆氣……對着他們啊,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哦不,是他們覺得日子沒法兒過了。他們也不想想……這幾年我的日子還不是就那麼過的麼。也過來了。”“他們說晚上來送飯。你跟趙阿姨說,不用操心我在醫院沒人照顧,有醫生護士,還有我爸媽呢。天氣太熱,千萬別讓她來。”“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應付他們的。”
最後這條裡的“他們”應該不是指的她父母。
歐陽燦抽了張至今擦擦鼻尖上的汗,回覆她:“他們爲難你沒有?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趕緊告訴我。就你一個人在的時候不要跟他們起衝突。安全第一。”
她等了一會兒,放下手機,埋頭對付面前這盤餃子。
也許是天熱的緣故,她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個就不想吃了。
倪鐵去端了兩碗餃子湯回來,把她盤子裡的餃子又消滅掉一大半。
歐陽燦笑道:“看來不去食堂吃就對了。”
“工作這麼累,再不多吃點兒、吃好點兒,人生簡直沒有盼頭了。”倪鐵呼嚕呼嚕喝着餃子湯,很滿足地咂咂嘴。
歐陽燦笑笑,見他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櫃檯掃碼付款。
“轉賬給你。”倪鐵摸着吃撐了的肚皮,拿着手機跟在歐陽燦身後一起出門。
“算了,下次來吃飯你付好了。”歐陽燦擺擺手。
倪鐵笑道:“我說,你要跟男朋友一起出去吃飯,也付錢這麼利索嗎?”
歐陽燦想了想,說:“該付錢的時候當然要付啊,幹嘛,男的天生該付賬、女的天生該白吃?沒那個道理吧。”
“不需要非得AA啊。你讓男的多付出點兒,他可能還會覺得挺高興呢。”倪鐵說。
歐陽燦笑起來,搖搖頭。
“怎麼了,我說的有道理的,你想想是不是這樣的。別盲目強調平等。同工同酬當然是對的,權力地位平等也是對的。可男性和女性有些先天條件就是不平等的嘛,比如說既然女性天生就要負擔生育後代的功能,那男性就該提供另外一些東西作爲補償。”
“比如吃飯時候付錢?”
“比如準備生養後代要用的巢穴,也就是住房。比如給家用。再比如離婚時候必須多給贍養費。這些地方強行AA制,就是不公平了。”倪鐵說。
歐陽燦看了他一眼,有點兒感慨地說:“真看不出來啊……簡直婦女之友。”
“哎,我認真的哎。我最近都在關注這個問題。”
“你關注這個問題是因爲你最近在跟一個婚姻家庭律師接觸吧!”歐陽燦揭穿他。
“有這個原因……你笑什麼!”倪鐵見歐陽燦只是笑,皺眉道。
“那這究竟是她的觀點還是你的觀點?”歐陽燦問。
“是被她的觀點啓發了的我的觀點。”
“不會導致你恐婚嗎?房子都要你準備,家用也要你負擔,家務也得分擔,萬一……還得多分人家財產,給贍養費。”歐陽燦說。
“還好,能接受。只不過會更慎重。其實我覺得比較起來,女人爲婚育付出的代價更大,想清楚了的話,就算男人提供車房都未必願意結婚啊。”倪鐵說。
“你這想法在男人中間恐怕不多……不過你這樣子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歐陽燦微微一笑。
“誰像我這麼有見識?”倪鐵笑問。
歐陽燦笑笑,不肯說。
“誰呀?難道是曾檢?”倪鐵眉毛抖動下,問。
歐陽燦笑而不語。
“曾檢要是這個觀點,我覺得你是可以考慮嫁的。好男人,真的。”倪鐵認真地說。
“還用你說。”歐陽燦道。
“你可真不害臊!”
