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否存在爭議,楊慶將八千清軍俘虜活埋在安陵作爲殉葬,終究算是爲這場堪稱輝煌的勝利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至於多爾袞那邊的反應……
他有個屁反應。
事實上多爾袞毫無不當言論,而且已經派出使者南下求和了。
“求和?”
楊慶冷笑一聲。
多爾袞的求和很正常,畢竟現在明軍掌握着主動權,是明軍再壓着他打,而他只能苦苦抵擋,但黃河以北其實根本無險可守,想抵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軍事對峙也是要有地理上優勢的,當年宋遼對峙,宋朝在華北平原無險可守,不得不在河北造水長城作爲屏障,但這時候多爾袞連造水長城的條件都不具備啊!
就算他想扒開黃河也晚了。
而且就算扒開銅瓦廂使黃河改道北流也沒有用,那樣最多也就是把向東的魯西一帶變澤國,明軍一樣可以從鄭州向北。
除非繼續向上遊扒,一直扒到原武一帶,讓黃河去走禹貢故道……
那就扯淡了!
那會一直淹到天津把整個河北來一個貫通傷的,那些士紳寧可重新投降明朝接受新政,也不會允許他這樣做的。
地理上的屏障不存在,軍事上被打了個慘敗,雖然現在明軍暫停了進攻,但那只是因爲運河封凍無法運輸物資,等明年運河解凍後,楊慶的軍隊整編也完成,還不繼續向北進攻就是傻子了。這種情況下多爾袞只能寄希望於求和來緩一口氣,至於楊慶活埋了他八千人這種事情只能視而不見,誰讓他是失敗者呢!他要是勝利者估計這時候已經兵臨淮河甚至踏冰過淮站在瓜步山耀武揚威,逼着楊慶過去給他唱征服了。但現在他是失敗者就只能夾起尾巴來屈辱地求和,寄希望於目前天下三分,甚至楊慶還得兩線作戰的局勢,換取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來整軍經武……
然後再來讓楊慶唱征服。
這不算丟人!
話說多爾袞連蛋蛋都沒了,又豈會像那些魯莽的臭男人般意氣用事?
“忠勇侯,建奴看起來頗有誠意!”
解學龍說道。
這段時間文官六部尚書都沒有太大的變動,本來楊慶也不喜歡天天換文官,崇禎的一個很大毛病就是天天換那些文官,甚至一個官員還沒完成對自己職責的熟悉,就緊接着被他踢開了。當官的長久盤踞在一個職位上的確不是好事,但幾個月甚至不足一個月就換一茬就是胡鬧了,崇禎南渡後明顯改了這個毛病,他死後楊慶也沒怎麼動這些文官。這時候吏部尚書依然是徐石麒,兵部是張國維,戶部是高弘圖,禮部是顧錫疇,刑部是解學龍,工部剛剛換上了袁繼鹹,一個北方人五個南方人,四個東林黨,袁繼鹹不是東林黨,但一向和東林黨友好。
不過這裡面倒是沒一個原本歷史上降清的。
他們的核心,應該算楊慶主要政敵的張國維自殺,徐石麒自縊,解學龍投江,顧錫疇逃亡途中被一個武將殺死,袁繼鹹被不肯投降被清軍所殺。
這些人和水太涼不一樣。
甚至就連他們的子孫都保持了節操,張國維帶着大兒子一起自殺,徐石麒大兒子起兵反清被殺,東林黨的確出了水太涼,黃澍,陳名夏這些恥辱性的標誌,但他們也的確還有一大堆保持了節操的。明朝的滅亡的確很大責任在東林黨,但因爲那些投降的東林黨就把東林黨這個名字與投降劃等號也是不對的,這個政治集團在這場亡天下的劇變中,不比其他政治集團更好,但也不是其中最爛的。
若說他們是最爛的,把集體投降只有一個例外的勳貴集團放哪兒?
楊慶的確不喜歡東林黨。
甚至互爲政敵。
但他也很清楚,目前情況下用東林黨可以最大限度維持江浙的地方穩定,只要這些人還在內閣,還是作爲他的反對黨存在,那麼江浙士紳就會繼續對朝廷抱有希望,就不會和他真正撕破臉。而江浙的穩定是他一切改革的前提,如果這片地方亂了,那他連軍隊的改革都無法進行,無論資金糧食還是軍工生產,他都需要這樣一個穩定的江浙做後方,他在四分五裂的大明能擁有絕對優勢,靠的就是這片土地的穩定。
所以至少在佈局完成前,他和東林黨還得是鬥而不破的合作者。
很顯然現在又要鬥了。
“誠意?”
