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相,你看···”皇上鄭成手拿着王錚寫的那幾張紙箋,皺着眉頭看着房相說道。
此時,將軍府衙裡,只有今日睡飽了的皇上和房相以及陳柱國。其他的文武大臣,今日守城戰時都在各司其職,沒顧得上休息,現在都被仁慈的皇上趕回去補覺了。
“皇上,無爲而治。”房相含笑看着皇上鄭成滿含深意地說道。
“無爲而治?你是說···”鄭成疑惑地問。
“對,先是不管,不問,不說。然後,不罰,不賞。”房相眨巴着精明的老眼,笑嘻嘻地看着皇上鄭成,慢慢地說出了只有兩人能聽的懂的話。
“不罰還好說,不賞就說不過去了吧?”
“皇上,怎麼賞?救了皇上,救了十多萬我大鄭的將士,保住了林州城池不失,防止了兵禍的發生,僅憑這一次的功勞,皇上怎麼封賞他才合適?何況還有這篇文章,所向披靡開疆拓土啊!又怎麼賞?畝產翻翻該怎麼賞?發展工商強軍富民該怎麼賞?別的都不說,僅憑這數張紙箋上的文章,皇上,你封賞的少了合適嗎?”
房相的幾句話,讓皇上鄭成聽得目瞪口呆。“所以···朕只能不管,不問,不說,然後,不罰,不賞?”
“然也。”房炫普捋着花白的鬍子微笑着說。怎麼看,他都像個狡猾的狐狸。
“可是···不賞點啥,朕這心裡,過意不去啊!”皇上鄭成不愧是個憨厚仁慈的皇上,依然覺得不好意思。
“那就錢糧布帛珍寶古玩,他不是想過左擁右抱嬌妻美妾的富家翁日子嗎?美女和土地也行,土地就讓他做試驗田,爲我大鄭糧食的畝產量再翻一翻費心思去,美女我大鄭有的是,皇上隨便賞他幾個,讓他達成心願,只要別對皇上懷有怨恨之心就成。”
“房相,你真是···”鄭成笑着指着房炫普的鼻子說道。狡猾兩個字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皇上,微臣這也是爲了皇上,爲了我大鄭的將士和萬民,不得不這麼想啊!”房炫普委屈地笑着說道。
“朕知道,哈!這小子,還真是個怪胎,你說,他一介布衣,小時候連毛筆都買不起,他怎麼什麼都懂呢?你看現在,朕連封賞都沒法封賞他。這可不怪朕,只怪他太知道的太多了。”
“是啊是啊!不怪皇上,只怪他懂的太多了。”
君臣二人說過此話,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同時昂頭大笑了起來。
此時的後堂,王錚就算沒睡着也不知道,他已經被狼狽爲奸的那對兒君臣給出賣了。
他不可能睡得着,再困他也睡不着,他還在擔心。擔心鄧化和山娃他們不能及時趕到李家窪的野狼山口,不能把那股噠突奸細狙殺在野狼山內。
如果山娃他們不能及時趕到野狼山口,那麼···王錚不敢想,不敢想會有什麼後果。
李家窪有山娃的爹孃,有翠姑,還有三十多戶淳樸的村民,王錚不希望他們有任何一點危險。
他想去,他想親自帶兵去野狼山狙殺那些噠突奸細,可他現在走不了。噠突的十萬大軍還在城外,隨時都可能攻城。他現在身負着重大使命,他現在是雁山行營副總管,是防禦林州的實際指揮者。
他肩上擔着的,不止是李家窪的三十多戶一百多口人,還有皇上,以及隨皇上前來林州的衆位大臣和將士,還有整個林州,甚至包括整個雁山四州三十八縣所有人的安危。
他現在的責任太大,在噠突大軍退兵以前,他哪都不能去,只能坐鎮林州城內死守林州,才能確保林州的安全,確保林州以南整個雁山行營所轄下的所有大鄭子民的安全。
