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長老,認真檢查一次,看看弟兄們身上的蓑衣和斗笠都繫牢了沒有,”看着水面上逐漸升起的薄霧,姬思恩心中涌上不祥的預感,他快步走到龍舟旁邊,皺着眉頭對即將出發的羅網宗衆人叮囑道:“這麼大的太陽,白鱔潭卻起霧了,大家一定要小心。”
“‘畜門白仙,迎風生化’,這是剛纔沉入水中的那個白‘畜’帶來的異變,估計它在去往母體的路上鑽出水面了,”楊長老道:“那個老蠱婆這些年一定吸了不少少女的陰氣,才能帶來如此劇烈的變化。”
“嗯,由你帶隊進去我是放心的,”姬思恩道:“這些弟兄是我們將來東山再起的根本,要不是我需要消化父親的遺傳力量,就非得一定親自帶隊前往不可,現在只能有勞你了。”
“少宗主放心吧,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儘量完整地把兄弟們帶回來,”楊長老感動地道:“這個任務必須完成,只有這樣才能讓姜少的那兩條龍得到食物,然後才能從玉鏡湖驅趕魚出來,保證我們安全度過接下來的日子,直到姜少拿到路條。”
“是的,你明白這點就好,”姬思恩道:“我們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得不到補給,只能依靠他的幫助,否則大家肯定都會變成喪家之犬,悽慘地被各路勢力獵殺掉。所以這次我們是爲生存而戰,希望弟兄們努力。”
“知道了,我這就遵照少宗主的命令去辦,”楊長老對龍舟裡的人喊道:“兄弟們,聽到少宗主的話了沒有。大家檢查自己攜帶的物品,小組長及時回報。”
“是。”龍舟裡的人轟然應諾。
“第一小組回報,繩網整理完畢!”
“第二小組回報,‘鬼帥’佈置穩妥!”
“第三小組回報,茅利刀清點完畢。”
“第四小組回報,已經仔細檢查完每一個人的防護裝備,進行了查漏補缺。”
“替補組回報,拉網長繩沒有問題。”
“好,接下來大家聽從鼓手的指揮,記住,她就是讓大家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猶豫。”
楊長老對端坐在船首的羯女招了招手,示意把指揮權交給她了。
頭系紅布的羯女點點頭,喊道:“大家舉槳,下槳;左側舉槳,下槳;右側舉,下;單數舉,下;雙數舉,下。好了,記住我的鼓點,前進、後退和轉彎的動作都給我記牢了。這次我不再提示,只用鼓點,大家再試一次。”
在羯女的指揮下,羅網宗的龍舟進退、轉彎的訓練進行得很順利,令岸上觀看的兩位村長深爲佩服。
他們不甘示弱,連忙命令自己的龍舟也試了幾次,結果發現,儘管村民們年年參加沅江上的龍舟賽事,倉促間卻也比不上對方的整齊劃一。
大驚之下,兩位村長不禁竊竊私語道:“這個女的水平果然不一般,我們去求求姜少,明年的龍舟賽,一定要把她請過來當鼓手。”
姬思恩聽了,啞然失笑,插話道:“這些人神出鬼沒的,你們的小算盤不可能成功。”
正說話間,羯女高喊道:“濃霧已起,準備進去,大家舉槳。一二三,走!”
儘管她的鼓點輕而緩,槳手們無一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因此聽得十分清楚,龍舟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地消失在霧氣裡。
姬思恩連眼睛也不敢眨,他面對着白鱔潭,仔細聽着那隱隱傳來的鼓點,心裡七上八下,彷彿感覺有無數螞蟻在裡面爬,癢得難受。
兩位村長在自己的龍舟邊走來走去,不時仰望白鱔潭上方的天空,焦急地等待着訊號傳來。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突然從那裡面傳來急促的鼓點聲。
姬思恩仔細辨聽着,對他倆道:“這是龍舟碰到那些膠質了,所以加大了划槳的力度。聽這鼓點的頻率,他們遇到的困難一定不小。”
“嗯,”白仙溪村長道:“幸好姜少事先堵住了下游的堰口,讓水位上漲了不少,要不然龍舟一定被膠住,那樣就麻煩了。”
“是的,所以我們不必着急,他們一定會成功的,”巖灣村長道:“我好像聽到了那個女的在喊什麼,你們仔細聽聽,是不是很着急的樣子。”
“是的,她好像在叫‘舉刀’還是什麼的。”白仙村村長說道。
“她在叫‘舉刀’、‘放出鬼帥’,”姬思恩道:“一定是那些刺樹攻擊他們了,另外烏鴉和野蜂也衝過去了。”
“我的天,你們看,裡面的霧氣攪動起來了,好像閃了一下電,奇怪,怎麼聽不到打雷聲。”巖灣村長大驚失色。
“那不是閃電,而是白仙利用鏡子在吸收千屍懸陰陣的能量,”姬思恩憂心忡忡地道:“看樣子,白仙要出來了。”
說話間,白鱔潭上空出現了兩一大一小兩條飛龍,它們從高空滑下,一閃而沒,消失在濃霧裡。頓時,潭裡的濃霧風起雲涌,如開水一般翻滾起來。
“好了,小姜終於出手了。”姬思恩驚喜叫道。
話音未落,只見一聲沖天炮在亂霧裡響起,那聲音分外刺耳,頓時讓等候在外面的龍舟上的槳手精神一振。
“他們成功了,快行動。”兩位村長對龍舟上的人大吼道。
“快快快,那邊的牯牛也行動起來,把他們拉出來。”姬思恩也着急了,這時候他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跨着大步就向牛羣跑去。
龍舟的鼓點急促響起,一條如同人手臂粗的巨繩“錚”地一聲從水下彈起,瞬間拉得筆直。所有的槳手俯下身子,依照鼓點奮力舞動雙臂。
水花翻飛,汗液如雨點般滴落,巨繩發出“嗡嗡”的緊繃聲。白鱔潭的濃霧衝出山谷,如地熱一般地向四處飛濺,威力所到之處,密集的雨水傾瀉而下。
一條掛滿碎枝爛葉的龍舟艱難地從霧氣中倒退出來,狼狽地靠到岸邊。
精疲力盡的楊長老解掉船上的長繩,癱倒在高高翹起的龍舟尾部,偏過頭對飛奔過來的姬思恩叫道:“真要命,不過,幸不辱命。”
“弟兄們情況如何,有沒有傷亡?”姬思恩焦急地向船上張望道。
“有幾個受傷的需要替換,”楊長老道:“我們還得進去,姜少一個人在裡面苦鬥,得把他救出來。”
“救,救出來!”姬思恩聽到楊長老如此說,頓時臉色慘白:“那裡面到底出現了什麼?”