楊慶冷笑道:“建奴會有誠意可言嗎?現在打不過了求和,等休養生息幾年恢復實力接着南侵,石帆公不會想犯這樣的錯誤吧?”
“忠勇侯,但咱們也一樣啊!”
張國維說道:“咱們一樣也在整軍經武,咱們也需要時間,無論各軍整編新政推行還是桂逆叛亂,都需要時間來解決,不接受其求和繼續兩線作戰難道就不是錯誤?桂逆十萬大軍可依舊虎視湘贛,允其和談,議和需要時間,議個兩三年不爲多,兩三年間雙方停戰,等解決了桂逆大不了再重新北伐而已。”
“那通商呢?”
黃蜚說道。
“既然和談,自然有所表示。”
徐石麒說道。
楊慶已經明白他們想幹什麼了。
“明清三十年血仇,無和可談!”
他很乾脆地說。
“請監國裁斷!”
他緊接着轉頭對坤興公主說。
“父皇在北都爲建奴所迫之時尚不肯與其和談,如今我大明兵威方盛正是一舉雪三十年之恥時,又豈能與建奴和談?”
坤興公主說道。
楊慶笑看着張國維等人。
後者還能怎麼樣?監國都做出明確裁斷了,他們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文臣們不無遺憾地離開。
楊慶看着他們的背影,然後向韓贊周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走到他身旁,楊慶說道:“老韓,你的人這幾天盯緊點,他們恐怕沒這麼簡單。”
韓贊周點了點頭。
東廠提督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楊慶的爪牙,崇禎在的時候他和楊慶算平起平坐,但崇禎沒了換成坤興公主監國後,這些太監唯一的選擇就是躲在楊慶庇護下,承認其老大地位。老王轉到稅務司,韓贊周的東廠反而成了錦衣衛的一個附庸,但不同於正在向內衛轉變的錦衣衛系統,東廠完全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特務機構,專門負責監察那些官員當然主要是東林系文臣。
不過沒有抓人權。
他們只是純粹密探,抓人審訊由錦衣衛負責。
“你擔心他們做什麼?”
坤興公主在所有人都走後,好奇地問楊慶。
她現在已經十七歲,已經不是那麼懵懂無知了,尤其是這一年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對於朝政也不是一無所知了。
楊慶走到她身旁,坤興公主向旁邊一讓,楊慶在她的寶座坐下,緊接着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後拿過她面前一堆奏摺,一邊替她批閱這些奏摺一邊說道:“他們肯定會和建奴使者私下聯絡,這一次來的陳名夏是常州人,和他們一樣都是東林黨。但怕我弄到孝陵剮了,所以先以請求南下讓我答應確保其安全,這時候還在東平等着。我們拒絕和談後,他肯定會秘密南下找這些人,我得知道他們究竟會談些什麼。”
“他們爲何非要和談?”
坤興公主疑惑地說。
“因爲多爾袞的存在對他們有利,收復北都對他們反而沒有好處。歷來偏安江南的政權,都對收復北方沒有興趣,因爲收復北方後政治中心北移,南方人必然失勢。就算如太祖般依舊定都於南方,那麼南方士紳也得承受北伐,維持北方統治所帶來的錢糧消耗。北方几乎就不可能反饋給南方任何東西,但北方缺的糧食卻都得南方補,既然這樣南方士紳爲何要支持收復北方?
讓北方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他們既不用承擔北伐費用,又不用承擔維持北方統治的費用,也不用擔心政治中心北移,南方人因此而失勢,至於失去北方的國土,那與他們有何關係?
我們需要心懷天下。
但他們只需要心懷一隅就行了。
這就是爲什麼所有偏安南方的王朝那些名將的北伐,最終全都以失敗而結束的原因,南方的士紳們不需要北方,這塊土地太富足,不需要向外開拓。但他們卻忘了,所有偏安南方的王朝都被北方滅了,除了太祖北伐一統天下,這南方的都是被北方給統了,這塊土地雖好卻不能自保,只有把自己置身一個統一的龐大帝國時候才能維持其繁榮。
江南的確是這片土地上最瑰麗的花朵。
但可惜孤零零一朵花是經不住風雨的,必須得在繁茂的枝葉中才能維持它的豔麗,沒有枝葉的保護風雨隨時把它摧折。偏安江南的政權如果不全力北伐,奪取更多土地爲自己裹上一件足夠厚的屏障,最終結果都是變成別人的肥肉啊!”
楊慶感慨地說。
“不過他們這一次,恐怕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
緊接着他說道。
坤興公主躺在他懷裡,已經閉上眼開始進入了夢鄉。
“我若北伐成功,那還如何可制?”
楊慶自言自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