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大會堂。
“楚公,請你回答我的問題,錦衣衛是否從丁啓相身上,搜出了陛下與建奴結盟的正式盟約?”
王夫之問道。
“楚公,請回答!”
“楚公,到底有沒有盟約?”
……
四民代表們羣情激憤,一個個揮舞着手臂朝楊慶喊道。
而後者則低着頭站在中間,卻只是一言不發。
雖然那些朝廷官員經常被拎過來接受質詢,但楊慶遭受這樣的待遇還是第一次,而四民大會堂並不是封閉的,除非特殊情況,誰都可以在安檢後過來旁聽。實際上這裡都快成了外地人來南京必到的地方,就算沒有四民代表開會,平常這裡也一樣是遊客不絕的,那些天南地北的商旅都喜歡到這個地方感受一下屬於他們的民權……
如果質詢官員就更喜聞樂見了。
至於楚國公這種第一次受質詢的更是在老百姓中間引起轟動,這時候過道里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甚至還有些膽子大的,直接跑到上兩層那些空着的座位上。
所有人看着以沉默應對的楚公……
“楚公,不要再包庇皇帝了!”
王夫之說道。
“我們有證人可以證明,這份盟約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交給了錦衣衛並送到了你那裡!”
他接着說道。
“我證明,盟約就是從我身上搜走的,然後我看着那些秦藩的商人把它交給了錦衣衛!”
丁啓相說道。
哪怕他知道嚴武的真實身份,這時候也不可能說了,這一點丁啓睿早就已經囑咐好了,既然劇本是這樣寫的,那就必須遵照劇本,讓楚國公滿意纔是丁家逃過這一劫的關鍵。至於劉楗,他同樣也得到了警告,老老實實閉嘴,不該說的別說,說不定到時候給他爭取個痛快,而且以後收復北方後,劉家還能多留幾條命,否則就準備好凌遲吧!
所以劉楗同樣閉嘴了。
嚴武等人的身份不會改變,他們都是秦藩的商人。
“我證明,錦衣衛當晚送到參謀總部的情報有兩份,其中一份直接被楚公拿走並鎖起,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內容,不出意外那就是從丁啓相身上搜出的盟約!”
那上尉說道。
“楚公,請恕卑職以國家爲重,這也是楚公平日的教誨!”
然後他一臉莊嚴地向楊慶行禮說道。
“楚公,在情與法之間一時難以做出取捨並不奇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先帝對你有栽培之恩,公主與你已訂婚,陛下與你也算親人,知道他犯罪想爲他隱瞞也是人之常情。然陛下犯的乃是叛國罪,身爲錦衣衛指揮使,叛國罪乃錦衣衛職責所在,楚公就必須以國家爲重,這是你的職責你不能迴避,更不能包庇。若你繼續包庇陛下,那等於你與陛下同謀,你同樣也犯了叛國罪,如此不知楚公何顏面對天下人,何以面對孝陵?”
王夫之義正言辭地說道。
所有代表,還有會堂內所有旁聽的百姓,全都盯着楊慶。
後者擡起頭。
他一臉苦澀地長嘆一聲。
“既然王代表以天下人責慶,慶又何敢隱瞞,的確,陛下與多爾袞有一份盟約,這份盟約也在我手中,就像他們所說的,錦衣衛很早就把這份盟約交給了我,但卻被我因一己之私而藏了起來!”
他說道。
四民大會堂內一片譁然。
“叛國罪!”
“皇帝叛國罪證據確鑿!”
“廢黜他,讓他滾下臺!”
“砍頭,砍了這個昏君,英國人能砍那個查理,咱們爲何不能砍了這個昏君?”
……
緊接着羣情激憤,就連那些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跟着高喊,看上去頗有大航海時代歐洲法庭的風采,甚至絕大多數人臉上,明顯還帶着幸災樂禍的開心……
好吧,是真開心!
平常刑場砍個普通人都能成爲這個時代的重要娛樂,何況是砍一個皇帝的腦袋,尤其是這個皇帝的死可以說皆大歡喜。南京百姓這段時間都跟在陰雲下一樣,天天胡思亂想就怕楚國公哪天太感情用事,真得把權力交給皇帝,誰都不敢想象這樣會出現什麼後果。話說這些天楚公的確表現得很清閒,就跟準備好了退休一樣,時不時帶着公主遊山玩水,擺出一副就等皇帝來接班的架勢,搞得城裡人心惶惶。
真得害怕啊!