“我沒辦法告訴你,言語難以描述,”楊長老苦笑道:“‘迎風而長’,總之一句話,你能想象它有多大就多大,至於它的威力,看看我們這些原本黑得像碳的弟兄現在的樣子,你就能明白了。”
姬思恩依言看向那些正在清理掛滿利刺的蓑衣的兄弟,猛然吃了一驚。只見他們露在外面的黑皮膚竟然變淺了不少。
這些人看到姬思恩,都紛紛高興地向他致以敬意。
姬思恩又喜又憂地走過去問道:“你們沒受傷?”
只見這些人都紛紛點頭,好幾個偷偷地用手指着那個羯女道:“這多虧了白皮膚的美女。”
“哦,呵呵,”姬思恩笑道:“我去感謝她。”
他走到羯女的身邊道:“請問姑娘芳名,在下替兄弟們前來感謝。”
這個女子和姜融工一樣穿着滿身的動物皮毛,看樣子甚是堅韌,所以一點也沒有受傷。她因爲長久以來習慣了輕視男子,並不正眼看眼前的這些人,但是感覺姬思恩有點異樣,於是猶疑地答道:“要不是這些一身臭汗的東西難指揮,我保證還能更順利一點。”
“那麼請姑娘快點休息,準備再一次出發,”姬思恩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抱怨,於是說道:“這一次,我親自進去。”
他爬上龍舟替換了楊長老,讓他去指揮岸上的人幫忙處理即將拉上去的巨網。
此時另一條龍舟也已靠岸,拉網的工作由二十多頭牯牛接手。
兩位村長忙前忙後,不辭勞苦地指揮村民在一丘丘田壟間驅趕牯牛往遠處移動。每一頭牯牛肩頭隆起一個大包,用木箍套着繩索奮力前進。
密集的繩索集中到一條巨繩上,所有的力道都指向沉在水底的巨網。
沒有參與牽牛的人都集中在預先設置的巨網出水點旁邊,每人拿着一根削尖了的的竹竿,只待村長的命令一下,就上去刺殺白鱔。
在衆人的期待目光注視下,沉在水裡的巨大繩子終於一點點到了盡頭,巨網慢慢地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只見一個大如一個小棚子的圓囊破水而出,無數如同蛇頭的可怖動物腦袋卡在網眼裡,兇惡地對着人們張揚示威,彷彿想要把這些敵人吞到口裡去。
但是沒有人被嚇到,巨網一上岸,大家就自動地包成半圓陣型擋在岸邊,防止有白鱔漏網逃竄。這些人都被告知了短壽的真相,他們發誓要報仇,因此無不做出苦大仇深的樣子緊緊地跟在巨網後面。
有幾條小白鱔從網眼裡漏出,馬上被人們釘死在地上。
最後,巨網停在一塊乾田裡。人們解開網口,伴隨着一陣“嘩啦”聲,無數長竹竿從田埂上刺向那些彈跳的滑膩動物,鮮血如泉流一般涌出,歡呼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一條條白鱔被人們用竹竿挑起,然後被小心地放進簍筐裡。把它們蓋罩嚴實後,村長分派人手,小心地擡着這些戰利品送回村莊。
按照姜融工的吩咐,經過正確的處理後,這些東西是可以吃的,不能浪費了。
當兩位村長帶着大家回到龍舟附近時,發現姜融工已經在羅網宗衆人的護衛下休息了一陣。經過大家的仔細尋找辨認,發現那兩條龍正趴在山上的樹頂上。
對於這個,人們心中有數,知道姜融工不願大家受到驚嚇,所以安排它們遠遠避開。
兩位村長走到姜融工身邊,告訴他這一網捕殺了兩千多斤白鱔,言語間興奮之情難以遏制。
看到村長們的滿足神態,姜融工微微一笑,鼓勵他們再接再厲以後就繼續休息了。
他沒有時間和這些人再過多糾纏,因爲自己註定了和他們只是一面之緣,作爲生命中的過客,不可能花費過多的精力在他們身上。所以,儘管幫他們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寶貴食物,在姜融工看來,也不過只是一點小恩小惠罷了。
他再次在心裡做了一番精打細算,確認能夠在夜晚到來前結束這次行動,於是暫時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身邊的人叫姬思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