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之戰的結果,瞬間就讓廣東諮議局的鄉賢們冷靜下來。
一個新軍旅一戰被擊潰啊!
明軍陸戰一旅傷亡兩百,實際陣亡九十,受傷一百二十。
戰場上僞裝荷蘭軍的桂軍一個新軍旅遺屍五百,因傷被俘六百,在潰逃中投降五百,實際損失一千六,已經超過他們一個旅的三分之一。這還是明軍沒有持續追擊,如果真得追殺下去,估計這個旅得損失過半,但這樣也丟棄了所有火炮和大量的武器彈藥之類……
話說這是新軍啊!
這是荷蘭人和葡萄牙人訓練,甚至還有大量歐洲軍官指揮的啊!
武器也是蘇爾式火繩槍。
還有三磅炮,半身板甲和四分之三甲,全都是歐洲同一水平的,戰術也是歐洲主流戰術,可以說拿到這個時代的歐洲,這個旅也不落伍,結果讓人家兩輪齊射打崩了。
“諸位,你們選哪一項?”
林彬得意地說。
“我們的士兵可等不及了,他們可是很想來廣州逛一逛。”
他補充道。
那些鄉賢們全都陰沉着臉。
“還有,我們在戰鬥中俘虜了數百敵軍士兵,根據他們的供述,他們其實是桂藩護衛軍,他們也不知道爲何會讓他們換上荷蘭人的衣服,而且這個命令是諮議局發出的,他們的衣服也是在廣州製作的。當然,不排除他們畏罪胡亂咬人,但既然他們這麼說了,那錦衣衛還是得查的,我想應該不會真是桂王和諸位鄉賢指使吧?”
林彬說道。
鄉賢們繼續陰沉着臉。
對這一點他們早有覺悟,但這只是件小事,只要答覆楊慶滿意了,那麼就是這些人胡亂咬他們的。
“帝國銀行可以進廣東!”
一名鄉賢打破沉寂說道。
其他鄉賢沒有說話,這是在他們看來唯一選擇,畢竟捐款就是白白掏錢,買國債還能以後收回,只是付出了長遠的損失,但指望這些鄉賢考慮長遠還是不太現實的,他們更看重目前口袋裡的銀子。
“這可不夠!”
林彬說道。
“你們別貪得無厭!”
那鄉賢激動地說道。
“諸位,我們從不貪得無厭,我們只是更認真面對現實,現實是爲了幫助桂藩糾正錯誤,我們出動了整個南洋水師,一個旅的陸戰隊,耗費了無數的物資,還死傷那麼多士兵,這個總不能白乾吧?我們又不是桂藩的人,我們來幫你們做了這麼多,難道你們不該感謝一下嗎?比如支付我們此次行動的費用,其實也沒多少,有一百萬兩差不多就夠了,不過你們最好快一點,否則我們耽誤的時間越久花的軍費也越多。”
林彬說道。
那些鄉賢們一下子炸了窩。
你們上門欺負我們,最後還得我們掏錢負責軍費,欺負人沒有這麼欺負的!
“林參謀欺我廣東無人否?”
那鄉賢怒喝道。
“對,你們別得寸進尺,誰怕誰呀!”
“你們這是恃強凌弱!”
……
那些鄉賢們氣勢洶洶地吼叫着。
“諸位,或許我們應該把被俘的那些士兵送往南京,讓錦衣衛仔細調查一下,若是這廣東有人謀反,那麼朝廷就得調動大軍前來鎮壓了。雖然我大明軍隊此時仍然擔負光復北都的重任,但想來調三兩個軍進入廣東鎮壓叛亂還是可以的,那麼諸位覺得怎麼樣?那時候倒是不需要諸位掏軍費了。”
林彬說道。
鄉賢們立刻冷靜下來,那時候的確不用掏軍費了,但他們得交自己的腦袋了,一個旅對一個旅慘敗,也就是說他們在韶關的三萬新軍肯定打不過對面明軍兩個軍。
這是最現實的。
林彬說的沒錯,他們只是更認真面對現實,如果沒有這一戰或許兩百萬就打發他們了,但有了這一戰的結果他們就有資格要三百萬了。說到底扯別的都沒用,戰場上的戰績是最清楚明白的,勝利者有權漲價,失敗者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就幾千士兵哪裡花得一百萬?”
一名鄉賢底氣不足地說。
“閣下是懷疑我們的誠信嗎?或者請閣下去軍營仔細覈對一下?”