“唉!山娃,你們到野狼山了嗎?可不敢讓噠突人先到啊!”王錚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肩膀上的傷口隱隱作疼,但是心裡的不安和焦灼,比肩膀上的傷更讓他難受。
············
王錚此時的不安和焦灼註定是徒勞的,此時纔是下午一點多,擱大鄭的計時方法,現在不過是丑時,山娃也纔出發兩個多小時,如果是後世的高鐵還差不多,現在山娃即便是快馬加鞭,兩個多小時也不可能跑三百多里路。
鄧化山娃等人是在子夜十分趕到李家窪的,剛到李家窪東邊的野狼山口,除了狗娃黑蛋兒石頭幾個先回了家,查看家人是否安全以外,包括鄧化在內,所有的將士下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攤在了山坡上歇息。
五個時辰,擱後世十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並且是不惜馬力,就是把戰馬跑死也得不停地打馬揚鞭,他們都太累了。
來之前鄧化就嚴令,一路上不準下馬,必須儘快直達野狼山口,吃喝都在馬上,撒尿也得灑在褲子裡。
這裡是三娃他們的家,最主要的,這裡是雁山行營副總管王將軍的家,他的爹孃和一個妹妹就在山口外不遠的村頭。
如果王將軍的家人出了事故,鄧化就對不起把他從城外的噠突人彎刀下救回來的王將軍。比起王將軍的活命之恩,他一口氣連跑三百多裡算什麼。
也是因此,他不管是爲了王錚還是爲了大鄭的民衆,費盡辛苦總算是在噠突人來之前,搶先趕到了野狼山口。
“劉三,清點人數,看看有多少弟兄掉隊,馬狗剩,帶人把馬匹全部牽到村東,別讓噠突狗聽到戰馬的嘶鳴聲。山娃李九隨我查看地形,其他的弟兄,先進入山口內埋伏好,別讓噠突狗嗅到味道跑了。”
鄧化只歇息了一刻鐘,就呲牙咧嘴地站了起來連聲下令。他的大腿內側都磨破皮了,腿上的嫩-肉和褲子粘連在一起,一走動就疼痛難忍。不僅是他,估計所有弟兄都和他一樣。
山娃也回了家,不過他看到自家大門鎖的死死的,又叫了幾聲確定家裡沒人,就急忙趕了過來。
他來之前就聽王錚說了,他的爹孃和姐姐,如果聽說噠突奸細從林州向南逃了,有可能會藏在山裡的一個山洞裡。那個山洞的大概位置山娃知道,他經常和黑蛋兒在那附近打獵。
不多時,知道了家裡人都安然無恙的狗娃黑蛋兒和石頭,也都趕了過來。
王錚當上了將軍,他們現在自然也是大鄭的衛軍了,他們也想像王錚大哥那樣,搏個軍功封妻廕子光宗耀祖。他們不想一輩子只做一個卑賤的農戶獵戶,他們也想當大將軍,也想走動間左右護衛前呼後擁。
鄧化帶着山娃李九進入山口察看地形,他要想在這裡把那股噠突人一網打盡,只在山口堵着不行,必須設一個包圍圈,讓那些噠突狗進入包圍圈後插翅難逃。如果包圍的不夠嚴密,讓噠突奸細逃進深山的話,大鄭軍隊就更不容易追剿了。
鄧化正站在一塊巨石上,趁着朦朧的月光四處打量,就看見前面的山娃突然伏低了身體,他連忙也蹲下身體輕聲問道“山娃,怎了?”
“噓···”山娃沒說話,卻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
“有情況?”鄧化暗驚,山娃是本地人,他家就在村東頭,距野狼山口很近,他經常和黑蛋兒等小夥伴們進山打獵,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特別熟悉,看山娃現在的神色,莫非?那股噠突奸細已經來了?