“我爲什麼害臊?你誇自己是好男人都不客氣的。”歐陽燦伸手過去。“先把飯錢給我吧。咱倆扯不到那麼遠,只有一頓飯的交情。”
進了辦公樓,大廳裡森森的冷氣讓曬的發昏的兩人頓時精神一振。
倪鐵衝她做了個鬼臉,笑着跑掉了,“下回我付啊!我去上廁所……喝太多餃子湯了。”
“那點兒出息!算了,算我捐錢幫你築巢好了。”歐陽燦笑道。
倪鐵哈哈笑着,一溜煙兒不見影了。
歐陽燦上樓梯,翻看了下手機。
田藻給她回了一條信息,說:“嗯,好。”
歐陽燦看着這簡單的兩個字,忽然想到倪鐵剛纔說的,不知道田藻和司馬默離婚的時候有沒有分到什麼財產……看她前陣子那落魄的樣子,真不像是手上有錢的。
“我要是不用加班的話,下班過來看看你。你有好幾個小時可以想想需要我帶什麼過來。不過對恢復沒幫助的東西就算了。”她也回了信息給她。
田藻給她發了好幾個淚流滿面、親親和抱抱的表情,佔了對話框好幾行的位置,蹦蹦跳跳的讓人看了犯暈……歐陽燦咕噥了一句:“煽情。”
她沒說什麼,回了辦公室看到那一大堆的花,嘆了口氣,去其他辦公室挨個兒蒐羅花瓶,回來把花分了分,留出兩把來用原先的包裝紙包好了放在一邊,其他的都進花瓶裡。有同事主動過來取花,其間難免跟她開幾句玩笑,說希望她經常收到花,云云。
被開了玩笑,她也不介意。
這天下午難得的清閒。
歐陽燦一邊把手頭上的工作清點、掃尾,一邊有點忐忑地享受着連辦公桌上的電話都不曾響一下的安靜,下班時間一到,她收拾好東西拿了那兩束花出門。遇到一起取車的趙一偉,遞了一束花給他。
“借花獻佛,別嫌棄。”她笑着說。
趙一偉比了個OK的手勢,“謝謝。”
他開車先走了,她站在那裡看了左右兩輛車子,走到夏至安的車邊,開了車門透氣。
陳逆經過車前,拍了拍曬了一天滾燙的車前蓋,笑着跟她說:“也沒見過你這麼土豪的。以後不準來局裡炫富啊,炫一次罰你請一次客。”
“沒一輛是我的,這都算炫富,我也太冤枉了。”歐陽燦坐笑着說。
她上了車。
車裡還是有些熱,她把空調開大些,轉頭就看到車門儲物盒裡放着一把摺扇、遮陽傘還有兩瓶保溼噴霧。她拿了扇子出來扇着風,看了眼那收的整整齊齊的遮陽傘——那一準兒是順着遮陽傘的紋路一下下整理好的。保溼噴霧應該是夏至安放在隨手可取的位置的……她拿在手裡看了看,照臉上噴了下。清涼的風吹在臉上,讓一層水霧迅速蒸發,帶來的涼意簡直不要太舒服……“這個超級會享受的整理癖!”她笑着說。
把摺扇收好放回原處,開車離開警局。
路上她停車去買了田藻愛吃的奶酪蛋糕、水果和酸奶,帶上去醫院。
已經是探視時間,醫院的停車位很難找。她車子開進去,轉了好幾圈才找到兩個挨着的空位,趕緊把車開進去停好。緊跟在她後面的那輛車就停在了旁邊的空地上。她從副駕駛座位上把要帶給田藻的東西都拿下來,抱了滿滿一懷下了車。
她回手按了下車匙鎖車,往住院部走去。
旁邊那輛車上下來了人,她目光很隨意地掃了過去——是個很清秀的女子,一身雪白的連褲衫。
歐陽燦一眼瞥過去,只覺得那人有點眼熟,不過並沒有在意,正想趕緊走開,那女子卻也看到了她,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叫了聲“歐陽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