剛過了幾年好日子,都已經基本上實現豐衣足食,就連義務教育都普及的南京百姓,真不敢想象沒有楚國公,回到朱家皇帝統治的日子啊!可以說這城裡除了最後依舊堅守的不足兩萬秀才,剩下超過兩百萬人口,幾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不歡迎皇帝。
超過百分之六十巴不得他暴斃。
但可惜自從皇帝南歸以來,情況一次次讓他們失望,無數人心裡在高喊他怎麼還不死,恨不能去霍邱把他直接掐死,而現在終於撥雲見日了,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叛國罪!
皇帝背叛國家!
皇帝背叛人民!
廢黜他,砍他的腦袋,以法律名義審判他,以法律名義處死他!
王夫之舉手示意肅靜。
“那麼對於倭奴的調查呢?”
他接着問道。
“也存在。”
楊慶語氣沉痛地說:“錦衣衛北都站早就知道那些倭奴是經建奴手送到雁門關,而且知道與建奴聯絡的人是大同社的姜希轍。隨後錦衣衛北鎮撫司逮捕了姜希轍,並且得到了他關於此事的完整口供,然後通過對倭奴的審訊確認。但上報到我這裡之後同樣被我隱瞞下來,至今姜希轍依然被關在北衙,如果諸位代表需要,我可以派人把他帶來。至於盟約就在我的保險櫃裡,這裡是保險櫃的鑰匙,請諸位代表派人帶着鑰匙過去,史德威會給你們打開保險櫃,把盟約拿到這裡交給四民大會。我有罪,我爲徇私罔顧國法試圖爲陛下掩蓋叛國罪行,我對不起人民,我願意接受法律的懲罰!”
楊慶低着頭說道。
“但我認爲,陛下只是被奸人所惑一時糊塗,或許並非其本意,不能因此就說陛下叛國!”
然後他說道。
緊接着立刻一片原諒他的聲音。
楚公這只是太重感情,畢竟他也是先帝託孤之臣,雖然這樣說有些誇張,但先帝駕崩之前,的確是單獨把他叫到身邊的。從這種意義上說他相當於顧命大臣,而且還是公主的未婚夫,皇帝是他事實上的大舅哥,在沒有其他親人的楚國公眼中,這就是自己的親人。
絕對的親人。
否則怎麼可能費盡周折迎駕?
他就是不迎駕,別人又能把他怎麼樣?他終究還是太重感情,不但寧願交出權力迎駕,而且在知道皇上犯了叛國罪後,不但沒有利用此事廢黜皇帝繼續獨攬大權,還冒着自己也犯法的危險,想方設法爲他隱瞞。
這是多麼的有情有義啊!
看看楚國公!
再看看皇帝。
還沒回來就想害死自己恩人,爲了奪權連勾結敵人都幹,爲了權力不惜出賣國家,不惜割地獻媚敵人,這不僅僅是對國家不忠,而且還對祖宗不孝,可以說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和有情有義的楚公相比,簡直就是死不足惜!
“陛下是否叛國,當由法司審訊定罪,你我皆無權決斷,但大明目前法司皆陛下之臣,人臣無審訊君主之權!在此我以四民大會常設代表之身份提議,由四民大會投票推選一個專門的法庭,並帶陛下至此,在四民大會監督下進行審訊!”
王夫之環顧四周說道。
他說的是對的,在大明的國家構成解釋中,皇帝是因爲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之功,被老百姓推舉世襲的國家統治者,他任命大臣管理這個國家,後者都是他的臣屬。但四民大會是代表天下百姓,專門監督他和他的朝廷,避免像過去一樣,被昏君和姦臣搞亂國家的。
所以朝廷無權審問皇帝。
但四民大會可以。
四民大會的職責就是對朝廷進行監督的,同樣也包括對皇帝監督,自然有權對皇帝進行審問。
“同意!”
“同意!”
……
那些常設代表們紛紛舉手同意。
包括那些有心維護皇帝,也同意以這種方式解決,畢竟無論怎樣都得先讓皇帝有說話的機會,否則這邊以目前情況,直接投票的結果肯定是廢黜皇帝,如果公開的審訊,說不定還能借着民意,給皇帝爭取到一線生機。
其實羣臣廢立皇帝沒什麼大不了!
歷朝歷代都有。
哪怕維護皇帝的,對於廢黜他其實也沒有什麼真不可接受的,他們只是想盡量爭取而已。
然而他們卻忘了,歷朝歷代那些被羣臣廢立的皇帝,從來沒有受到過公開的審判,而他們的投票結果開始了一個全新的時代。一個法律可以對皇帝進行審判的時代,一個真正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時代,一個可以用叛國罪起訴一國之君的時代。
古老的君主時代崩塌了!
“那麼,諸位,是否同意立刻逮捕皇帝?”
王夫之繼續問道。
“同意!”
“立刻逮捕皇帝!”
……