山娃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突然對身邊的鄧化輕聲說道:“鄧校尉,你別說話,聽我說,我感覺到了危險,不是動物,是人,應該是那股噠突奸細已經來了,人不多,估計是探路的前哨,距離咱們大概有一百步的正北方。”
“那怎麼辦?咱們可不能打草驚蛇,要不然···”鄧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話,不過他的聲音更小。
“別急,讓我想想。”山娃皺着眉頭思索,鄧化心急如焚,可他還急不得,爲了能把那股噠突人一網打盡,他只能讓熟悉地形的山娃想辦法。
“要不···先把那幾個哨探抓了?”旁邊的李九提了個很不靠譜的建議。
“不行,先不說咱們能不能一出手就把那幾個哨探全部幹掉,但就是他們沒人回去報信,後面的噠突人得不到前面沒有危險的消息,馬上就會遁進深山。”
鄧化馬上就反駁了李九不靠譜的想法。
“這樣吧!現在咱們大搖大擺地回去,我正常說話,你們只嗯嗯啊啊的配合,我說的是我們這兒的土話,他們不會懷疑。該怎麼辦出了山口再說。”
“也行。”鄧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按照山娃說的做。
“哈!我還以爲咱們下的夾子獵到野兔了呢?原來不是。”山娃說着話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聲音也和他平時說話的聲音一樣大。
“走,狗娃黑蛋兒,回去繼續睡覺,我估摸着,明兒一早必有收穫。”山娃說着話就當先走去,鄧化和李九連忙跟上。
“嘿嘿···”鄧化嘿嘿笑笑,沒敢多說。
“狗娃,你還差我一頓酒席哈!明兒得在石堡鎮貴賓樓給我補上。”山娃說着話還吧唧吧唧嘴,很是嚮往明兒貴賓樓酒席的樣子。
“嗯!···”鄧化裝的就是不善言辭的狗娃,其實要是真的狗娃在,他的話也不少。
打前站的噠突奸細絕對想不到,這幾個說着當地土話的男子,竟然是趕來圍捕他們的鄭軍。
雖然他們也不會說當地的土話,但他們剛從離李家窪二百多裡的靠山村殺掠之後來到這裡,對靠山村的土話還是知道的,就也會知道李家窪的土話和靠山村的差不多。
這次會戰的大鄭十多萬將士,並不是全部來自林州,而是從上京,從其他各邊鎮,從幷州庸州信州等地抽調來的,即便是雁山行營的其他軍士,也都是來自千餘里外的庸州信州,距離林州最近的幷州,也還有七八百里,和林州本地軍士的話聲語調也有很大的不同。
回到山口外,山娃三人隱起身形,這纔開始商量怎麼對付那股噠突人。
“順着山崖往北七八里,有一條小路,那條小路是黑蛋兒他爹爲了打獵開出來的,我們村只有他爹和黑蛋兒知道,我覺得讓黑蛋兒帶路,去二百弟兄,堵住噠突人進深山的小道,這樣,北有咱們的追兵,他們不敢向北走,向西都是懸崖,向東進山又被咱們堵住了,他們只有順着野狼山谷走,拼死從這個山口跑了。到時候,鄧校尉只管在山口埋下伏兵,那些噠突狗必將插翅難逃。”
“好,就按你說的辦。李副尉,黑蛋兒。”鄧化想了想山娃的話,覺得也只能這樣了。他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一旦拿定主意,說做就做當下就開始下令。
“在。”本就在旁邊的黑蛋兒悄聲回答。
“李副尉,你帶着狗娃黑蛋兒和二百軍士,即刻去從那條山道進山,在野狼河谷裡設伏,只准進不準出,務必堵死野狼谷,不準一個噠突狗逃進山。”
“諾。”李副尉帶着狗娃黑蛋兒點齊人手,悄悄地走了。
“山娃石頭,你倆一左一右帶着人手,堵住山口,沒有本校尉軍令,不得打草驚蛇。”
“諾。”
山娃和石頭也趁着夜色掩護,進入山口藏好了身形。
山娃即使已經藏好了,依然很是擔心。他擔心的不是他自己,是他的爹孃和姐姐。就在他現在隱藏的地方不遠,就在剛纔那幾個噠突奸細的哨探隱身的地方附近,有一個即便是大白天也極難察覺的山洞。他的爹孃和姐姐,就藏在那一個山洞裡。
可是,山娃現在還不能去,他一是不能打草驚蛇,二來也不能暴露爹孃的藏身所在,讓爹孃和姐姐處於危險之中。但是他知道,哥早就對姐交代過,讓他們只要聽到動靜,無論如何也不能出那個山洞。
現在,山娃只能祈禱,祈禱爹爹和姐姐已經感覺到了外面的危險,不出洞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