林彬說道。
那鄉賢趕緊閉嘴。
估計他也知道,去了就不用回來了。
“看來這個問題諸位都已經不再有意見了,那麼我們接下來討論一下關稅的問題,廣州海關乃是朝廷設立的海關,桂藩作爲藩王無權單獨設立海關,所以廣州海關要麼歸朝廷接管要麼關閉。”
林彬說道。
對於這一點那些鄉賢情緒穩定。
現在就是林彬提出條件,他們是不是接受得另說,不過海關問題他們也有思想準備,廣州海關的稅收實際上是落入桂王和左夢庚等人口袋。對於士紳來說沒有直接損失,他們的商船該交稅一樣交稅,區別只是桂王養軍的資金驟減,有可能增稅轉嫁給他們。但接下來那些舊軍得裁撤,桂藩最多保留十個護衛,裁撤那些舊軍後會省下大筆軍費,所以桂王的軍費應該能應付了。
總得來說有損失但不是說大到不能接受。
“還有,廣東水師撤銷,桂藩護衛無水師,廣東沿海防禦將由南洋水師接管,原廣東水師的戰艦和官兵交由南洋水師處置,南洋水師將於香港島設立基地。廣東商人於南洋開闢之河仙殖民地,將納入桂藩封地,但作爲大明領土對所有大明商人開放,南洋水師將在河仙設立補給站。韶關等陸路關卡及廣東沿海所有港口皆對監國轄區商旅開放,監國轄區各省商旅在廣東自由通行經商開礦及購置各類產業……”
林彬一項項不斷列出。
根據這些要求,桂藩交出沿海防禦權,但保留陸上防禦權,明軍承諾沒有聖旨不會進入桂藩……
當然,只是承諾而已。
如果桂藩謀反,或者桂藩內部發生動盪,遭遇外敵入侵,這些情況發生後明軍是不需要聖旨,直接就可以根據大都督府的命令進入桂藩。桂藩的地方官員自己任命,自己境內收稅執法,但經濟上和北方恢復爲一個整體,不僅僅是帝國銀行,南洋公司這些都可以進廣東。只有原本南洋公司壟斷的一些業務,桂藩可以繼續按照過去的,畢竟這涉及到廣東士紳的核心利益,要斷他們的海上貿易權,他們是真敢拼死一戰的,但他們只能向南不準向北越臺灣海峽……
總之經濟上統一,但政治上自己管自己,軍事上只有自衛權。
應該說楊慶還是夠寬大了。
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以武力解決兩廣,事實上他對內部這些割據勢力都儘量避免大規模戰爭,他這一輪行動的目的就是逼迫兩廣接受經濟上的一體化,然後慢慢以儘可能溫和的方式解決。
這並不難。
在兩廣開報紙演白毛女等等,總之以各種形式進行宣傳,首先讓那些底層工人心裡長草,明白他們和士紳之間的對立關係。然後他來投資一些技術性高的企業,並且對自己的僱員按照南京的標準提高待遇,以最直接方式宣傳他的好處。貧民窟裡面那些工人又不傻,一邊是讓他們幹十八小時還未必掙出飯錢的黑心資本家,一邊是楊慶那些陽光燦爛的產業,再沒事看看白毛女之類戲曲,看看報紙上的各種宣傳。
他們會選擇誰?
他們更歡迎誰?
然後信國公的偉大形象基本上就可以在兩廣深入人心了,而那些鄉賢們則成爲被唾棄的對象,當人心被以這種形式徹底拉走後,兩廣士紳統治的基礎也就被蛀空。
再想解決他們需要的只是一紙詔書而已。
直接下旨桂王移藩就行。
但現在肯定不行,因爲信息上的封閉性,這裡的人對北方情況所知了了,就算知道的也是那些士紳灌輸給他們的,這一點很正常,這個時代民間信息之閉塞是現代無法想象的。同樣信息閉塞使得廣東軍民對明軍視爲入侵者,所以他們才肯戰鬥,如果視爲解放者呢?就像新安的戰鬥,這一次桂軍可以和陸戰隊持續對射,如果經過了幾年深入的宣傳呢?恐怕別說是對射了,早就調轉槍口一起殺向廣州解放受苦受難的鄉親了。
而廣州以外也是如此。
廣東鄉村宗族勢力是多麼強這個就不用說了。
那族長就是天。
因爲語言問題,楊慶也不可能派錦衣衛悄悄宣傳,說句誇張點的,不是一個村都不一定能夠互相明明白白地交流。在北方他能夠順利宣傳是因爲有那些衛所改編的皇莊,但廣東除非武力打下,否則他是不可能建立皇莊體系。那麼他就需要經濟滲透先把帝國銀行開到各個縣,然後以投資工商業形式吸納當地人,簡單點說就是先扶植播種隊。
再由這些人在本地宣傳。
總之就是從城市到農村,從工廠到田間,讓所有貧苦的工人農民都知道北方出了個人民的大救星。
然後……
哪天有勇於反抗的出現,明軍直接以桂藩內亂爲藉口進入,然後以桂王失職爲理由移藩扔去開荒,在各地喜迎王師的歡呼中強行接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